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后，叶芝热情地一把拉住了杜若颖：“小颖小颖，一起逛街去嘛？滨河道新开了一家网红书店，我超想去看看。”

杜若颖将叶芝挽住自己的双手轻轻推开：“抱歉，我今天还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了。”

叶芝有些失望地瞅着她，轻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威廉教授啊？”见杜若颖一言不发，她抬手为对方理了理耳畔的碎发，无奈道，“你也太不厚道了，你恋爱的事情，我这个闺蜜居然还得靠新闻才知道。”

“对不起……”杜若颖满怀歉意地苦笑了一下。

“你呀你呀，”叶芝宠溺地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脸，又气又心疼地说，“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哦，外国人在有些事情方面和我们观念不一样，他们责任心没那么重。所以啊，你一定不可以委屈自己，听见没？”

“嗯嗯。”

“威廉教授看起来倒是个很绅士的人，听说他还为了你而辞职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叶芝说，“要是他欺负你，告诉我们，我和槐哥帮你去揍他。”

“好好好，”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神情，杜若颖感到自己心中被蓦然触动了，但她还是换了一副轻松欢快的语气对叶芝说道，“行了，不聊了，你这再唠叨下去，都快成我老妈子啦。”

“好吧，我不唠叨你了。”叶芝不悦地侧过脸去，撅着小嘴说道，“哼，见色忘友的家伙，谈了恋爱后，一秒都不愿意花在我这里了，是不是？”

胸中郁积着好多想解释的话语，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杜若颖犹豫一番之后，终于还是笑着开口同她道别了。

上午十点的阳光将水泥马路烤得发热发白，路边的白桦树投下两列清凉的阴影，就像具有某种神秘的磁力一样，吸引着人们靠近。整个勤学路上，来来往往的所有学生都躲在树荫之下行走。

「当光明强烈到让人不适的地步时，暗影反而更具吸引人心的力量么？」

看到这个情景的杜若颖，默然选择了独自行走在暴晒的大马路上。她不想靠近树荫。对她而言，那令人舒适的黑暗，太容易让她联想到莫里亚蒂那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了。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太阳帽，以挡住眼前那片耀眼的阳光，然后目光坚定地向着西门外的一处出租公寓走去。

北聿大学九村，二栋八单元216号间，“那个人”住的地方。

房门虽然虚掩着，她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白琦润同志，请问你还活着吗？您的外卖到了，没死的话就过来取一下。”

屋内一阵窸窣声响过去以后，门开了，一个有着浓郁黑眼圈的男生探出头来，他的双眼因为畏惧阳光而不得不眯起：“是你啊……直接进不就好了，非得诓我过来给你开门吗？”

隔着门缝可以看见，这个男生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低领白T恤，隐约能识别出他那过于白皙的皮肤，那是一种因为长期不出门缺乏光照而造成的病态的白皙。他身形高瘦，略微驼背，一双赤着的双脚骨节分明。在那乱蓬蓬的头发之下，倒是有一张清秀好看的面庞，但是却毫不爱惜，长期的熬夜已经让他的精神看起来彻底垮掉了。

“我可不敢再重蹈覆辙了，谁知道你在门口又安了什么新机关。”杜若颖说着，抬手把一袋冒着热腾腾香气的食物拎到了他面前，“喏，给你带的。”

这份香味让他耸拉着的眼皮顿时微微上扬：“唔哇，是冯源祥家的炸鸡翅啊，这家店居然还没倒闭。”

“……这家店不是你最喜欢吃的一家么？”她无语道。

“是啊，但它太死脑筋了，不肯送外卖。如今这时代，不送外卖，那谁吃得到？我看它迟早有一天要倒闭。”白琦润接过鸡翅，开门让她走了进去。

“不肯送外卖也是因为注重品质啊，这种炸鸡类的食物，稍微放久一点可就不好吃了。”杜若颖说，“我倒还挺欣赏它的选择的。”

“拉倒吧，迟早倒闭。”他满不在乎地说道，“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数据恢复还是病毒检测？可以给你算个友情价哦。”

“俗话说得好，友情是无价的。四舍五入，就等于免费。”

“……你这叫什么，你这叫‘方便面里放枸杞——自欺欺人’你知道吗？”白琦润懒懒地窝回了自己的电竞躺椅上，吃起了炸鸡翅，不再搭理她。

“行行行，你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把我所有家产给你都行。”杜若颖说着，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凌乱的客厅。

如果一个人被打晕扔到这里，醒来突然睁开眼睛，他绝对不会看出来这是一个客厅。所有的墙壁都被电脑显示屏覆满，连本该是窗户的位置也被彻底堵死了。整个室内完全笼罩在荧屏的幽蓝亮光之下，昏暗得就像一个荒废的地下室。客厅地面上到处都堆满了空啤酒罐和泡面盒，根本无从下脚，其中一个泡面盒里甚至长出了一丛小蘑菇。

淡淡的酒气和长期不通风造成的气味令她忍不住捏紧了鼻子：“看来分手之后过得很消沉啊，润哥。”

“别说得好像我被甩了一样好吗？分手可是我提的。”他叼着鸡翅，懒懒地敲起了键盘，“说吧到底什么事，能让你掏空全部家底去办的事情，不简单吧？”

杜若颖递上一块湿巾道：“你先擦擦手，还有键盘……然后帮我看看我手机……”

“……事多。”他白了她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办了，“手机怎么了？你这种有钱人，一般不都是通过换新手机来解决一切弱智问题的么？”

一反常态，她没有生气，也没有争辩，而是非常认真地问道：“你相信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么？复活……之类的。”

“信啊，为什么不信？”白琦润回答得很轻松爽快，“人类几千年前就在夸赞‘光’是上帝的造物了，但至今都没搞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科学这玩意，解释不了的东西多了去了，然后不就全都被扣上超自然的帽子了么？”他看着她凝重的神情，忽然来了兴趣，“哦豁，看来你这次带来了不错的谜团啊？”

“是这样的，我的手机有一天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微信……”杜若颖一字一句地向他解释了整个事情的原委，最后说道，“我希望你帮我查查这个系统是谁开发的，最好能找到破坏它的方法。”

“OK，手机给我。”他兴致盎然地向她伸出了手，“放我这里一天，没问题吧？你可以从我这里随便拿个备用机去用。”

“没问题。”

“好了，你可以走了。”电脑主机连上手机之后，他的目光就盯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再也不移开了，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简直异常兴奋。现在，对他而言，她的在场反而变成了一种打扰，看着屏幕上不断流动的解码的画面，他不禁流露出了欣赏的眼神，“这个系统设计得可以啊，够复杂，我喜欢……”

杜若颖从电脑桌旁的一个纸箱里挑上一个备用机，然后给它插进了电话卡并开机。与此同时，白琦润这边的满屏代码突然间就消失了。

“啊。”两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就像上次杜若颖扔掉旧手机，换上新手机后遇到的情况一样，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系统会跑到她的新手机里。这次大约也是如此。

“复活系统——现在不会是跑到备用机里去了吧？”白琦润伸手抢走她的备用机，重新接入了电脑，看着屏幕闪烁不定的画面，他摩挲着下巴，轻叹不止，“果然如此……这下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那我要怎么办？”没了手机的杜若颖茫然问道。

“这个系统认主，”白琦润一边高速操作着鼠标键盘一边淡然解释道，“所以你要是想让我研究这玩意，你得在这里守着。”

“我还得盯着那头呢，不可能老来你这里的。”她无奈地把电话卡换了回来说道，“那除非半夜过来，我想点办法……”

“随便你咯。”白琦润耸了耸肩笑道。

手机重新开机后，她察觉到自己不久前收到了两条来自银行的短信，内容全都是转账汇款提醒，短信对应的银行卡号尾号是0401，这是威廉的卡号。信息显示一小时前威廉的账户进账五千，然后，在半小时前，这五千又被转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账户。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

看到短信的杜若颖心中顿时一沉，然后她举起手机对白琦润说道：“帮我查查，尾号5112和7316的这两个银行账号是谁的。”

“这种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做。”他拒绝得很干脆。

“你违法的事情还干的少吗，差这一件？”

“你别乱说啊，我可什么都没干过。”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微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学期黑了学校的系统修改了自己的学分绩点吧？只要我去找各个科任老师对证一下纸质资料，很快就能查出来哦。”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白琦润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北聿大学的平时成绩占总成绩的一半，主要根据到课率给分。就你这种从不去听课的佛系状态，怎么可能门门及格？”

“学校那些课，本来就都是垃圾，什么都学不到，有什么好听的？一群念PPT的复读机，我可不想被他们浪费时间。”

“你别转移话题，你就说这事儿你办不办吧？”

“靠，杜若颖，你真的够黑的啊……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机里的秘密都给你扒拉出来，然后抖搂出去？”白琦润显然也有点生气了。

“我手机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坦然道。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噼啪声，让他们的争吵不得不暂停了下来。白琦润抬头看向右上方的监控显示屏，发现一个金发红瞳的外国人正站在216门口，脸上一副吃痛的表情。

见杜若颖满脸懵逼看监控的样子，白琦润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给门口做了点改造，趴在墙壁上超过限定时间会触发隐蔽的电流开关。看样子他在门外偷听了至少有十分钟了。”

杜若颖只好把手机收回口袋，然后走出去，对威廉冷声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小颖同学放学后居然没来图书馆找我，就有点担心。”他平静地微笑着，仿佛完全没有被电到过一般。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路问过来不就知道了。”他摊手道，“小颖同学莫非以为自己有什么反追踪能力吗？”

“呵，被机关算计到了的某人可没资格嘲笑我。”杜若颖说着，又对屋里的白琦润高声喊了一句，“账号的事先别管了，你只琢磨系统的事就行。我改天来找你。”

顺着她的呼喊，威廉的目光穿过幽深昏暗的走廊，看到尽头的房间里有一名窝在电竞椅中的少年。那个少年抬眼与他目光相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地对他露出了某种充满病态的笑意。

人生中第一次，威廉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捉摸的危机，他还来不及识别清楚它的模样，它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阵轻风将房门缓缓带上，终于，将两人的对视给切断了。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杜若颖仰起脸看着威廉说道：“对了，你银行卡怎么突然有进账？”

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资金动向，这让威廉的眼底不禁掠过一丝惊异，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坦然：“上午遇到了几个聊数学题的学生，他们想聘请我去指导他们参加国际数学竞赛，这个是聘金。”

“……好吧，这个副业我勉强可以接受。”她长舒了一口气，“那为什么聘金又转到另一个账户里去了？”

“这个嘛……”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等小颖同学你自己去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