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唐老爷子叫“滚”的那些个徒弟也并没有真滚，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外边儿，听着其他人在怎么分析。
这些人说的虽然是官话，但语调中难免带了些本地特色，有些地方上官雁压根没听明白。
因此当唐老爷子突然问她“你怎么看”的时候，她都懵圈了，想了想才试探着问：“是不是说他身体里阳气很足，所以应该醒来？”
唐老爷子笑起来，对徐凌庚道：“你师傅真是好运道。”
徐凌庚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夸上官雁有灵犀。
唐老爷子突然拐弯夸了乐云黎，很快就又拐回来了，继续问上官雁：“那你知道他身体的阳气是怎么来的吗？”
那要这么说的话，其中应该有好些可能吧？
上官雁想了想道：“若是问这个，那就应该是从日常中来的，没有昏迷之前，他都是日日坚持锻炼的，虽然不良于行，但出门在外，能不假手他人的地方，他都是自己去做，手上绑着沙袋写字，举重，练习游泳，腿部没有知觉，靠他自己按摩或者别人给他按摩，但腰上的力量却是他自己练习的。”
唐老爷子：“还有呢？他昏迷之后的情况又是怎样？”
上官雁：“昏迷之后，我怀疑他其实还有意识，就天天陪他说话，还叫别人也跟他说话，除此之外，按摩洗漱喂饭也都没落下，再就是每日针灸升提穴了，我不知道他在昏迷的情况下，这样扎他有没有效果，但之前他病着的时候扎他是管用的。”
徐凌庚听她一项一项的，用平铺直叙毫无怨言的口气说自己做了哪些事情，胸腔里头只觉得堵得难受，他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脚尖一转，尽量不惊动人地缓步走开了。
之前上官雁说话的时候，唐老爷子的徒弟们都仔细听着，也有一句半句的小声议论，直到她突然提到升提穴，众人的声音才一下子大了起来。
其中有个说林承遇昏迷身体阴气太多的，顿悟过来：“他阳气充裕，乃是因为你天天给他针灸的缘故！”
唐老爷子喷他：“现在又在这里马后炮，你连阴阳都判断不明，给我先滚去看病。”
那人却没滚，而是道：“我把出来是阳气，可总觉得这不应该，说不定那阳气只是虚的，根据辩证，应该是阴气太多才……”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唐老爷子打跑了。
唐老爷子则继续教学，拿刚才那滚蛋的徒弟做反面教材：“行医望闻问切，切忌自己毫无根据的推断判断，若是只靠推论，那还要闻问切做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不要怀疑已经存在的真实，一截木头湿淋淋的，大家都觉得它烧不起来，可要是将它泡在酒里呢？还不是照样一点就着？所以凡事不要自己觉得，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判断。”
上官雁听的直点头，等他说完忙不迭的问：“那他既然不缺阳气，醒不过来又是什么缘故呢？”
唐老爷子反问她：“你是近身照顾他的人，我问你，他的身体在一天之中有没有变化不同？”
当下有人就嗤笑，觉得老爷子问了个寂寞，人都昏迷了，怎么会有不同？
上官雁一开口却惊住了众人：“我能感受到他微妙的一些情绪，有时候一闪而过，快的抓不住，但是如果我平和轻松，他的身体就会放松，抽搐抖动的几率会小，如果我大哭大笑，他表现的就略有些紧张，我夜里如果躺在他身边，他的身体会暖和的多，但如果我没有过去，哪怕给他灌了汤婆子，他也很难保持身体的恒温，就感觉好像他的灵魂被困在身体里，然后努力的维持着身体的状况，虽然不明显，但是绝对有知觉的。”
先前笑的那些人不笑了。
唐老爷子的神色也变得正经了许多。
他自己见多识广，嬉笑怒骂随心所欲不假，但是鲜少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令他动容，难得今日上官雁做到了。
有人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上官雁是真不觉得她自己做的多么多，可能也是因为林承遇之前所付出的辛苦跟努力比她更多千百倍吧。
有些事，在她身上其实不算什么。
她有力气，虽然看着不怎么壮实，但其实身强力壮，相当壮实！
唐老爷子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他的人肯定是有意识的，但是意识主宰不了行动，现在昏迷的这个症状就跟先前他的腿没有外伤却走不了路是一样的道理。”
上官雁一听就明白了，唐老爷子是真有本事。
这种时候当然不需要藏着掖着，就直接开口问：“先前我师傅就怀疑他是头里有毛病，后来我也这么感觉，看他这情况，应该是头疾从小就有，而后日渐严重，到去年落水后头部重创，所以一下子昏迷不醒了，可是他并不头疼，寻常也不见他说头晕……”
唐老爷子点头：“头里的病，也分病发在不同地方造成不一样的结果的，他这毛病，我姑且猜测，应该是有个东西在他脑子里生长，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逐年增大，压迫周围。”
上官雁一听这个，顿时联系到前世听说的各类囊肿。
唐老爷子又道：“一般头有疾病的人都活不了太久的，像他这种情况，应该视为幸运了。”
上官雁眼睛一亮：“那他有救吗？”
唐老爷子：“难说。你也知道，头外层都是骨头，不像身体的其他脏器，用手摸用眼看就能看出些问题来，对待这种情况，我跟你说实话，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因为不去救，他是一定不会醒的，但如果救又无从下手。
上官雁也知道，她就是不死心，更直接的问他：“怎么个当活马医法？您能讲的具体点吗？”
唐老爷子道：“你用的扎他升提穴的银针给我看看。”
上官雁恭敬的送上。
唐老爷子看过点头：“也极为不错了。”
还给她后道：“这样的银针，若是能做成中空的，才能再说下一步的事。”
上官雁立即意识到，他这是想用中空的针管去导出林承遇头中的那个不好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