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上天再给惠一次机的话——

他一定不装纸片的布袋放在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

………

阿音走后, 五条悟也不知道是闹了什么脾气。

窝在禅院家不肯走了。

五条家那边也很是无奈，五条悟发了少爷脾气，他们这些下人能受着。

虽然……就连他们能来。

五条悟再怎么等下去, 也是等不到她的。

惠乐得当一个旁观者。

他恢复了一小部分的前记忆，是一些零碎的日常画面，涉及到重要情报的不多。

但哪怕是那么一点点日常画面，好像无处不充斥着前五条悟的影子。

上辈子的禅院惠, 可以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被拿来与五条悟比较。

六太天才了。

这家伙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生来就拥有让无数人艳羡嫉妒的优异资质。

禅院惠是与“六”同年降生的“十影”。

人们自然然他们当成了对照组，不论二人处不处于同一场合，免不了被互相比较一番。

禅院惠的压是最大的。

他的资质不差, 甚至可以是凤『毛』麟角的天才，但他内心清楚，自己的“天才”，与五条悟的“天才”是不一样的。

几乎每一次，是五条悟领先于他，后他在令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下, 不顾一切地追赶。

普通术师与五条悟的差距如天堑, 他们能仰望敬畏, 叹为观止。

但禅院惠不能。

凡人无跨越的鸿沟，他们『逼』着他去跨越，『逼』着他去触及六之子的背影，不折手段地想要将他打造为“最强”的复制品。

禅院惠就在这样的环境里, 活了二十余年。

他能对五条悟有好脸『色』才怪了。

即使是继承了一丁点记忆的惠，也不介意给五条悟添一些小小的麻烦。

在禅院家所有人战战兢兢伺候着五条家大少爷，唯恐触到这位愈发喜怒无常的大人的霉头时, 惠那淡定自若，悠哉游哉喝茶戏的模样与大环境格格不入，显至极。

禅院直哉曾找过他。

对这个可能来抢夺家主继承权的“竞争对手”，禅院直哉一开始是没什么好感的。

后来……禅院直哉成了甚尔的『迷』弟。

于是，一切变了。

为了接近心目中的偶像，禅院直哉开始想方设和他亲近的人打好关系。整个禅院家，能与甚尔扯得上关系的，除了他的老婆，就剩下他的子了。

直哉与惠二人或许还存在着继承权的矛盾。

但是小孩子嘛，有怎样深刻的仇恨。

在一块玩两天，放风筝捉『迷』藏，玩熟了之后很快就聊上话了。

禅院直哉找上惠的时候，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猪头脸。

惠很惊讶。

“你……”他迟疑地问道，“怎么又被打了？”

在阿音接手禅院家后，禅院直哉除了刚开始不服管挨了几顿揍之外，学乖了以后就很少挨打了，更别提如今阿音离开，禅院直哉他爹重新上任，更没有人敢打他了才对。

“你别提了——”

起这个，禅院直哉就咬牙切齿。

“五条家的那个该死的六，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去？！”

他不就是在父亲重新上任之后心态飘了吗，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

曾经惯来的恶劣『性』刚刚冒了个头，就被路过的五条悟按在地上锤。

幸亏他现在皮糙肉厚了许多，否则要被五条悟打去医疗所。

禅院直哉憋屈坏了。

但他也知道五条悟的身份，确认过神，是他惹不起的人。

能跑来找惠诉苦。

惠淡然地泡了一杯铁观音。

嗯，喝茶真的容易上瘾。难怪阿音每个月要在海对岸那边订购一大箱茶叶。

“他不回去，你当作没到不就好了。”

禅院直哉一噎。

惠那个意味深长的神，他懂了。

【谁让你自己作死的。】

作为目前唯一知晓阿音远目的、且阿音引去的幕后黑手，惠可愉快了。

狱门疆的线索有他知道。

可惜了，五条悟能在禅院家无能狂怒了。

啧，五条悟吃瘪怎么就如此快乐呢。

惠阳光明媚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周的早晨。

禅院家规矩森严，无人敢在不经他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他的屋子，久久之，惠也就疏忽了。

前禅院惠的纸片部收拢到布袋里，被他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随手可取。

他万万没想到，五条悟就是那个打破常规的男人。

………

沉郁。

惊慌。

苦闷。

如同缺氧的鱼，白发少年嘴唇翕张，艰难地呼吸着，他眉心紧紧拢起，额头冒了大滴的汗水，右手攥着胸前的衣料，用到指节泛白。

完是，被噩梦魇住了的模样。

如黑线般纠缠在一起的负面情绪，勒紧了他的咽喉，阻断了气流的入，脑部发烫，他却浑身发冷。

“……！！”

梦境破碎需要一瞬间。

那对苍蓝瞳在骤然睁开后，惊魂未定，微颤的瞳孔里视野是模糊的，花费两三秒才有了焦距。

随后，他缓缓坐起身，袖口随意地擦过额头，呼吸平缓了下来。

但，方才在梦境中，心头的那一抹绝望仍有残留。

有关于梦境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不过是迟了几十秒，他便已经回忆不清晰了。

良久，五条悟发一声低低的嗤笑。

他最近是怎么了？中诅咒了吗？

不是第一次陷入梦魇了。

好像从……之前被甚尔那混蛋在脑袋处捅了一刀后，脑内的某个封印也连着被撬开了一部分，一些他不曾经历过的、没有印象的画面时不时浮现于前，在他入睡后，们就化作深海的巨兽，不由分地将他拖入海底。

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心跳还在因先前的梦境失速，可他却连梦的内容记不清了。

像是某种不可抗阻止他想起来。

五条悟脸『色』微沉。

他轻盈地跃上屋檐，没发一点声响。

摘下了墨镜，四方天地一览无余。

他怀疑是禅院家的土地上，缠绕着难以发觉的诅咒。

却不料诅咒没发现，倒是到了意外之喜。

“那个方向是……”

五条悟抚上嘴唇，心下好奇：“是惠吧？”

咦，奇了怪了。

那个小孩的屋子里，怎么隐藏了一股连他也要为之侧目的庞大咒？

不是诅咒。

那股咒并不具备攻击『性』，也不是咒灵的那种仿若污秽混合的恶心感觉。

五条悟决定去。

正巧，惠不在。

越是靠近房屋，那种让他内心微妙不爽的咒感知越是强烈。

五条悟仗着六，花了三秒钟就确认了咒的来源，然后他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拉开抽屉，低头一。

哟，这么多小纸人？

………

人声陡然一静。

蒲公英停止了飞舞，草叶不再摇摆，鸟雀拢起翅膀，三两个抱成一团，缩在小小的鸟巢里。

浮云失去了方向，仿佛空间中的物理参数被一手盘打『乱』，界万物不再遵循既定的物理规则，地球南北磁极开始紊『乱』，动物彻底『迷』失了方向。

万籁俱寂。

惠猛然抬起了头，近乎惊慌的目光直直投往了自己房屋的方向。

地震、海啸、火山爆发……足以比拟任何一场天灾，无估量的恐怖咒在刹那间爆炸开来！

其中心，在禅院家，独属于惠的卧房。

拥有此等咒的，天下也能找一个。

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惠眯起睛，撑着桌角，勉强站了起来。

他旁边的禅院直哉就倒霉了，乍一下被咒余波冲击到，如今双腿生理『性』打颤，整个人闷头趴在桌子上，站站不起来。

声线细弱，微微发抖：“那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惠深吸了一口气，“那家伙在发什么疯！”

禅院家拉响了一级警报。

以禅院直毘人为首，由前任家主阿音重新收编整合的护卫队【炳】严阵以待。

在【炳】的外围，甚尔面无表情地伫立于原地，他的身边是【躯俱留队】的武斗派队员们。

几乎是禅院家部的防卫量。

将一栋屋子层层包围。

禅院直毘人的额角流下一滴汗。

他当然知道屋子里的人是谁，没到五条悟连身形懒得遮掩，大大方方地暴『露』于他们所有人的视野之下了吗。

禅院直毘人是想不通，他们家到底是得罪了这位大少爷什么地方。

居然失控至此。

身为在场所有人的领头者，禅院直毘人顶着压，不得不上前去与对方交涉。

“五条悟阁下，不知是我禅院家在哪里安排不周……？”

白发少年微微偏头。

禅院直毘人声音戛然止，瞳孔骤缩。

他甚至下意识退了一步。

咒术界曾传言，六的完形态，乃是不喜不悲不怒不哀、剥离七情六欲的剔透之，神『性』盎然之时，便是能发挥最强效的时刻。

如同宇宙的银『色』星河。

上最神秘的宝石，超越了天理的美『色』。

他们这才发觉，五条悟是凌空的。

足尖并没有点地，是停留在离地面几寸的位置，甩下了地心引，被不的气流托起。

他们，那双神明之瞳微幅度地一转，映了他们的脸孔。

“她在哪里？”

声音由咒扩散传播，显得空灵。

不含情绪波动，语调咬字缓慢低浅，尾音拉长压沉，吐字似叹息，这是一种古老的贵族方式，是五条家长老们倾尽手段也没能让五条悟学进去的，繁杂的传统礼节。

没有得到回应。

他神愈发淡漠，如同结了万年不化的冰霜。

“最后一次，一分钟。”

神明如是审判。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