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川是典型的南方城市，一到冬天，不管裹多厚都挡不住湿冷的寒意。
更别提连续几天阴雨连绵。
寒风夹着细雨打在脸上，路上撑伞的行人难忍地皱了皱眉，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陆行护着怀里的公文包，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个水洼。
几步前的红绿灯闪了闪，从黄灯跳到了红灯。
人行道前候着四五个女生，陆行在离她们还有两步的时候停住。
60秒的倒计时还有40秒。
嘲弄嫌恶的女声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响起。
“哎，那个林杳好像到现在都没有道歉？”
听到熟悉的名字，陆行一怔。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抄袭不成还想要倒打一耙，我真是心疼雅音，竟然有这么一个朋友。”
“我觉得只是开除真的是太便宜她了！”
“发生了这种事，她应该在汉服设计圈待不下去了吧？”
“啊别提了！我现在想起我竟然还买过她设计的汉服就恶心！”
红灯慢悠悠地跳成了绿灯。
陆行抿着唇，匆忙越过这几个女生，小跑着走过人行道。
后面的声音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拐个弯再走个几分钟，一栋恢弘大气的商业大夏就出现在了眼前。
刚推开玻璃门，陆行就顿住了。
一楼等候区的沙发里，静静坐着一个女孩。她穿了件灯芯绒面料的淡粉色马面裙，裹着件素白色的小广袖披风，脖子上围着一圈细软的毛领，只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
她静静地注视着玻璃墙上挂着的雨痕，眉眼有些寡淡，气质沉静淡雅，像一幅泼墨山水画。
似乎是注意到他了，她转头起身，看了过来，“陆行。”
“……”陆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林杳，你怎么在这里？”
林杳讽刺一笑，“我怎么不能来了？”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陆行叹了口气，把林杳带到了楼梯间。
“林杳，这是孙姐做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林杳咬牙，“开除我的理由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是抄袭？陆行，我有没有抄袭过你们心知肚明！”
“林杳，”陆行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也想问你，你怎么就得罪了沈雅音了？你还不知道吧，千林舍刚刚跟沈氏接洽，拿到了沈氏的一笔融资……”
陆行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雅音今天在吗？”林杳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在啊，现在应该在孙姐的办公室里。”陆行好言相劝：“咱们细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林杳你想开点，躲个半年就好了。”
“我记得今天下午三点有她的签售会？”林杳突然问道。
“啊？”陆行打开手机看了下日程表，“对，是今天下午。”
“你是不是还随身带着保温杯？”林杳打开手机，漫不经心地划开锁屏，“有吗？”
“在啊。”陆行从公文包里拿出个宝蓝色的保温杯，“你渴了？但是这水我喝过啊，外面拐角处有家咖啡店，不如我请你去喝杯咖啡？我认识一个新店的掌柜，最近也在收稿子，你可以匿名给他——哎！！你抢我水杯干什么？！”
林杳拿着保温杯疾步走出楼梯间。
就在她回到一楼大厅的同一时间，正对着沙发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三四个助理簇拥着一个女生走了出来，宛若众星拱月。
女生上身穿着件天蓝色银丝祥云暗纹的立领长衫，下着一条祥云飞鹤纹样的马面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披风，上面绣着一整幅仙鹤图。
发髻已经盘好，蓝宝石发簪和珍珠配饰熠熠生辉。
沈雅音自然也看到了林杳，抬起眉梢，想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夸张地后退了好几步，“前台怎么回事？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了？”
“沈雅音，为什么要诬陷我抄袭？”林杳慢慢拧开保温杯的盖子。
刚追出来的陆行猛地刹车，躲到了一边枝繁叶茂的绿植后。
“什么叫诬陷你抄袭？”沈雅音倨傲地走前一步，“是你抄袭我！”
林杳是真的好奇，“我记得我没有得罪过你。”
沈雅音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林杳，你——”
“我既没有抢你老公也没有挖你家祖坟更没有断你财路，”林杳直接打断沈雅音的话，“所以沈雅音你究竟那里看不惯我了？！”
沈雅音呼吸粗重起来，恶毒地盯着眼前的林杳。
“你以为你是谁？敢来质疑我？！我看不惯你还需要理由吗！”
“也是，毕竟是沈大小姐。”林杳理解地点了下头，然后猛地抬手，把一整杯水泼了过去。
……
短暂空白了一秒之后。
“啊啊啊啊——！！”
沈雅音尖叫着连连后退。
“林杳你个贱人！！你竟然，你竟然敢拿水泼我！”
她身后跟这的助理连忙上前，帮她擦拭头发上、脸上和胸口的水渍。
但是于事无补，沈雅音的弄了三个小时的妆容和造型已经被这一滩水给毁了。
“我凭什么不敢？！”林杳狠狠地把保温杯摔到地上，“沈雅音，你最好就能一下子把我摁死，要不然等有一天我回来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杳！你个臭□□！”沈雅音面色狰狞地就要扑过来，“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撕了你！”
可是才跑出来两步，就踩到了裙摆，直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砰！
一楼大厅铺着大理石地板，光可照人，沈雅音直接就摔懵了。
林杳自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开除之后，一直闷在心里头的郁气终于在这一刻纾解了。
“沈雅音，摔得疼不疼？该！”
“林杳，你不得好死！”沈雅音被助理扶起来，眼已经红了，说完，冲着身边人吼道：“你们是死人啊！就这么看着我被她打！还不快给我上去把她抓住！”
“切。”林杳翻了个白眼，然后利落转身，绕过沙发组就往门外跑去。
“快点！快点！”沈雅音一把扔掉了挽在手上的小包，整个人都被气疯了：“把她给我抓回来！”
“雅音姐，三点还有签售会……”扶住她的小夏艰难地出声提醒道：“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
“签售会？对，签售会！”沈雅音喘着粗气，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眼中闪过一道狠光，随即吩咐道：“待会儿你帮我拍几张图片，上传到微博，就说林杳来泼我水了，签售会推迟一个小时——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吧？”
小夏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沈雅音闭了闭眼，但是心里头的火还是越烧越旺。
她靠着小夏，扶着小夏右胳膊的手忍不住用力一拧。
“林杳！”
小夏面色一白，下一秒死死咬住牙，把痛呼声全噎在了喉咙里。
——
林杳在大厦发泄了一通，郁气和悲愤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和迷茫。
林杳并不是专门学服装设计出身的，毕业之后回到风川市找工作，机缘巧合下收到了千林舍的Offer。千林舍是圈内有名的汉服品牌，专门做中高端汉服，门槛挺高的。林杳能拿到这个Offer其实也是意料之中，谁知道还没到一个月呢，就因为沈雅音被开除了。
哔——
一辆银白色的宾利飞驰而过，溅了林杳一身的泥水。
林杳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纸巾，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的泥水擦一擦，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陆行。
“怎么了？”林杳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内走，远远离开了路边。
“林杳，你现在在哪里？”陆行紧张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带着些小心翼翼：“要不要去我家吃顿饭？”
“……又发生什么了？”林杳想了下，“沈雅音又干什么了？”
“她在微博上贴了你泼水的视频，她的粉丝被带了节奏，现在一个个都热血上头要人肉你。”陆行的声音很疲惫，“沈以诚紧跟其后也发了微博，给沈雅音撑腰的意思很明显。”
林杳低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一下一下地踢着花坛边缘砌着的石台。
“沈雅音不找她哥给她撑腰才奇怪好不好，我知道了，没事儿。”
沈雅音那半吊子水平竟然可以被捧成汉服设计界的“新星”、“才女”，坐拥百来万粉丝，跟她混娱乐圈的亲哥沈以诚有很大的关系。
“没事儿，我在风林广场这边，人多，旁边就是保安亭。陆行你也清醒清醒，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乱来的。”
“不是你给我订什么车票？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这才在沈雅音面前拽完，下一秒人就自己滚出了风川，这样太没面子了吧！”
“哦也是——车票定都定了……”
“行了行了，我就当出去散心行了吧？知道，我微博早卸载了……”
“车票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
挂掉电话，林杳兴致不高地垂着眼睑，磨磨蹭蹭地等了二十分钟的公交，兜兜转转又转了四十几分钟，这才回到了现在住着的小区。
林杳是在孤儿院长大的，18岁成人后就靠自己养自己，凭着兼职和奖学金安安稳稳地念完了大学。但是大学四年她攒下的积蓄依旧不多，租下这套小公寓之后就全花光了。
林杳耷拉着眉眼，推开了自家狗窝的门。
小公寓不大，只有一厅一卫一室，小厨房小得只能塞进一个人。
地面丢满了废纸，一边的茶几上也铺满了纸笔，还有一台充着电的数位板。
陆行给她订了五点半的车票，林杳回房间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出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数位板也拿走了。
她下楼的时候已经四点了。
乌云黑沉沉地压在天际，光线昏暗，雨点淅沥。
她难得奢侈一回，从小区门口出来后直接叫了辆出租。
刚上车，噼里啪啦的雨就砸了下来。
天变得更黑了。
一种极其压抑、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慑住了她的心脏。
林杳叹了口气，塞好耳机，点开了个红色的音乐软件。
刚一点开，每日推荐的歌单就映入眼帘。
【致郁：人间不值得】
【那些渗透进灵魂的孤独和寂寞】
【悲观主义者的一个歌单】
【压抑、孤独、催泪|悲情激发】
……
？？？
Hello？
有毛病吗？！
辣鸡网抑云！
林杳被气笑了，手指微动，把这个辣鸡软件一键卸载。
转而打开另一个蓝色的音乐软件，放了首特别喜庆的《好运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