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着脸皮参加了安家与周家的婚事, 林家没获得安家的谅解，反而因大房越俎代庖的行为更惹了安家的嫌。光没占到，倒是叫京城好些人了话。
此事且提, 林家回到金陵，已经是八月底。
一家人没在京城讨到好，回到金陵的脸都是臭的。大房一家子对着怒火中的林老太爷半个屁都敢放。林家与安家交恶如此, 都是为了维护长孙林子冲一手造成的。
“你们只能指望琳琅对林家还顾念一份情分，”林老太爷在京城呆了快个月，都没能跟外孙女与外孙女婿见上一面，更别提夫『妇』俩上门拜访。他又羞又怒，没办法豁出去找安琳琅麻烦。如今这个外孙女可是他能轻易拿捏的对象, “若是琳琅记恨冲儿, 周家那位怕是会叫他官场都进去。”
这是林老太爷以己度人, 若是琳琅遭遇的这事儿发生在他, 他必然会让对他做出恶事的人永世得翻身。
林家大房一家子脸『色』煞, 呐呐语。
如果初知安琳琅会死，还会在晋州结识安南王世子。他们找人的时候该用心些，而是任由林五糊弄了事。大房想将怪林五用心, 可才开口被林五一句‘你们自个儿怎么乐意去寻人’给怼回来。是的，时那是怕辛苦, 装聋作哑的任由老太太将这事儿推给林五去办。
若是早知后续会出这么一连串的事儿, 他们初会偷这个懒：“好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琳琅会这么冷血情的吧？”
“这话你莫问我, ”林老太爷心里憋着一团火呢，“你问问你自个儿，若是你是琳琅。你会怎么做。”
林大太太顿时话了。
一家子愁云惨淡，什么态度都没打探到, 人都没见到才叫人心中安。马车缓缓停在了林家的门口。林老太爷黑着脸。都没一路上一句话没的林子冲，下了马车便拂袖而去。
林子冲从京城回来以后整个人都阴郁下来，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如今也找借口给安玲珑洗脱了，人都已经被朝廷判了流放。找人贩子贩卖嫡姐这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任你舌颤莲花也改变了。他如今也在反思，自己为了一个这样的女子把一家人连累成这样，到底值值得。
到底值值得，怕是只有他心里才清楚。
林大太太如今连给儿子好话都没底气了。心里知该怎么诅咒安玲珑，也济于事。林大老爷自去岁已经进她的院子，往日最是引以为傲的长子也关心了。反而将那个素来爱钻研的庶子带在身边，似乎是打着重新培养的主意。林大太太心里又气又急，也没底气跟林大老爷闹。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还没跟安家重新和好，这是一家人都觉得她的冲儿废了么？
只能心里祈求安南王世子能网开一面，往后别在仕途上害林子冲。可她心里比谁都害怕。
“自今以后，莫要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或者事儿了。”林大太太只有林子冲这一个儿子，哪怕如何，也是她半辈子的依靠。旁人都能放弃，她能放弃他，“专心读书，好生地把文章做好。待到你心境稳了下场。如今的情况也算太坏，你还年轻……”
若是没出安琳琅这档子事儿。林子冲来应该今年跟路嘉怡一下场的。是因为这糟心的事儿影响了他的心态。如今人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书也读进去，更别提科举。
林子冲也知听见没听见，阴郁地低着头，跟着林大夫人进了院子。
书读没读进去知，转眼一年过去。
京城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林家担心受怕的日子没有好过少。盖因路嘉怡这样的学识，竟然只中了个传胪。往日在金陵，别路家人心里认死了路嘉怡是状元之才，是与路家相交甚密的林家也是这么认为的。若然，林大太太也会总拿路嘉怡激励林子冲。
可这样的路嘉怡中了个传胪。
这般也罢了，传胪虽然并非甲，好歹也是那一年科举第四。真要论，大齐九个州，荆州还是帝师章老爷子的祖籍，才子汇集，京城更是人才辈出，齐聚大齐五湖四海的才子。若路嘉怡真运好，撞上了各地才子下场。落个传胪也算常。叫林家人心中安的是路嘉怡一个传胪被派去鱼米之乡或者回祖籍，反而被派去了岭南那蛮荒之地。一个从未听过的小县城为官。这让林家人如何安心？
林子冲的心坚韧，下更是害怕的半个字都进去。论林大太太如何宽慰，他仿佛自己已经在仕途上绝了机会似的半点干劲都提来。
林大太太没办法想，思来想去，决定给他成家立业。
只有后宅稳了，这孩子的心才能稳妥下来。林大太太将这主意提到老太太这，林老太太因为这事儿已经心灰意冷，愿管大房这些污糟事儿：“你自己定吧。冲儿那子该找个什么样儿的姑娘，你做母亲的心里清楚，我一个老太太掺和了。”
林老太太将话撂在这，林大夫人心中讪讪，也只能自己去选。
过事儿没有她想的那般美满。若是往日林子冲要娶妻，林大太太透『露』点意思该有人上赶着巴上来。但自打安琳琅的事儿出了以后，林子冲在金陵的名声都已经臭了。为了个庶女对嫡亲的表妹下手，这是何的好『色』和狠毒。往日有人见林子冲生得俊美学识错，如今都敬而远之。
林大太太挑来挑去的，竟然没有一个愿意跟她结亲的。算有那上赶着愿意结亲的，也都是家世差或者女子在闺中名声好的。这可把林大太太给气了个半死。
林子冲更是深受打击，是个脆弱的子，如今更是缩在院子里出来了！
亲事亲事好，书书读进去。原还指望林子冲自己经此一遭能立来的林老太爷是彻底失望了。亲力亲为教导培养的嫡长孙如此中用，后头几个孙子还没出头，林家怕是想后继人了……
且管林家这边愁云惨淡，林子冲人还是死心。他在安玲珑身上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半点好没沾上，心里怎么都过去这坎儿。来年月底的时候，林大太太听闻下人大少爷两日没有出来拿吃食，火急火燎的亲自来林子冲的院子。
死活叫开林子冲的房门，一气之下命人撞开来。发现里头早已人去楼空。
林子冲这个混账东西什么东西都没留，死心地一个人跑去找安玲珑了。
从来没吃过苦的林子冲这一路算是吃尽了苦头。没有家人的照拂，没有仆从的马前鞍后。他一个肩能扛手能提的面书生，才出金陵城银子被偷了。若非拼着一口恶气没散，他差点灰头土脸地打回府。咬牙靠着典卖身上的饰物寻到唓县，人已经跟乞丐异。
若非有好心人搭救，他怕是要饿死在路上。好容易进了县城才知，算是到了这个地步。路嘉怡跟安玲珑的缘分还没斩断。安玲珑被流放到唓县，路嘉怡被打发来唓县做县令。
他心中忍住自嘲，明明他付出的代价更大，结果到头来好似他成了局外人。
唓县的荒凉是肉眼可见的，进了县城，连最繁华的街都透着荒凉。林子冲顶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路打听，以为安玲珑一个女囚名姓好打听。结果他随便拉个人一打听竟然问出来。
林子冲震惊：“为何你们知晓安氏？”
“这毒『妇』大家伙儿谁能没听过？”
林子冲抓着的人刚好是日路嘉怡审理张杨氏状告张旺一案在府衙外的客。下这人添油加醋地将日公堂之上所见的种种描绘出来。许是这人还有几分唱戏的事，将安玲珑撇清关系的语气样貌学的活灵活现。若非眼前的脸是那张脸，林子冲都觉得是安玲珑人。
虽然早知安玲珑的德行，也深受其害。林子冲心里总归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想着哪怕做事得体些，安玲珑也没有他们的那么心思歹毒，没皮没脸。然初那般重她为了她沦落到这地步的自己，岂是十足如路嘉怡所的那般，是一个只会读书其实脑袋空空的蠢货？
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的脸更了。浑身仿佛置身在大雪天冰水里，连话都哆嗦：“会会是县官大人断错？毕竟县官大人跟安氏有私仇……”
“胡八！”那人一听这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竟然诋毁县官老爷。这段时日，路嘉怡振作来，很是为县里的百姓办了少陈年案子。如今是得爱戴的时候，“县官老爷怎么可能跟个下滥女囚有私仇！”
林子冲见这人怒了，下敢。
他这人的子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若是别人声势弱了，必然会追着放。一旦别人强势来，下意识地会退缩。下含糊地把话圆过去，他憋着一口气：“那……这个安氏如今人在何处？”
“自然还在营盘的下营那边，”那人哼了一声，“县官老爷可没工夫搭理她。”
林子冲有话敢，只能打听下营怎么走。
索这人即便出了他跟安氏有关系，也没有为难。随手指了指下营的位置，甩着袖子走了。
林子冲这一路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在进唓县的县城之前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腹中饥饿，一路往营盘那边走，一路捂着肚子敢街边的小食。
走到半路，实在挨住饿。他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云锦的外袍给脱下来，走进了铺。
云锦哪怕已经穿脏了，也架住料子好。典行的伙计嫌东嫌西地嫌弃一堆，最终还是出了五百文钱给买下来。林子冲捏着这五百文去买了两个包子垫肚子，一面流着眼泪一面去打听营盘。
亲自经历了颠沛流离的苦，他能如同往日那般轻描淡写地出安琳琅过是出去了一趟也没死这种话。毕竟他如今的情况比初安琳琅可好的太。没有鞭打和担惊受怕。
愧疚，肯定是有的。
林子冲到底如那真狠毒之人，做到毫愧疚。只是一直以来林家上下都维护他，仿佛他并没有做错的举动让他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安琳琅会出事会流落边疆苦寒之地是她倒霉，与他关。如今忽然失去家人的包庇，狰狞的现实摆在眼前。孤立援的林子冲才终于惊觉自己错得离谱。拎清轻重，分清好歹。初安琳琅若没有活下来，那他确实是害死安琳琅的帮凶。
心中百转千回，林子冲终于打听到了营盘的位置。
这里似乎久前发生了一次大事，一路走过来，林子冲听曾经在营盘经营十几年的前千总半个月前忽然被下大狱。如今营盘的千总是州牧那边拨过来的新人，在肃清营盘里前任的旧部。
他拿了身份牌过来，明了自己过来找人，还是免了被人严格地盘问了一番。为了尽快找到安玲珑，林子冲将身上仅剩的几百文给了守。
这是他典最后的衣物得到的最后那点银子，用了没有了。
好容易得到允许，越过重重障碍到了下营，林子冲总算是见到了让他付出巨大代价，心心念念到如今的安玲珑。只是见面的瞬间，在对上安玲珑那张被画得面目全非又蹉跎得容『色』在的脸后，他那满心的怨愤和诸的质问，一瞬间被击碎得渣都剩。
曾经他印象中即便是狼狈也梨花带雨的美貌少女，成了一个头发枯黄，脸『色』土褐『色』的『妇』人。她穿着下营『妓』穿得清凉粗布衣裳，身上还沾着营盘兵/痞蹂/躏过的暧昧痕迹。一双如过去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的讨好模样，他只觉得自己满心复杂又纠缠的情思都成了话。
他清醒了，从没有哪一刻这般清醒过。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安玲珑只是来流放做徭役，并非是充入营『妓』。该在外劳役的人盯着这样一身狼藉在这，其内里缘由言而喻。
为了干活，她可以拿自己身体资，毫节『操』。
林子冲震惊地着见到他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过来的安玲珑，一句话没，脸『色』煞地掉头走。所谓他曾经满腹甘，这一刻都成了见『色』意的荒唐。
哪怕林子冲往日并觉得自己对安玲珑是基于美貌的喜爱，此时得深刻的认识到。
他喜欢这个丑八怪！
他完全接受了‘大表哥’这样的昵称从那个脏兮兮的丑八怪口中冒出来！
林子冲走的飞快，哪怕身后安玲珑想要抓他被下营守的门卫给拦住而扯着嗓子喊，他也充耳闻。林子冲忽然特别的后悔，自己颠沛流离跑了这一路，为了这样一个丑陋的『妇』人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到底是为什么？脑子被驴踢了吗！
他一边跑，一边脸『色』煞，心里眼中只剩下后悔，边的后悔。
林子冲几乎是落荒而逃，来了唓县没到一日。没有跟他心心念念想讨公想要安玲珑后悔的急迫心情，他只有恨得『插』上翅膀飞回金陵的渴望。
然而一『摸』口袋，银子花了精光。身上能典的都典完，没有盘缠回去。
从家中出来之时是瞒着所有人的，林子冲没想过会出意外所以也没有留下方便寻找他的线索，估计家人此时想找他都一时半活儿找过来。林子冲忽然惊觉自己的愚蠢。在冲动地做出选择之后，他竟然没有给自己留下哪怕一条退路。以至于现在他想回去都找到门路……
原来他真是是个蠢货吗？
得，这个认知给了他脆弱的内心一个重大的打击。林子冲眼前发黑，差点都要晕倒在场。
他真的晕了。
林子冲次醒来，人已经在唓县附近的破庙。是一个进城乞讨的老汉见他晕倒在路边，好心将他拖回来的。林子冲双手抱膝地窝到墙角，着破烂堪的庙宇和发出阵阵恶臭的稻草，默默地将自己卷缩成一团。许久，他忽然嚎啕大哭来。
“我是个蠢货！我是个满脑子浆糊的蠢货！”
林子冲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崩溃，“为了一个值的人害人害己，识人清还顽固化。可怜母亲为我『操』碎了心依旧死改，闹成这步田地都是我活该！”
那乞丐被他吓了一跳，从发霉的稻草中捡出藏着的一只破碗。碗中还放着半个啃剩下的馒头。老乞丐他实在哭的可怜，将自己的破碗往他跟前伸了伸：“饿了吗？吃吧。”
林子冲到有些发霉的半个馒头，哭得更伤心了。
老乞丐见他吃，粗糙的手抓着那半块馒头塞到掉了一半牙齿的嘴里，慢慢地吃来：年轻人没吃过苦知在唓县粮食的宝贵，吃算了……
……
林子冲是在唓县了快半年的乞丐，饿得皮包骨头快活下去才终于跟林家联系上的。
是路嘉怡某次出门视察，偶然发觉这乞丐与林子冲十分相像。去了一封信回金陵问，才将林子冲人在唓县的事情给捅出去的。
林家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林子冲已经麻木的与地的乞丐融为一体了。且林大太太见到这样的林子冲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场晕倒。林子冲被带回金陵林家以后又听了一件事。
林家自打去岁诸事顺。原应该在去年晋升的林老太爷被查出来贪污受贿。且银两十分巨大，上峰在他年辛劳给了他一次机会。至于被罢官，也被连降级。如今在金陵，已经被派去新任地上任了。林大爷倒是没有什么贪污受贿的事情，但是年前也被发现了次大错。
能力及，错误小。如今在停职待查之中。好意思见人，整日里沉『迷』酒『色』，缩在新纳的妾室屋里愿意出来。林家的旁支虽然没收到大的牵连，但往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日子走到头。
林家一家子愁云惨淡，林老太太没有随林老太爷去任上。与林老太爷显然已经形同陌路。孤身一人搬进了寺庙。任由林老太爷带着林五和他那个『妓』子的姨娘一去了任上。
“这怎么行！”林子冲可算是有了点反应，他可以忍受家族往后由他来继承。怎么可以任由老太爷宠妾灭妻，亲自带头让那个『妓』子爬到他们嫡系的头上来！
林大太太如何知。但如今大房一家在林老太爷跟前已经于没了这房。林老太爷见到他们都嫌，更别提听他们什么。林大太太为了这事儿整日里忧心忡忡，只能干着急：“家里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谨小慎微，还敢顶着风头做事。这怕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职位会一降降么？”
降的话，林家彻底完了。
“罢了，”人找回来好了。林子冲失踪的这大半年，林大太太日愁夜愁，已经负往日年轻的模样。短短到一年的时日，她人好似老了十岁，“回来以后好好读书吧。”
林大太太抹着眼泪，心力交瘁：“只要立身怕。”
林子冲才被接回来，家中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变化。他知该如何是好，乞讨的经历给了他心境上可磨灭的伤害。但此时母亲的模样也没有心力来管他，林子冲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但事情果然如他们担心的那般。林老太爷的所作所为，很快被人给一纸奏折送到了京城。他偏爱庶出，宠妾灭妻罪状弹劾。且林老太爷因为此事又糟了非议，几次番，他算是彻底与回归原位缘了。林家连招贬谪，几乎是几年内落寞下来。
林子冲着曾经算是金陵第二昌盛的林家这么破落了，终于内心惶恐。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经常问自己，为何变成了这样？难因为他年少知的一次错事如此可挽回了么？
他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也希望有人来回答他。
心术，立身，自取灭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