尚天一进店就引起了小二和其他客官的目光，至少在北方大陆里，几乎人人都听说过人类最后之子“无情之枪”的名号。

他简单环视了一眼店内的装饰，柜台后的墙壁悬挂着一座鹿首木雕格外亮眼，所有人连忙避开了他的视线，这家店小二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呆呆地说：“两位客官这边坐吧……”

看着小二用相同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知道尚天从不收徒的莱纳斯心中得意了起来：“嘿嘿，这些人都把我当成尚天大人的关门弟子了。”

“你想得美，你以为拜师是一件随便的事？”入座的尚天轻叹一口气：“不过也是，你的那些‘师父’都是利用你的人罢了，真正的师徒关系可要神圣多了。”

“不认就不认，”莱纳斯摆了摆手：“今天就当是请一位新朋友吃一顿饭了。”

“两，两位吃些什么？”可爱的小二依然呆呆地盯着尚天。

莱纳斯毫不考虑地说：“先上三份肉，团子、肥豚、牯牛全都要！”刚点完菜他就开始流下了口水。这三种动物正是人罚结束后，代替了兔、猪与牛族人的生物，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人类与猿猴的关系。

尚天低头看了一眼菜单：“既然其他三个都有了，那我要羊——呃！烤膳根串，”差点直接说成羊肉串，尚天连忙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别人听到他的话，他又把菜单翻了个面：“再来一份青菜，一份烧土豆，再来一碗五谷杂粮粥。”

“……”小二盯着他半天没有回过神。

“小姑娘，你发生么呆呢？”尚天不耐烦了起来。

“是……是！我这就去报给厨房，”小二回过了神，满是害羞地说：“没想到传闻中的尚天大人居然如此英俊……”

“害，那是当然，”尚天竟毫不谦虚地承认了：“快去吧姑娘，我跟这小子都饿了一天了。”

看着尚天目送人家姑娘离开，莱纳斯满脸无语地盯着他：“尚天大人果然很风流呢，不愧是毫不隐晦地直接说出自己深爱着六位女人的人，夏海大人不生你气吗？”

一提起夏海，尚天就微笑了起来：“她呀，她可从没有为我吃醋过。”

“为什么？”

“毕竟我两都是一百万年的老夫老妻了，她总说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身边的所有好看的女孩都会变老，而她依然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这，这么自恋……”莱纳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对夫妻。

“这是事实，”尚天有些得意地说：“她可是我从神那里赢来的女人。”

看着尚天将苦涩的白菜、无味的土豆往嘴里送，莱纳斯久久无法理解：“你们人类怎么什么都吃啊，我们灰狼族可吃不下那些玩意。”

“虎狼会被饿死，犀象会被饿死，可人类这种生物吃树根吃皮带都能活下去。”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一些被他所尊敬的人，眼神中闪过几道光芒。随后他又喜悦了起来：“想要茁壮成长，你也要多吃蔬菜啊。”说着他就夹起青菜往莱纳斯碗里送。

“我不吃！”莱纳斯连忙抱着碗转了过去。

饭后尚天命小二端走了空碟子，又要了一壶上好的清茶：“要了这么多东西，你的钱够吗？”

莱纳斯满脸得意地伸出了右手，嘴里低声嘀咕了一些咒语：“海纳百川，山容万物……”有些刺眼的金光闪过之后，在他的手里竟然出现了一截沉甸甸的金条。

“你……”

看着尚天惊讶的模样，莱纳斯更加得意起来：“怎么样？这些够我们两人吃饭和住宿了吧，难不成尚天大人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是，你怎么连松鼠家独门的纳物咒都会？”

只见他右手一甩，金条又消失在了纳物咒的光中：“我付出了七年的时光，他们给我找了九个家族的十二位师父，各大家族的独门秘技我都略懂一二。这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能让我替父报仇，替亨特家雪耻，没想到今天不但没能杀掉你还要被你吃一道，”他眼神迷茫地说着这些自嘲的话，说着他忽然想起了某事：“等等！我今早明明已经杀掉你了，你为什么……”

说着他连忙再次使出了纳物咒，唤出了自己的无尽咒书，那是一本褐色硬封皮、只有两页羊皮纸的书，他将书本的两页羊皮纸朝上：“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只见空白的羊皮书涌动起了黑色的墨符。

尚天再次感叹道：“古月门派的水墨咒你也会啊。”

在白狼王颁布松木管理法之后，当然也彻底禁止了纸张的生产。不过早在十二年之前，由纸张订制的书本就已经停止了产出，自那之后书本大多由锦布与皮革制成，厚厚一本书实际上没有多少内容，甚是不便。因此，当时的古月门派众弟子一同开发了“无尽咒书”这种书，利用水墨咒在羊皮上记载东西，墨符各自记忆在不同的空间，等到用时，需要看哪一页就唤出那页的内容。

简而言之用尚天的角度来看，无尽咒术就相当于人类纪元的。

“硬语盘空，笔走龙蛇！嗨！”莱纳斯没有回应他，用右手食指在羊皮书上记载了一些东西，尚天抬眼看去：人类竟拥有钢铁之躯？在下亲眼确认！他们的致命伤势会在半小时之内自动愈合——

“哎哎哎你别乱记，”尚天打断了他的记载：“是谁告诉你人类各个都是超人金刚狼那样拥有自愈能力？”

“呵，”莱纳斯反而轻轻一笑：“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还说你们人类不是钢铁之躯？放心，我不会随便传播你的战斗信息的。”

“莱纳斯你听好了，”尚天满是敬畏地说：“我们人类也是血肉之躯，甚至力量与敏捷跟你们有些类人完全不能相比。”

“那你是怎么……”莱纳斯绞尽脑汁了起来，他恍然大悟地用右手改变着羊皮书的内容，像是在翻查着什么资料：“就是这里！三百年前有学士记载了‘天香续命露’这种神药，被三界几乎所有家族追杀的你，一定是每天服用了这种神药！”

“唉！算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就跟你多聊聊吧，”说着，尚天的右手在桌面上慢慢画起了圈：“很简单，我被六位末日女神联手下了一道永生咒，她们不让我死，是想让我替全人类向三界认罪，否则那就不是一场‘公正’的审判了。”

“你是说……一千万年前让你们人类灭绝的第六次末日审判？”

“她们拥有与《至高神典》做交易的资格，这世上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中，不愿屈服的人都会像我一样成为她们的愚弄对象，只要我仍然不认罪，她们便会继续让我忍受这无尽的疲于奔走的日子。”

“难道说……”莱纳斯瞪大了细思极恐的眼珠：“三界出现的‘人罚’，正是为了让后来所有的类人都去惩戒你？！”

“不，”尚天摇了摇头：“‘人罚’实际上惩戒的是你们，拥有如此艰难童年的你，会觉得成为人是一项天赐的奖赏吗？多少人活的不如一条狗，多少人的工作比一头牛还累？”

“我……”莱纳斯瞬间低下了头。

“狗要看门，马要拉车，驴要推磨，牛要犁田……”尚天的眼神尽是失意：“实际上，人把所有畜生的活都干了，人类纪元崛起于压榨大自然与压榨劳动力，最终，也因为这个原因走向了覆灭。”

“人类被审判的原因，是因为破坏环境与战争？”

“背叛。”

“背叛？”莱纳斯更加无法理解了。

“早在公元一九七二年人类纪元就诞生了一个词：环境保护，”每当想起这件事，尚天都会恨得咬牙切齿：“在最后的几十年里，我的族人殷勤诚恳地向大自然弥补，可直到最后才知道，提出这一理念的那些人反而毫不作为，到了最后依然只是利用它赚的盆满钵满，就这样，我们人类没有完成三位至高女神发布的任务。”

莱纳斯思索了很久：“……那关于战争的那方面呢？”

“公元二零三零年，那些信奉利己至上、武力至上、家族至上的奸徒邪党，狼狈为奸组成了最后的联军，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北冰洋的冰洲之上，卑鄙无耻的赫莱恩瑟嗅到了这群人的欲望……”

“赫莱瑟恩，你是说瘟疫天神？”

“原来早在公元二零一九年末，那些反人类的畜生就已经开始跟赫莱瑟恩做起了交易，他们向天神提供用之不尽的资源与绝无二心的忠诚，来换取天神干预人间之事，”尚天双眼只剩下了杀气：“那次我的族人与友人战胜了神，这让赫莱瑟恩恼羞成怒。这份仇恨，终于在三零年的时候有了机会发起报复，‘北极联军’的高层联名向赫莱瑟恩发起请求，请求她出手消灭‘新世界联军’，就这样，我成了最后一位真正的人类。”

“可……”莱纳斯不可思议地听着：“不是还有一些人类留在北极吗？”

“我说过了！那些人只能算作畜生！”尚天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赫莱瑟恩修改了感冒病毒之后，没几个月整个陆地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亲眼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死在了我面前……在我万分不解之时，六位末日审判女神降临在了我的面前，她们让我代表人类向整个三界认罪……”尚天倔强地看向了店外天空：“即便再过一千万年，一千亿年，我也绝不会顺从那些天神的意愿。”

“尚天大人……”

“十万零七千六百四十一人。”

“嗯？”

“留在北极的叛徒，”尚天的眼神逐渐变得让莱纳斯浑身颤抖：“我亲手屠杀了所有企图从北冰洋返回陆地的人。”

逐渐不由战栗的莱纳斯的目光，再也无法逃离尚天那头纯黑的头发与他纯黑的眼眸。从三极大陆第一批类人拥有思维之时，黑发诅咒便诞生了——黑发黑眸之人，身上流淌着渴望杀戮的无情之血，手中的武器只为了屠戮与复仇。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黑发诅咒诞生的源头，黑发诅咒带来的一切偏见与憎恨，都源于这位亲手屠杀了十万余人类的人类。

“渴望杀戮，没错，我承认我进行过很多次惨绝人伦的杀戮，可如果有必要，我会继续进行这种杀戮。”尚天用一千万年也没有改变的坚定目光看向了莱纳斯：“这便是我尚天在三极大陆游走的唯一目的——亲手杀死所有叛徒！”

莱纳斯眼眸不停地颤抖：“我……”

看到他惊吓的模样尚天连忙恢复了正常：“对不起莱纳斯，我……”尚天低下了头：“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亲手处决你父亲的。”

“我相信你，”莱纳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当晚，尚天再三犹豫还是决定要了两个房间，他怕经常分不清梦境、回忆与现实的自己，会做出伤害这位少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