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卧室里，半掩的深灰色窗帘将阳光勒成一条细线，斜斜地落在了威廉的床上。在退烧药的作用之下，他睡得几乎丧失了时间感，直到枕边的手机铃声将他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接过电话，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那声音粗哑得不像人类，显然是被处理过。
“你的小女友现在在我们手上，不想她没命的话，就乖乖按我说的去做。”
绯红的双瞳蓦然睁开，凌厉到让屋内的气温降至冰点，然而他还是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在那之前，先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喏，跟你男朋友聊两句吧。”绑匪撕开了杜若颖嘴上的胶带，将电话举到了她的面前，“不许耍花招啊，听见没。”
杜若颖乖顺地点点头：“喂，威尔，是你么？”
“嗯，是我。你现在怎么样？”
“我想……暂时还算安全吧，”她怯怯地看了绑匪一眼，“反倒是你那边，一定要多加小——”
不等她说出“心”字，绑匪就重新拿过了电话：“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第一，不许报警；第二，中午一点半，带上五十万现金，放到我说的地点来。”
“诶，五十万？！”威廉故作惊讶道。
“怎么，嫌多？”
“不是，”他轻笑出了声，“我听说，在你们国家，五十万连个斗室都买不下来，小颖同学这么优秀，怎么着也得值上至少一个亿吧？”
“……？！！一、一个亿？？”面对这样一个天文数字，绑匪们纷纷慌了神，“不不不，我们就要五十万，当然，你要是实在想多带点，也……也不是不行。”
“既然这个冤大头这么有钱，索性让他多带点得了。”另一个绑匪吞了吞口水，“一百万，也不坏啊，是不是？”
听到这话，杜若颖的白眼差点翻上天。
艹，这个死金毛，特么的不想救人就直说好吗？谈赎金还抬价，几个意思啊？
她满脸黑线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五个蒙面的绑匪，发现他们竟拿不定主意。
“老板只让我们要五十万啊，你要一百万的话，剩下五十万怎么圆？”
“你是不是傻，剩下五十万，我们几个人偷偷分了不就得了。”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连一个亿都拿的出……”
“一个亿那么大一桌呢，就算他拿的出，咱也不好运啊。一百万就不一样了，一百万才一小箱，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那好吧，那就一百万。”
商量完毕后，拿电话的绑匪转而对威廉斩钉截铁地命令道：“那就一百万，中午一点半，放到北聿商城北门那里，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垃圾桶，把钱扔进去就行。我们确认过数额后，自然会把你的宝贝女友还给你。”
“现在已经快一点了，算上路程，时间相当不宽裕呢。”威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我管你那么多，总之你要是敢迟到半秒，就等着给她收尸吧。”说罢，对方强横地挂掉了电话。
手机画面退回了通话记录界面，威廉沉思片刻，随即把手指缓缓移向了白琦润那一栏。
另一边，趁绑匪们还没把她的嘴重新封上，杜若颖赶紧开口问道：“看来你们老板绑我并不是为了钱？”
“哟呵，小丫头还挺聪明。”
“哈哈哈，聪明，”门外响起一阵诡谲的笑声，“真聪明的话，就不至于落到我们手上了。”房门蓦然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不同于其他绑匪的是，这个人没有戴面罩。他面目清秀，看起来和杜若宪同龄，身上穿了件修身的黑色立领衬衫，正中间整整齐齐地扣着一列中式盘扣。
其他绑匪一见到他，脖子都缩了半截：“羽琛哥。”
杜若颖也被这阵仗吓得闭上了双眼：“我、我什么都没看见！”要命，居然见到了他们老大的真容，这……还能有活路吗？
“这么自觉，看来很怕死？”羽琛冷笑着向她走近，“既然怕死，不如陪我玩个游戏吧，杜若颖，要是你赢了，我就不杀你。”
“真的？”杜若颖悄眯眯地睁开了一只眼，“什么游戏？”
“是你喜欢的推理游戏哦，”他说，“如果你能推理出来我们老板绑你的真正原因，就算你赢。”
“好啊，我玩。”
“哦？不问问输了的后果么？”
“没必要问，”杜若颖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微笑道，“因为我不会输。”
“这么自信啊，看来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是啊，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杜若颖说，“通常的绑架案，索要赎金肯定优先联系家属，你们找的却是威廉，可见这场绑架并不寻常。其次，既然能把我的GPS软件黑掉，说明你们的队伍里存在职业黑客，这么高的团队配置，却只索要区区五十万，这么点儿赎金，拿来填补人力成本都不够吧。如果真是为了钱，你们何必做亏本生意呢？除此之外，相比专业的黑客而言，你们找的这几个绑匪，反倒是业余得很——”
“你说什么？！”绑匪们睁圆了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她，显得十分愤怒，然而，在羽琛的制止手势下，他们并不敢进一步发作。
“我说你们——业·余·得·很～”仗着羽琛的阻止，杜若颖越发懒得掩藏自己的不屑情绪，“一听说对方想把赎金抬到一亿，你们就乱阵脚了，这种奇怪的好事，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啊，他只是在电话里逗你们的好吗？”还一亿，那家伙能掏出一万她都谢天谢地了……
“好了，放过他们吧，谁都有个新手上路的过程，不是吗？”羽琛微笑着绕到了杜若颖的身后，“还请你继续说说我们的正题。”
“好吧，”她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你们如此费心地忽悠我过来，却只派一群业余的人绑我，可见你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我，而是威廉，我猜你们是把真正拿得出手的力量都布控到北聿商城那边了，没错吧？”这么说着，杜若颖的心底忽然浮起了一层担忧。
威廉确实还生着病，那不是装的，乍一接起电话的时候，他说话声听起来迷迷糊糊的，显然是没太睡醒，而且鼻音也十分明显。
拖着那样一副高烧状态的身体，真的应付得了凶恶的匪徒吗？
“精彩，推理得完全正确。”羽琛鼓掌道，“你赢了，杜若颖，我由衷地祝贺你。”
听着对方满是戏谑的口气，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感受不到丝毫喜悦：“你……准备耍赖？”
“怎么会呢。”
“可我完全不觉得你会放了我。”
“是啊，我确实没打算放了你。”他站到她身后，用手指不紧不慢地玩弄起了她的长发，“我记得之前是这么说的吧——如果你赢了，我就不杀你，可也没说要放了你啊。”
“……这算什么奖励，你们原本就没打算杀我吧？”杜若颖不悦道，“好吧，我明白了，你玩这个游戏，只是单纯想试探我的能力而已，是不是？”
“你看起来很失望，”羽琛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肩膀，然后上移至脖颈，顺着若隐若现的血管纹路，缓缓游走着，“不如这样，你再陪我玩个游戏，如果这次依旧能赢，我就放了你。”
“什么游戏？”她将信将疑地问。
“这个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他轻松一笑，“玩法很简单，我问你答，你不能说实话，如果说出任何一句实话，你就输了——”
话音刚落，在他抚摸过的位置处，一根细细的注射器冷不防就扎进了她的颈侧。她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被他紧紧捂住了嘴巴。
很快，一整支橙黄色药液就见了底。
等到羽琛再度松开手的时候，杜若颖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软软地斜倚在椅子上，她的瞳孔涣散着，漂亮而空洞。
“真……卑鄙啊，”她吃力地说道，“居然用拷问药剂……”
“因为不能让你总是赢嘛。”羽琛扬了扬注射器，“那么，你准备好了么？我要开始问了哦。”
“……”
“第一问让咱们聊个轻松点的话题吧，”他绕到她面前笑道，“你喜欢他吗，那个叫威廉的小子？”
“不喜欢。”她咬牙道。
“啊，这样，”羽琛点了点头，“因为游戏规则是不能说实话，所以‘不喜欢’是假话，换言之——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对吧？”
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说话绕来绕去的，单纯就是在以捉弄她为乐。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大脑正被他绕得越发晕乎起来。
“第二问，依旧是个八卦话题——你们俩，谁先表白的呢？”
她不悦地别过脸去，决定以沉默来抗拒这荒唐的一切。
“普通人一般挨上一针就全招了，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羽琛站起身说，“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罢，他就把第二针药剂也扎了进去。
“唔……”
“每一次拒绝回答都要挨上一针哦，你可想清楚了。”他说，“随便编点胡话也比注射过量药剂要强吧？”
“我先……表白的……”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妙啊，这样下去，搞不好都撑不到威廉来救她了。
“嗯，真乖。”羽琛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他先跟你表白的。接下来是第三问，你们——做过了吗？”
“……做过。”
“哈哈哈哈哈。”绑匪们纷纷笑了起来。
真是阴险的游戏啊，无论怎么回答，都逃不脱被羞辱的命运。
真的。
受够了。
“哦，这个答案倒是在我意料之外呢，明明你长得那么漂亮，是不是他不行啊？”羽琛笑道，“那么，第四问，八加九等于几？”
话题风向居然变了。
“怎么，不会算了？”
“等于二十……”
“哦呀，”羽琛有些惊讶地摸了摸下巴，然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这药不会是被掺了水吧？这可不行呢，我还赶时间啊。”沉吟片刻后，他忽然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杜若颖同学刚刚回答得太慢，所以还是得补一针。”
“……？！！”
连着三剂挨下来，杜若颖感到自己五感都被扭曲了，听觉被隔膜包裹，视觉被强光搅乱，空气忽冷忽热，让她如坠冰火。无数的信息碎片像暴雨一样倾注而下，淋得她睁不开眼睛。
好难受……
难受得就像要死掉一样……
“好，我想我们可以回到正题了。”羽琛的神情倏然认真了起来，他将她的手机举到她面前，轻声问道，“你的手机密码，是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