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钟念月在晋朔帝的怀中睡得极沉, 连她自个儿都不知晓，晋朔帝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晋朔帝抬手掖掖披风，孟公公与几个侍卫随侍在侧, 这样朝着府门走去。
县令忙躬身跟上去，太子也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
县令别有算盘, 他眼珠转转，压低声音问一旁的侍卫：“敢问这位……”
他知晓晋朔帝怀中抱的什么, 什么来历, 如此才可打算。
在这之前，他可不知晓晋朔帝身边带这样一位娇客。
那侍卫转过头, 只冷冰冰地看他一眼, 没有应声。
县令倒也个见过世面的，被他一瞧, 也不慌不忙。
此时前头孟公公方才回头，笑：“这家中一位得宠的姑娘。”
县令恍然大悟。
唯独宁平郡主悄然皱下眉，：“此行的皇室女眷，都与咱们在一处啊，陛下那怎么还有一个呢？”
何况……何况也没有哪个敢这样与陛下亲近的。
宁平郡主敛敛目光，回神，却又险被苏倾娥惊上一跳。
她一把抓住伴读的胳膊：“你什么去？”
她压低声音：“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跟着往陛下的方走？”
苏倾娥无措：“我、我也不知……”
实际她心下却只觉得可惜, 她还浑水『摸』鱼，当走错路, 悄悄跟上去呢。反她年纪小, 的模样也能蒙骗，他们不会同她计较的。
这会儿苏倾娥不禁觉得宁平郡主束缚她的手脚。
“太子殿下。”那厢有宫见礼。
宁平郡主与苏倾娥便也扭头看过去。
苏倾娥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祁瀚这般模样。
祁瀚成年后，永远那个衣衫整齐、俊朗贵气的太子殿下, 他刻意学自的父皇，倒也真让他学得一分精髓。只骨子更多的阴晴不定，令胆寒。
哪会像这样……瞧着还有憔悴呢？
苏倾娥上前一步，抬起脸来，『露』出素来祁瀚最爱看的眉眼。
她：“殿下的衣摆好像沾什么污迹……”
祁瀚却只冷淡地扫她一眼，随即大步跨进门去，连宁平郡主也不理。
苏倾娥一愣。
只听得身旁的宁平郡主喃喃：“太子怎么像丢魂儿一般？”
苏倾娥也不明白。
太子还未曾为她，与他母妃奋起争执呢，哪来的丢魂儿呢？
只听得宁平郡主一声“走罢”，苏倾娥便也只有跟在身后。
这厢县令领路在前，躬腰苟背，连站直也不敢。
等终到那厢房外，他已浑身大汗。
“此处便为陛下准备的。”县令。
晋朔帝便抱着怀的少女，径直踏门而入。
宫们熟练地跟着进去，炭盆、燃熏香……没一会儿功夫，便将头布置舒适。
县令只隐约听得那少女像醒，低低问句：“这何处？”
答话的不孟公公，而晋朔帝。
晋朔帝低声：“在清水县令的府邸中。”
县令暗暗咋舌，心那少女的声音倒极好听的。
她若见着晋朔帝抱着她，怕不要被惊住的？
县令着呢，便隐约又见那少女似在晋朔帝怀翻动下，娇声：“床铺好，我便要睡床……马车睡着不大舒服。”
好大的胆子！
县令心。
晋朔帝应声：“嗯。”将她轻轻放下，同时也拉下帐子。
“县令大瞧够吗？”孟公公的声音在跟前响起。
县令骤然一抬头，便见孟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县令竟然忍不住打个激灵，只觉得这一眼，比那侍卫冷冷看上他一眼还要厉害。
“不敢，不敢直视圣颜。”县令将头死死埋下去。
孟公公往他手塞张条子：“去吧，办去吧。咱们家的姑娘娇宠着长大的，到清水县上多有不适，这上头的东西都姑娘要用的，一样也不许少。”
县令连连应声，攥紧条子，等转过身去，倒狠狠松一口气。
他原本还着自捂不住，要被陛下发觉这清水县究竟个什么模样。可如今看来，陛下的心思分明不在这嘛。
晋朔帝进屋子后，便没有再出来。
大皇子都遣来问三回，每回都孟公公似笑非笑地打发回去。
他：“陛下陪着姑娘呢。”
这个姑娘谁，大皇子却也从未听过的，他只当自办差出错，便也只好咬着牙，灰溜溜地回去。
路上还与祁瀚相撞。
二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兄弟情谊地打过招呼。
“太子也去求见父皇？”大皇子哼笑一声，“不必去，父皇这会儿不见。”
祁瀚听他如此说，知他去过。
为何不见？
父皇另有打算，还不叫看见钟念月？
祁瀚心头重重压着一块石头。
他有说不出的焦灼，乃至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他总觉着仿佛有什么事，彻底脱离他的掌控，朝着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去。
接下来这一日，县令的府上所有都知晓，晋朔帝抱下马车的那名少女，何等的备受宠爱。
每日送去的膳食，晋朔帝亲手拟的单子。
还有那从城中搜罗来的有趣玩意儿，如流水一般送入那屋中。
县令越发放心，待这位见不得面的姑娘也越加上心。
他坐在厅中，命将食物呈上来，冲大皇子笑：“此物那位姑娘名要吃的，不似咱们这边的吃食，尝着很新鲜，大皇子且尝一尝？”
大皇子却蓦地打翻那碗碟，沉着脸站起身来，一言不发。
他都不曾从父皇这享过这般温情。
“什么那位姑娘……我从前都未见过她，只怕路边捡来的不知什么玩意儿，这等卑贱之身，也妄……”
大皇子话还没说完，太子骤然起身，抬手便一巴掌。
祁瀚咬牙切齿：“你住嘴。”
县令一下傻眼，手忙脚『乱』待劝一劝。
大皇子却已怒极，一下扑在祁瀚的身上，二□□脚相加，这样打起来。
这二打得不可开交，等侍卫来拉扯时，他们见那县令还傻站在一旁。
好端端的，提表妹什么？竟敢让表妹担这样的名声！
祁瀚阴沉沉地看他一眼，然后按着县令也一顿打。
大皇子冷笑一声，倒也看不惯那县令这般狗腿，言语间捧着那姑娘，上去也一顿打。
县令浑然不知，为何战火烧到自的身上，一时抱头不顾脚，抱脚又顾不得头，连声：“哎哟哎哟……”
侍卫：“……”
这厢屋子，晋朔帝叠手中的纸，置烛火上燃。
他头也不回地问床榻上的钟念月：“今日晨间醒来，为何又哭？”
钟念月的身体今日又好许多，她懒怠地倚着靠枕，光明大地享受着皇帝才有的待遇，一边喝茶，一边玩贴画。
她闻声不由歪头：“我哭？”
“嗯。”
不止又哭。
这回还哭得极伤心，揪着他的领子，像气都喘不过来。
他便只有按住她的背脊，轻轻抚去，可怎么也抚不住泪水。
谁也不曾这样不识趣，在他跟前哭起来没个头尾。
还非要揪着他不放。
晋朔帝头一回这样哄不住一个。
“爹娘吧。”钟念月低声。
晋朔帝曾听惠妃提起过，钟念月的母亲万氏每年入冬，便要去寺庙中住上一段时日，如今还未回来呢。
这钟大又整日忙刑的事务……
晋朔帝起身走过去，坐下。
小姑娘刚贴完一幅画，便随手一指，问他：“陛下觉得如何？”
晋朔帝扫一眼。
只往那幅画上贴红梅，余下便白纸一张。
不过瞧着瞧着，还有几分意境的，便好似有从雪地行过，不多时，地面的脚印被雪覆盖成一片，只余下路旁的几红梅。
透着又空又冷寂的味。
晋朔帝：“不错。”
这贴画难度不高。
钟念月将它随手往晋朔帝跟前一送，：“那便送给陛下吧。”
孟公公心，您倒真会借花献佛呢。
贴画这玩意儿，还陛下买来给您解闷的呢。
但晋朔帝眸光微动，还收下来。
钟念月又问：“陛下有赏赐么？”
晋朔帝：“……肉吃不成的。”
钟念月：“……行叭。”
晋朔帝：“朕赏你别的。”
没一会儿，便有宫从县令那捧一颗东珠来献到钟念月的面前。
县令这会儿还哎哟哎哟地躺在床上喊疼，却偏偏那位姑娘又要他的东珠，他能如何？他只能献上。
陛下既然派来，便说明对他手有什么，没准儿都一清二楚。
县令艰难翻个身，只觉得眼下局势倒也非那样乐观。
原本他将大皇子哄得好好的，如今好，太子一来……大皇子便和太子对他来一套混合双打，实在倒霉！
这厢晋朔帝捏住那颗东珠，低头瞧瞧钟念月的发丝，晋朔帝温和笑：“该打个簪子出来。”
晋朔帝温柔得有怪异。
但，她替皇帝挡灾，这样倒也不奇怪……
钟念月不要什么簪子的。
最后她手拿好几颗东珠，在床上玩儿撞珠，孟公公还陪着玩几回，搓搓手：“可惜奴婢手银子不多，不然陪着姑娘玩个大的。”
若县令见他那珠子咕噜噜滚来滚去，被当小球玩，只怕心疼得要活活气死。
钟念月近日都养膘一般的活，她玩累便有伺候着歇下，没一会儿睡着。
她思绪渐渐散开的时候，隐约好像听见晋朔帝与孟公公说句什么。
晋朔帝突地搁下手边的御笔，出声：“你说朕将她带入宫中养如何？”
孟公公大惊：“那，那怎么成？姑娘算不得皇亲戚。”
晋朔帝摩挲下手边的书封：“可赐钟彦爵位。”
“不知陛下以什么名头？”
“太子遇刺，钟彦以身护之。”
孟公公张张嘴。
啊这……太子岂不没遇刺，也得挨一回刺？
孟公公摇头：“那也还不成的。”
“嗯？”
孟公公心，陛下应该知晓的啊，怎么今个儿反倒像不知。
孟公公：“那万氏绝不会答应的，只怕要在宫门口哭死呢。”
“……罢。”晋朔帝的口吻似有一分惋惜。
听得孟公公心下惊奇不已。
陛下行事素来讲究规矩，倒难得这般突发奇。
此时另一厢。
有侍卫厉喝一声：“抓住她！”
几个高大的影转瞬到跟前。
为首的侍卫冷声：“总算抓着你。”
苏倾娥愣在那。
为何……为何抓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