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黑暗之中，吴宇听到了来自耳边的滴水之声，他缓慢地睁开双眼，一丝亮光进入了他的眼中。片刻恍惚之后，他看清了他所处之地的模样。
这是一处洞穴，洞穴中昏暗无比，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唯一的亮光是他眼前的不断燃烧的火堆，而他自己也被一条麻绳绑着。
“...”吴宇没有大声呼喊，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不慌乱。他仔细查看着洞穴内，突然，他在一处角落中发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于是他立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错嘛，都这种情况了，竟然没有慌张。”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吴宇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被扑到并被死死地压住。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被抓到吴宇开始大声喊叫，眼中还是与之前一样的愤怒与恐惧并存。
“请你到这儿来当然是有其他事的，吴老弟。”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吴宇停止了挣扎，朝那声音之处看去。
“老四，放开他。”一声命令下，吴宇感觉到自己身上顿时减少，而那黑暗中的身影，也逐渐暴露在火光之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姜岳！”吴宇冷眼看着那身形显露的姜岳，沉声道。
“吴老弟不必紧张，我对取你性命没有什么兴趣，你之所以会在这，只是因为六年前的约定罢了。”
姜岳淡淡道。
“约定？！什么约定？”吴宇莫名其妙道，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屠杀他的属下心腹，这让吴宇心中极为愤怒不满。
姜岳没有回答吴宇的问题，而是向站在吴宇身旁地老四示意了一下，便转身朝着黑暗中走去。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没人会来打扰你们。”姜岳逐渐微弱的话从黑暗中传来，与之伴随的还有不太稳定的脚步声。吴宇能感觉到，那脚步声逐渐增大，片刻之后，一个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从黑暗中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出来。
“昕儿....？”吴宇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那突然失踪的吴昕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还有刚刚姜岳说的话，那是对吴昕说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他面前，一身药布的吴昕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火堆之火在此时微微摇曳，似被吴昕身上阴寒之气给动摇。
...
镇长大宅中，那冯胖子继续讲述着吴宇的故事。
“你们也知道，老爷所坚忍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但复仇总得有目标吧。于是在外漂泊的十几年里，除了从商，老爷还利用关系搜查三人的所在。”
“而就在返回落神镇的前一天，老爷知道了那三人的下落。”
“其中一人已经病死，还有一人....”
那冯胖子突然停了下来，用他那无力的眼睛看向李强。
“就是曾经救过李强的老镇长。”
“什么？！”众人一同惊呼，一时间，他们都不相信冯胖子的话，尤其是李强，只见他一下子暴怒道：
“老镇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提前送你上路!”
“胡说八道？”冯胖子冷笑道。“既然我已经决定说出真相，就绝不会再胡编乱造，我现在所说的都是事实！你若是听不惯，离开这里便是，何必在这里恐吓于我？”
“你以为老爷为什么这么排斥你，甚至想除掉你。除了老爷本身就很排斥外来人外，还有很大原因就是那个老杂毛救了你并且亲近于你！”
“至于证据我也有！你若是想看，等我讲完我自然会给你看！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接受不了！”
“咳咳咳咳咳...”激动的冯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而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李强顿时语塞，冯胖子的话有些动摇了他，他紧握双拳，许久，他看向冯胖子，吐了口气，缓缓道:
“你继续吧。”
冯胖子瞥了李强一眼，平复了一下自己呼吸，声音又变回了之前的虚弱，继续说：
“知道那老镇长是三个仇人之一后，老爷制定了一个计划。”
“他博取了老镇长女儿的好感，作为镇长家的女婿进入到了权力的中心。他对老镇长唯命是从，并且杰出的工作能力也让老镇长对他十分信任，暗地里笼络结交镇中权豪，一步步地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老爷曾经告诉我，待他完全掌控落神镇后，就要将那老杂毛折磨致死。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那老杂毛就病死了....”
说到这儿时，那冯胖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悲伤：
“若是那老杂毛能将老爷的怒火怨恨消去一点，恐怕之后老爷也不会如此对待夫人与少爷...”
“发生了什么。”李徊无问道。
冯胖子看了李徊无一眼，随即叹道：
“你说的没错，心中充满仇恨之人确实会偏执，尤其是被仇恨控制的人，他的内心都可能会扭曲。”
“老镇长死后，老爷成为了落神镇的镇长，但这并没让他开心，他满肚子的怨恨无从发出。于是，身为老镇长女儿的夫人便成了老爷的第一发泄对象，而因为复仇而诞生的少爷也没有幸免于难。”
冯胖子艰难苦涩地说着，眼角有晶莹液体流出：
“第一次见到夫人之时，我也不自觉地怨恨她，但经过多年的相处，我发现夫人其实是一位善良单纯的女子，不仅善良，还很贤惠。而少爷在她的呵护下，本来也是善良天真的，可是...老爷的怨恨实在是太深了...太深了...”
“我不知道老爷对少爷有没有感情，我认为是有的。但他对夫人是一丝感情都没有。自从老爷正式成为镇长，他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虐打夫人，有时少爷找他吵闹，他也会一顿毒打。而我每次去阻止老爷的时候，都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喜悦...”
“再后来，夫人与老爷分居而住，我本以为夫人会因此少受些伤害，但因为少爷修炼培养之事，老爷与夫人又再次争执起来，于是夫人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艰难，她的身体也日渐愈下。而少爷因为抗拒那极端的修炼，也没少受到皮肉之苦，直到少爷十岁那年...”
....
“啊！！！！”
巨大的惨叫声在阴暗的山洞中回荡，摇曳的火光照在吴昕的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犹如被鲜血染红。
“疼吗？”
吴昕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在地上挣扎的吴宇，道。而此时吴宇的右臂之上，插着一根粗大的木条。
“你...你....为什么！”吴宇的表情十分扭曲，但他更在意的是为何吴昕会做出这样事。
“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疼可不及我曾经经历的十分之一，不过能让你感受到这十分之一，也多亏了大哥遵守约定。”
吴昕眯起眼睛，微小的眼缝中露出寒光。
“你加入了山贼！？”吴宇瞪大了眼睛，其中尽是不可思议，而下一刻，他立刻暴怒道:
“你这不孝子！怎敢在背地里加入山贼，是想将落神镇拱手送给他们吗？！我说面对那废物李徊无你都能落败，原来你早就加入了山贼！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都白费了！”
“本来以为经过调教你已经明白了应该做什么了！现在看来，你还是跟着你那蠢货老娘学会了！心都是一般的黑！”
“你给我闭嘴！老畜生！”吴昕瞬间怒火冲天，他一脚猛蹬在那插在吴宇身上的长木条，让吴宇再次大声嚎叫起来。
“我警告你，不要再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也别再用你那张臭嘴侮辱母亲！”
吴昕充满愤怒的传遍了整个山洞。而他脚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了那令人胆寒的微笑，在吴宇提到他的母亲时，他表现出的愤怒犹如正常青年一般，那平日里看似和善却充满残忍的眼神恢复了丝许人性与感情。
“真是没想到！她对你的蛊惑这么深！”身上剧痛无比的吴宇眼睛通红地瞪着吴昕，低吼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是家仇，身为我的儿子，你绝不能忘记我们的家族曾经发生过什么！绝不能忘记仇人!你根本就不应该把那个女人当作你的母亲，她是那个人的女儿，也就是我们的仇人！你身上流淌着我们张家的血，就应该承担张家的责任！”
“你要为我们张家报仇雪恨！”
“去你妈.的报仇雪恨!”吴昕大声喝骂道，暴怒的他从空间袋中取出了几把小刀，并将它们指向吴宇。
“老畜生，我问你！你从小便殴打我，几次将我的骨头打断，我不知在你的拳脚下昏迷过多少次，若不是母亲拼命保护，我恐怕如今就是残废一个！这就是你的报仇雪恨？这就是你的家族责任？”
“后来，你需要我来为你争权，于是强迫我从小修炼，由于不是天生滋养，你就采取更极端的方式，让我肉体溃烂，骨头断裂。令我生不如死！”
吴昕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此时的他眼中没有血腥与残忍，只有至纯的愤怒与怨恨。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吴昕冷笑道。
“你从未把我当成儿子看待，在你眼里，我就是你复仇的工具，是你养的一条狗！所以，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像条狗一样狂吠？还有什么脸面称我的父亲？！”
吴宇沉默了。
但他不是安静地在那里默默无语，而是浑身发颤，内心似乎在挣扎纠结什么，半晌，他停止了颤抖，眼神无比冷淡:
“所以你要怎么做？折磨我？还是把我交给山贼让他们处置我，还是说....杀了我?”
“....”吴昕没有回答吴宇，他放下了那握着小刀的手臂，缓慢地走到了吴宇身旁坐下，表情恢复了平常模样，只不过他的眼中泪光隐隐显现，那不符合他的样子让吴宇心头一紧，一种莫名的痛苦从他心头产生。
“即便你如此对我，我也从未想过杀你。因为母亲她告诉我...你是一个心地十分柔软善良的人，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慢慢的就会变好。而我，也暂时相信了她的话，对你抱着一丝希望，一直到..十岁那年...”
吴昕那低微的声音让吴宇身体一颤，他的心变得更紧了，此时的感情他从未感受过，那种感情冲击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到，有股液体想要从中喷涌而出。
“母亲她死了...就在我眼前死了。”吴昕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他的泪水如同河流一般，而一旁的吴宇看到后，眼角竟然也流下了一滴眼泪。
“是你亲手杀死了她！”吴昕指着吴宇，大声嘶吼着，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曾想，只要我坚持下去，等我有一天变的强大了，不管你能不能变好，我都要把她从苦海中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落神镇，找个隐蔽好好生活下去。可是你！一个被仇恨控制的畜生！杂种！王八蛋!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你！”
吴昕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是哭是笑还是愤怒了，只能听出他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愤怒，而他的手在不断颤抖。
许久后，吴昕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凄惨的笑容在山洞中不停回响，吴宇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的那种感觉愈加浓厚，他不明白，为何那晶莹的液体止不住在流；他不明白，为何他对这个一直视为工具的少年拥有这样的感情；他不明白，为何一直坚定复仇的他在此时会如此动摇。
“我...真的做错了吗？”吴宇感觉心中的阴霾被一束束光芒冲破，他那一直被红色掩盖的双眼似乎也能开始看到更多的东西。
朦胧之中，他看到了他在孩童时与冯胖子一同玩耍的快乐时光，看到了他与吴昕母亲初次相遇的那一天，看到了那少女依偎在他怀中的场景，看到了吴昕出生之时，看到了吴昕第一次叫他爹时的场景....
“我怎么...早没有注意到....”吴宇低头抽泣着，而他的左手缓缓的伸入了衣袍的口袋中，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这时，一旁的吴昕停止了大笑，那冰冷无比的微笑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当初你就是这样带着笑容杀死母亲的。”
“现在，我也会带着笑容杀掉你！不仅如此，我还会从心底喜悦，喜悦能够亲手杀死你！”
“等你去了那个世界，再给母亲道歉吧！”
说罢，吴昕手中的小刀便直朝吴昕颈部刺去。而就在这时，一道道水滴声从吴宇处传来，让吴昕停止了本来的动作，他的眼睛朝那声音产生的地方看去。
借助着火光，吴昕看到了红色的液体正一滴滴地滴下，他轻轻地将吴宇的头抬起，发现那血液的源头来自吴宇的七窍。此时的吴宇，已经没有了气息，而在他的嘴中，还留有丝许药丸的残余。
“咯咯咯...”
吴昕紧握的双拳发出了骨头碰撞的响声，他脸色铁青，呼吸粗糙。
这种样子保持了许久，最终他深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洞外走去：
“真是...便宜你了。”
吴昕擦了擦眼角最后的眼泪，而随着吴昕一步步地走向洞外，他眼中那最后的一丝情感与人性也逐渐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