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回到安良的时候,方芝和爸爸还没回来。

她跟在妈妈屁股后面，拿手机的手就没放下来过，刘春花看着烦得不行，把她往一旁赶：“你拿着你拿着,有事了再给我拿过来就行！”

“嘿嘿嘿,谢谢妈妈！”陈念蹦着跑了。

也就是她家没车,也就是车站有些远,方芝坚决不同意她过去接。

不然她这会就可以出门了，在路上期盼见面,和在家里干等,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到哪儿了啊到哪儿了啊？】

陈念给方芝发短信。

方芝：【大巴。】

陈念：【怎么还在大巴上呢啊怎么还在大巴上呢啊？】

方芝：【……距离你上次问只过去了十分钟。】

陈念：【都十分钟了大巴怎么还没跑完！！！】

方芝：【我快没话费了。】

陈念：“……”

陈念：【我给你充话费！】

方芝：【不要。】

陈念：【为什么不要！】

方芝：【你这么花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买钢琴？】

陈念：“……”

陈念默默地把手机放下了,觉得现在的通讯实在是不发达得很。

要放在十年后,这一路她们都得打视频,能看得着脸，能看得清表情,能听得见语气，就真像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一样。

不过文字也有文字的魅力，陈念拿起手机，把方芝发过来的短信一条条地打开，一条条地看。

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笑方芝,也笑自己。

怎么就幼稚成了这个样子,偏偏还觉得自己幼稚的样子了不起的很。

以前，她生怕自己那颗老了的灵魂无法同步上方芝的成长。现在,她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这种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神奇异能者,可以把每个时空的自己片成片,随取随用。

二十分钟后,手机响了起来。

短信声真是戳在陈念的心尖尖上。

她翻身坐直，打开，看到了方芝发过来的好消息：【下大巴了。】

陈念：“嗷！！！！”

她抱着手机冲到客厅：“妈妈妈妈，下大巴了！”

刘春花一甩围裙：“行，那现在开始做饭就差不多。”

陈念：“妈妈妈妈，我下去……”

刘春花：“公交还得半个小时呢，你也不嫌冷。”

陈念回屋取出了自己的大棉袄：“不冷不冷不冷。”

是真不觉得冷。

大袄子一裹，帽子围巾一戴，遮得严严实实的。

出了楼道门，一道冷风当面打过来，也只觉得快活。

陈念一路跑着到了公交站，临近年关，道路两旁的店里挂着不少红彤彤的装饰品，看着热闹得很。

陈念瞅瞅远处拐弯而来的公交，瞅瞅那些书店水果店小超市，最终还是向新鲜感屈服，跑到了店里去。

方芝不让她交话费，那她就买些其他东西。

书店里买新到的杂志，水果店里买方芝喜欢的水果，小超市里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还有即将被淘汰的小马挂件。

陈念瞅那小马，撂着蹄子，高昂着脑袋，鬃毛飞扬，和方芝像得很。

陈念乐滋滋地收了，装进棉衣内口袋，等着待会偷偷地给方芝一个惊喜。

东西买齐了，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陈念重新回到公交站，坐在长椅上，晃着腿等车。

天气冷，大家不管是出门的，还是回来的，都急匆匆的。

只有陈念盯着一个方向，悠闲自在，欣赏安良这雾蒙蒙的天。

没一会，天上竟然飘飘洒洒地落下雪来。

一粒两粒掉在陈念脑袋上，最后竟然有一大片，挂上了她的睫毛。

“哇。”陈念扬起脑袋，伸手接住了视线范围内最大的一片，看它漂亮的形状。

她真想给方芝看看它漂亮的形状。

公交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一开，最先下来的便是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仙女。

陈念“嗷”的一声，捧着手，也不管椅子上放着的买的那么多的东西了，嗷嗷叫着朝方芝奔过去。

方芝伸开了胳膊，皱着眉头道：“小心点。”

陈念冲到她跟前，没理她的胳膊，将手举得高高的：“看，芝芝，雪！”

方芝垂眸的时候，那雪的迹象只剩下了一点，很快便彻底融化在陈念的掌心里。

“嗯，雪。”方芝应声道。

“哈哈哈哈，我今年接住的第一片雪。”陈念放下手，笑得像个傻子，“你看到了。”

方芝：“看到了。”

陈念拽着她走：“我买了好多你喜欢的东西。”

方芝看着那裹成球的脑袋：“你也理理叔叔。”

“啊。”陈念回头冲爸爸喊，“爸！快来帮我拿东西！”

手上本来就大包小包的陈军杰：“……”

三人提着东西往院里走，陈念觉得自己异常地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是让她想起刚接方芝回家时的日子，只要看到方芝，就有太多的快乐，太多的愉悦，太多的希望和梦想，从心底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什么最好的都想给她，但什么都没有她最好。

两人牵着手进了屋，一路上陈念的嘴巴就没停过。

方芝换鞋的时候，陈念在旁边巴拉巴拉奶茶店的事，刘春花叫他们洗手吃饭，陈念又跟着方芝进了卫生间。

直到坐上餐桌，真是一步都没离了。

“到时候你给咱们店当代言人！”陈念兴奋得不行，“芝芝小姐啊，你的外表非常符合我们芝芝念念奶茶店的品牌形象，甜美清新，活泼可爱。特邀请您来……诶，妈，你准备给芝芝掏多少代言费啊？”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刘春花夹了筷子排骨到方芝碗里，“芝芝小姐，一块排骨，您看够吗？”

方芝咧嘴笑：“够！和阿姨签终生约！”

“啧。”陈念连着咂巴几下嘴，“小嘴真甜，比刘春花女士泡的蜂蜜水还甜。”

刘春花盯着她，好几秒钟的空白，终于一击致命：“三天没见，想芝芝想疯了吗？”

陈念：“……”

陈军杰快乐扒饭：“我看是想疯了。”

陈念脸红了一片，还要喊叫：“爸妈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是我想芝芝吗，那芝芝也想我啊！！！”

刘春花：“哦。”

陈军杰：“芝芝可忙了，没空想你。”

陈念哼唧：“芝芝芝芝说句话啊……”

方芝低头看碗，脸颊挂着浅浅的酒窝：“我是很忙啊……”

陈念转身就要去拿刚放回妈妈口袋的手机。

那里可是有铁打如山的证据的。

方芝察觉了她的意图，在陈念一只腿迈出去的时候，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说你给我们的奶茶取名叫什么来着？”

我们的奶茶！我！们！的！

陈念一屁股又坐下了：“诶，我给你说，这个可有趣了，一定要用非常台湾的语调读出来……”

小别……可能就真的会让感情循环往复，积累爆发。

接下去几天的时间，陈念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方芝跟前，又特别想听方芝上完课之后见到她，说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上课的时候可想你了。

但当然，这只是她的幻想。

方芝不到关键时刻，压根就不会说这种肉麻的话。

但也不要紧。方芝容易害羞，方芝不说，但方芝的眼睛和嘴角可以告诉陈念很多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是她用尽全力，把心分割成细小的绒毛，才感知到的，才换来的。

就像七岁时带方芝回家的那个新年一样，十二岁的陈念仍然会带着方芝去买她喜欢的东西，去逛最热闹的街道，会在人群中紧紧牵着她的手。

她们会一块笑，一块闹，然后回到温暖的家中，等待新的一年的来临。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既没有回爸爸的老家，也没有回妈妈的老家，一家四口在一块儿过个小年。

妈妈准备的东西却还是很多，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也不管这四个人的肚子吃不吃得下。

爸爸端着酒杯，豪情万丈，喝一口就要许下一个心愿，一会儿要给老婆开店，一会儿要带全家旅游，一会儿要送芝芝去最好的艺术院校，一会儿要让赚钱小天才陈念同学发达了以后，给他买别墅。

陈念嘴上不乐意得很：“怎么到我这里就反过来了呢，我也想要爸爸的礼物。”

“爸爸……”陈军杰脸颊红红，眼睛愣愣的，“爸爸给你什么啊？爸爸要给你买相机，你也不要，你自己就搞到了。”

陈念得意洋洋：“嗐，女儿太优秀了也是种苦恼啊。”

陈军杰：“是啊，也不知道我上辈子修了什么福，这辈子有这么好的老婆和女儿们。”

刘春花受不了他俩了，把酒瓶子拿走：“陈念念你喝个橙汁跟你爸一个效果。”

陈念和方芝碰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爸爸妈妈都是重家的人，平日里工作再忙，该陪孩子的时候都会在陈念和方芝身边。

一家四口围在一块吃饭是每天都要进行几次的活动，所以年夜饭并不显得多么特别，除了大家的话都更多了一些，吃得时间更久一些，氛围更热闹一些。

吃完了看电视，刚好到了语言类节目比较多的时间，一家人瘫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笑，方芝笑着笑着就笑到了陈念身上去，陈念挪挪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抱着我。”方芝道。

陈念一愣，垂眸去看她的时候，方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还是落在电视上，认认真真地看小品。

陈念观察了下两人的姿势，明白了方芝还是没靠舒服。

两个人都瘦，也都还没彻底长开，陈念那小肩膀就那么薄薄一片，方芝靠着总往下滑。

陈念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

小品快结束的时候，方芝往后耸了耸，整个后背彻底靠在了陈念的胳膊上。

陈念深吸口气，干脆放松了身体，让自己窝进沙发里。

后来，时间越来越晚，方芝的身子越来越软，到最后彻底躺到了她的腿上，只睫毛忽闪，其他地方，是真的懒得再动一下了。

倒计时响起，刘春花转过头问她们：“要不要下楼放炮？”

陈念指了指瘫着的方芝，方芝摇摇头：“不要去，困了。”

刘春花给陈军杰使个眼色，陈军杰拿出了红包：“那行，领了红包，就退下吧。”

两人爬起，按照往年的规矩，拿红包，说吉祥话，然后鞠躬感谢爸妈。

“行了行了。”刘春花笑眯眯地冲她们挥手，“赶紧去睡吧，困的那样。”

“嗯。”方芝点点头。

两人往卧室方向走，到了方芝门口，方芝却并没有进去。

她跟在陈念屁股后面，还有要往前走的架势，被陈念一抬胳膊挡住了。

“迷糊成这样了。”陈念道，“往哪里走呢，到你屋了。”

“不去。”方芝道。

陈念：“啊？”

方芝：“不去，跟你睡。”

窗外鞭炮声正吵，陈念怕自己听错了，弯了身子，凑到她跟前去：“啊？”

方芝这次没有很快回答，她看着陈念，眨巴了下眼，好几秒钟后，才道：“之前过年不都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