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朝夕回到月见城的第二天, 去了困龙渊。

有可能是她辈子最后次进困龙渊了。

陪同的只有雁危行个，其他人她都没让来。

她来过里很多次，次次都是为了封印那只恶蛟, 唯独次, 她是来那只恶蛟收尸。

想想挺爽。

了困龙渊, 年朝夕的第个感觉就是，果然不样了。

往常的时候，因为里困着恶蛟，恶蛟的气息对其他生物而言是种威慑力, 所以以困龙渊为中方圆几里，几乎没有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物活动。

只是它被封印之后的威慑力。

而且别说动物, 因为恶蛟的吐息都沾染了魔气，困龙渊可以说是整个人族修真界里唯魔气四溢的方，几乎寸草不生。

但父亲曾和他说过，在他把恶蛟封印在里之前，里其实是片花谷，盛产四季鲜花，年到头花都没有开败过。

父亲把恶蛟压进里那夜，花谷变深渊, 幸存的花朵夜枯死。

但是如今, 她刚踏入困龙渊, 就看到旁荒石的缝隙里，抽出了缕细细嫩嫩的绿芽。

年朝夕能认出来应当是某种花朵的幼苗。

她没想到隔了几百年里能再开出花来，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 藏在荒石之后的只灰『色』野兔受惊，从石头后蹦了出来，蹬着腿跑远了。

年朝夕愣了愣, 看着野兔的方向。

然后她突然直起身，用力呼吸了。

她才发现，她记忆里那混浊的空气如今都是清新的。

挺好的。

有生之年，她都没想过困龙渊能恢复成如今平静的样子。

她甚至忍不住想，再过个几百年，说不定她能有幸看看父亲口中繁花四季的花谷是个什么模样。

而雁危行跟在她身后，见她看着野兔的方向发呆，忍不住若有所思。

他那天专门挑的浑身雪白的兔子都没博她青眼，只灰不拉几的兔子又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是兮兮想吃兔子肉了？

时年朝夕突然叫他：“雁道君。”

雁危行回过来。

年朝夕冲他歪了歪头：“走啦。”

雁危行瞬什么都不想了。

两个人继续往深处走。

困龙渊外围浊气已清，但是越往里走，浊气就越重，直到走到关押恶蛟的深渊旁时，那浊气重到又让年朝夕感受到了往常面对恶蛟时那种熟悉的感觉。

浊气中甚至夹杂着丝死气。

年朝夕往看，就看到恶蛟庞大的身躯无声无息的躺在崖底，那浓烈的浊气和死气，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算上年朝夕回来的时，只恶蛟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魔气仍旧是没有散干净。

年朝夕仔细去看那恶蛟。

死了两个多月，它肉身不腐，鳞片完好，就像它活着时样。

但它若是真的活着，可不会有么安静。

年朝夕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自己对恶蛟的每次封印。

踏入困龙渊时，最先听到的就是恶蛟那沉重的呼吸声。

人多多少少都会都巨物抱有种生理『性』恐惧，每每听到那呼吸声时，年朝夕就能想到呼吸如雷的生物是多么的巨大，而它的巨大甚至都不止是种体型上的恐吓，东西有着和它体型相媲美的恐怖战斗力。

她第次封印那恶蛟时不到百岁，父亲新丧，但她甚至没机会为父亲的离去悲伤多久，因为恶蛟趁着父亲的死要冲破封印了。

血脉封印的唯继承是她。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必须抗起重新封印的责任。

没人想过她能不能胜任，因为她必须胜任。

没人问过她害不害怕，因为害不害怕都由不得她。

年朝夕那时候很清醒的意识到，她若是能封印成功，那是她身为战之女应该做的，但她若是封印不成功，那她就是千古罪人。

所以进困龙渊的前夜她就想好了，成功的话切都好，不成功的话，她多半就要死在困龙渊了。

要么成，要么死。

那么她害怕吗？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其实，第次要去封印恶蛟时，她是害怕的。

她害怕到晚上睡不着觉。

然后她起身，去找了牧允之，想和自己的未婚夫诉说自己中的恐惧。

那时在她里，个挂着她未婚夫名头的人是父亲死后她唯可以彼依靠的人。

她怕，但并没有想过临阵脱逃，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而已。

她到牧允之的书房时，邬妍正好从书房里出来。

眼睛红红的。

她冲她行了礼，言不发的走了。

年朝夕愣了片刻才推门进去，就见牧允之捏着自己眉，很疲惫的样子。

见她来，他道：“阿妍想伯父了，她几天直在哭，都没有停来过，我都哄不好，兮兮，你从困龙渊出来后，和她说说话吧，你毕竟是姐妹。”

年朝夕当时看了他片刻，平静问道：“那我就不难过吗？”

“我父亲走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都没人哄我，我为什么哄她？”

然后他又大吵了架，年朝夕自然没说自己有多害怕。

和个本就觉得她不该害怕的人诉说自己的恐惧，除了徒增柄，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年朝夕对自己第次封印恶蛟的记忆格外清晰。

踏入困龙渊时那雷鸣般的呼吸声、恶蛟试图挣脱束缚时的动山摇、和那庞大身躯相比的自己的渺小，有压迫着脏的、来自死亡的恐惧。

她至今不敢忘。

“兮兮，你第次封印恶蛟时多大年纪？”雁危行突然问。

年朝夕愣了愣才回过来，然后说：“六十几岁吧，怎么了？”

雁危行看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么动手动脚，若是往常，年朝夕肯定生气。

但是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于是她问：“怎么了？”

雁危行的声音低低响在她的耳边：“抱歉，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年朝夕正想说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你的错，就突然听见他说：“你当时，定很害怕吧。”

年朝夕整个人愣住。

她有想说自己怎么可能害怕，她可是小战啊！

但句话却怎么说不出口。

她甚至突然从底升起股莫名的委屈。

那迟来了许多年的，终于能有人倾诉的委屈。

我为什么不能害怕呢？

你凭什么都要求我不害怕呢？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声道：“我第次封印恶蛟时，那恶蛟嘲我弱小，差点儿伤了我。”

她口中的“差点儿伤了我”，是恶蛟险些冲破封印，而她险些身死。

雁危行抱着她的手紧，声音沉稳有力，直传入她里。

他说：“所以，它现在死了，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你。”

年朝夕想了想，又说：“我其实是害怕的，但后来就不怕了。”

雁危行低低道：“兮兮真棒！”

年朝夕听得有点儿满意足。

没人觉得她应该害怕恶蛟，自然没人会因为她不怕恶蛟了而夸赞她。

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如今有人夸她了。

年朝夕在雁危行怀里趴了会儿，才离开。

她觉得已经够了，时隔多年能有人问她害怕不害怕，已经差不多了。

然而她起身时，雁危行却突然说：“以后，你要是害怕什么，要和我说。”

年朝夕：“嗯？”

他伸手『摸』了『摸』年朝夕的头发，缓缓道：“我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有时候脑子笨，看不出你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你要记得和我说，说你害怕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东西。”

年朝夕张了张嘴，忍不住问：“说了又怎么样？”

世上很多东西都不是害怕就可以避免的，不是喜欢就可以得到的，就像当年，哪怕她再害怕，她是要去封印恶蛟。

然而雁危行却说：“虽然没什么用，但我最起码可以陪在你身边。”

年朝夕没有说话。

但是她想，不，已经很有用了。

她当年甚至都不求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自己的害怕而已。

魇儿不行，她会疼她不假，但是说她听，她怕是比自己害怕，然后惶惶终日。

那时的她是魇儿的支柱，她不能害怕。

而牧允之则是觉得他根本不应该害怕。

刻，年朝夕突然后悔为什么当年父亲为自己定和雁危行的婚事时，她没有去问问对方的名字，然后找过去看看。

她只要去看看，就定会喜欢他的。

她突然深吸口气，从他怀里起身，转移话题道：“好了，处理恶蛟，处理完之后我要回去看花花呢。”

雁危行从善如流：“你想怎么处理？”

年朝夕早就有了决策。

她说：“烧了，尸骨不留，最好连鳞片爪牙都不要剩，烧出来的灰烬撒入大江大河！”

是最干净的处理办法。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恨恶蛟，所以将它挫骨扬灰。

而是具强悍的极致的恶蛟尸体放在里，年朝夕想不到有人会拿它做什么。

恶蛟浑身都是宝，每个部位都能拿来大做文章。

年朝夕不想再闹出如战图谱样的事情，大家再像争战图谱样争具尸体。

她不想守了恶蛟么多年之后再去守它的尸体。

她怕有人效仿净释，往恶蛟尸体里派什么『乱』七八糟的灵魂。

修真界的『乱』子够多了。

所以，烧了干净，了百了。

当天，困龙渊火光冲天。

来自魔界的魔焰在困龙渊里燃烧起来，天夜，恶蛟终于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