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人应当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钟念月刚被捞起, 就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马车的坐板上,脸朝下那种。
跟你讲。
你完了。
钟念月生气地扬了扬眉。
你杀了这个人可以,但是不可以□□的脸懂吗?
斜里伸一只手, 揪着钟念月脑袋上梳的发髻揪揪,把她的脸抬了起,只听得那人笑道:“主子说,要当心见了她,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倒要瞧瞧,长得是个什么倾国倾城模, 谁见了都得动不成?”
钟念月这会儿已经气得在心底骂完她全家了。
你杀了这个人可以,但不可以揪发你知道吗?你知道发多宝贵,秃多可怕吗!
换过去要是让你薅秃了,还能植发!
这里有植发医院吗!
那人说着说着, 便陡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钉在了钟念月的面容上,顿了片刻,才道:“瞧瞧,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呢。”语毕, 她就变了脸,狠狠威胁道:“可是再美,一旦这一刀下去,也就什么都没了, 你说是不是?所以聪些, 莫要喊出声。”
说话的是个身形强壮的『妇』人。
一个男子的声音跟着响起:“说这么多做什么?她要是敢叫,你剁她一根手指不就是了?”
『妇』人挑眉道:“只怕你若见了她,就下不去手了。”
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并未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的马车往前疾驰而去。
禁卫在后面抢了别人的马,跟着追了上去。
只是没跑出多远。
“嘭”的一声巨响。
他们所在的马车被撞得向一旁歪了歪, 连带着掀翻了两个摊子。
男子怒道:“谁?”
一边帘子掀了起。
钟念月被那『妇』人紧紧压着,艰难地扭看了一。
只见另一辆马车,一旁的小巷子行出,与他们撞上了。那马车的车帘掀起,里『露』出了相公子那张脸。
相公子一手扣住了马车的车辕,高声喊道:“胆!哪里的贼人?你们可知她是谁?还不放下她?”
男子顿了片刻,随即冷笑道:“英雄救美?”
此时禁卫已经当街拔刀,上身往前一倾,一刀凶猛地砍向了车框,试图以此阻断他们的脚步。
『妇』人道:“愣着作什么?他一并带走就是了!”
男子应声,钻出马车,揪住相公子的领子用力一提,就人提到了他们的马车上。
相公子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怒骂他:“狗东西!当心要了你的命!”
他那小厮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公子……人啊!”
此时禁卫抽刀再砍,却因着道路狭窄,他身下的马还停在原地,人却被带飞了出去。
他脸『色』变,拔刀,牢牢攀住了马车车辕,再劈砍出去。
刀刃深深切入那男子的手臂,血『液』溅了车夫一脸,车夫喉中发出了一声尖叫,男子怒踹禁卫一脚,捂着手臂催促道:“快,快!”
话音落下,男子一脚踹在那马屁股上,马儿仰天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彻底禁卫甩下了。
那马车一路横冲直撞。
因着这里近京城,素少有这的事发生,一时间众人都仓皇无措,只能匆匆让出路给那马车。
街上『骚』动越越响亮。
晋朔帝路边一间铺子缓缓走出,掌心托着一。
他缓缓皱眉:“出什么事了?去瞧瞧。”
他身边的护卫领命,立即翻身上马,疾奔向一街之隔的喧闹所在。
那护卫再回时,身后还跟了个禁卫。
禁卫一瘸一拐地到了近前,见到晋朔帝,他连抬多看一也不敢,“噗通”就先跪在了地上:“陛、陛下……”
他心知自己今日怕是完了,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道:“姑娘……姑娘才出了县衙,想要寻陛下,才行至街上,却有人胆敢白日抢人……陛下,姑娘被人绑走了!”
晋朔帝的步子顿了顿。
四下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一时间无人敢开口。
禁卫趴伏在地上,禁不住了两个哆嗦。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唤一声“陛下。”
晋朔帝开了口:“在前面领路,再当地知县带过。”
他的口吻听着一如既往的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禁卫听得心里一怔,一时之间生出陛下似乎也并不是很生气的错觉。
禁卫小心抬起,这才瞥见了晋朔帝的神『色』。
他面上的温雅之『色』已经消失殆尽了,只余下无尽的冰冷。
“让史成带兵过。”晋朔帝垂眸看向他:“蠢货,刚绑了人时,你就该立时取了腰牌,去叫守城卫城门闭上。”
禁卫闻声,不由再度重重叩,直都磕破了,这才爬起,满面羞愧地在前面领路。
“此地围起,不许任何人再出入。”晋朔帝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到了那条街上。
史成很快赶到了。
街面上此时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只余下那中心最为显的一驾马车,还有马车前断开的木,以及一些被翻在地的果子点心,它们被踩得泥泞一地,在地面上留下了黑红的污迹。
不是血,却比血还得扎。
因为几乎能让人清晰联想到,当时的场面该是何的慌『乱』与拥挤。
史成看得皮一跳,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已经命人各个城门,顺着车辙搜寻去了……”
晋朔帝面『色』依旧没有变得好看起,他淡淡道:“朕往日就是这教你们的?到了一个地,就该让这个地每一处都在你们的皮子底下。”
“是、是……只是想着没两日就要到京城了,这才,这才有了疏忽。”
晋朔帝没有出声。
此时有人相公子那个小厮马车里带了出,小厮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又哭又喊道:“陛下,陛下!世子也被带走了……”
晋朔帝神『色』不地说了一句:“是吗?”
越是简短,越叫人畏惧。
小厮吓得一时把哭喊全都咽了回去。
“带下去,仔细问话。”晋朔帝道。
于是那小厮很快被拎下去了。
被带下去的时候,他忍不住抬朝晋朔帝看了过去,恍惚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啪”的一声轻响。
只见晋朔帝紧攥的手指松了些力道,几颗剔透晶莹的珠子指缝间摔落地面。
……会死很多人吗?
小厮的脑中骤然冒出了这个念。
一旁伺候的宫人,低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珠子,忍不住低低出声:“陛下……”
晋朔帝神『色』不变,缓缓往回走。
他走回到了出时的那家铺子。
经由这么一番折腾,那铺子的老板也是才知晓,跟前这位客人竟然是当今皇帝。他惶惶然,正要往下跪拜,只听得晋朔帝冷淡地道了一声:“重再选一次罢,先前那串禁步碎了。”
老板讷讷抬:“……是、是。”
他禁不住想,那是要送什么人呢?是送那个在街上引起轩然波的人吗?
这厢相公子被丢在了钟念月的身旁。
那『妇』人也终于松开了钟念月,连忙奔到男子的身旁去,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相公子连咳了三声,道:“没想到,这回却是与你一并被绑走了……你怕不怕?”
钟念月终于坐直了,她磨了磨牙:“不怕,只是有些生气。”
相公子问:“气什么?知你身份贵重,叫人绑走,定是心有不甘,但你放心,会想法子……”
不他话说完,钟念月突然转过去,深深地看了他一。
有那么一瞬间,相公子有种跟前的少女勘破了一切的错觉。
但一转念的功夫,他便听得钟念月怒声道:“她揪发……”
“……”
钟念月认认真真道:“知他们绑,定是有事求。”
相公子:“所以……”
“所以若是见了他们的首领,有什么要求,都答应。只是……要她的发也揪一揪。”
『妇』人未曾想到有这么记仇的人,她回看了钟念月一,底还真生出了一忌惮,而没有出声叱骂钟念月。
钟念月见状,底掩去了微妙的光。
『妇』人的态度有异。
是因为多了个相公子吗?
钟念月才不信相公子会真情实意地救她,做那番姿态,不过是给其他人瞧见,尔后名正言顺地跟着她罢了。
想到孟公公腿上的箭伤,再想到被毫不留情派出的洛娘,钟念月不吝于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相公子。
相公子此时面『色』古怪了一瞬,他道:“你不想逃吗?怎么还想着要见人家的首领?”
钟念月微一蹙眉,低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你瞧这娇滴滴的模,逃得掉吗?”
相公子难得见她这般模,当下便顺水推舟地道:“到底是个男儿,会为你想法子的……你莫怕。”
“你这说,不怕他们杀了你吗?”钟念月低声问。
相公子见她仍旧低眉垂目,外动情地道:“怕自是怕,可男儿生,责任便比女子多一。虽身有重病,但也有一腔傲骨……”
你这话净放屁。
钟念月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嘴上倒是没有说什么。
她似是真被他感动了一般,她微微瞪了,因为瞪得久了些的缘故,底都浮动起了一点水光,面容瞧着愈加动人了。
她哀声道:“若一会儿他们听了你要逃跑的话,一怒之下,你绑起,叫马儿你踩成了两半,一定会为你掉两滴泪的。”
相公子:“……”
『妇』人此时与那男子对视一,也觉得再往下装是不合适了。
他们哪敢杀相公子呢?
但绑是得绑了,不然就摆着他们是一伙儿,故意下了个“英雄救美”的套。
『妇』人回过,狞笑一声,马车里抽出了绳子。
“好生猖狂的小子!管你有多少怜香惜玉的心,今个儿都给收起罢!”说罢,她就弯腰去绑相公子。
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演戏自是要演到底。
相公子面『露』怒容,与那『妇』人道:“恶贼,休敢无礼!”
『妇』人勒紧了绳子。
双手轻颤着默念了一声“恕罪”。
只见那绳子深深勒进了肉里,皮白的相公子,脖颈间立马就留下了一道红痕,看着有几凄惨。
相公子不屈地抬起,正对上钟念月的目光。
钟念月正在看他。
是那种楚楚可怜,却又说不出的奇异的平静的目光。
相公子甚至有点,她仿佛在看一出戏的错觉。
此时他听得钟念月叹了一声:“你瞧,你骂都骂不过她,别提救了。”
倒还要怪弱了???
相公子的表情裂了裂,演下去让她看看真正的实力,两个念在脑中好一阵盘旋。
那『妇』人此时背对着他们,倒是禁不住缩了缩脑袋,有点儿畏惧,但又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敢比相公子强呢?
但这小丫竟真敢说比相公子要厉害。
这滋味儿可真稀奇。
这绳子一绑就是半个时辰。
相公子身上那红痕都越勒越显了,他额上滚落滴的汗珠,时不时朝钟念月望上一。
钟念月柔柔地指着『妇』人道:“她着实吓人,不敢给你擦汗,你便忍一忍罢。”
相公子一时语塞,实在不知这一出究竟是折磨谁的。
车轮滚滚向前,又行出去几步。
相公子脑中骤然白过……会不会,早在他以宣平世子的身份,回到晋朔帝跟前的时候,这钟念月就已经识破他是相公子了?
她当真如苏倾娥所说,是个骄纵的,惯会撒娇,与人告状,靠着一张脸诱-哄人的花瓶美人么?
相公子眸变幻,心底很快便有了决断。
他虽瞧不上女子能有多本事,但若是真摆在了前,他也不会自欺欺人,依旧妄自尊。
既然钟念月不吃这一套温柔动情的……
相公子重抬起脸,眸冰冷,他厉声道:“梅娘,给解了绳子罢。”
『妇』人愣了愣,犹犹豫豫地转过身,给他解了绳子。
钟念月倚着角落,似是个柔弱而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儿,她一抬眸,都是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她问:“你这是给她下降了么?她这么听你的?”
相公子此时挣脱了绳子,慢条斯地了衣襟,他抬眸看她,问:“钟家姑娘已经勘破了,还故作不知,以为耍着好玩么?钟姑娘知道这个中代价吗?”
还没问你知道绑的代价吗?
你以为怕死吗?
可不怕。
钟念月还认认真真地想了下,要是死在这儿,相公子到时候得被怎么卸八块……
虽然这想有些不好,可她若真死在这的时候,没准儿比答应了晋朔帝给他做小老婆,还要在皇帝的心中得刻骨铭心。钟家可保数年无虞了。
这不怕死,自然也就无畏了。
于是钟念月点了下:“嗯,好玩。”
相公子气笑了,他紧紧地盯住了钟念月:“真想扒开你的皮囊,瞧瞧你的心肝该是什么模的,是不是与相的?你当真是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女子。”
于相公子说,这一辈子见过的女子只作两类。
一类是像他娘的女人,一类是其他不值一提的女人。
如今却独独多了一类出。
这一类有个名字叫钟念月。
……
梅娘几人带着钟念月,径直奔往了京郊。
他们要隐匿在此地,的就是灯下黑的主意。
而这时候,因着闹了这动静的一出,钟念月失踪的消息,也自然就传到了京中。
“正该要及笄,却就要死在外了?倒真像是上天都在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