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脚下，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青山氏族的山洞之中，北卓已经开始行使首领的权力。他杀掉了浊江氏族的十几个奴隶，只留下了强壮的男人和还能够生育的妇女。洞穴里拥挤的要命，尽管食物还算充足，但江流带着那个人已经离开几天了，完全没有传回来消息。人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需求已经不是卫队压制就能够满足的了，大家都需要药材和更好的生存空间。

半夜里的蝎子和有毒的虫子总是能带走一两个人的生命，温暖的火唤醒了这些开春才会出来活动的东西。连小孩子都因为误食而死了三个，这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而无法忍受的是传染病，有人剧烈的咳嗽，高烧，浑身水肿。接触他的人也一样会产生相同的症状，直到腹泻无法阻止，活生生拉死在宽阔的石床上。现在出现症状的人已经有二十多个，如果不想办法的话，这个冬天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首领，你到底去了哪里？

北卓无比懊恼自己之前的态度，也许首领是对的，如果他回来的话自己一定要向他道歉。这样渺茫的等待下去，难道还比不上纳兰贵族未来的盘剥么。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加入家族的残酷，可是面对绝对残酷的自然，这种迁就的选择，是每个首领都会做的事。

北卓抱着头蹲在火堆边上，他觉得自己被经验蒙蔽了，以至于忽视了眼前的问题。如今问题爆发了，首领负气出走，去证明自己了。没有带上他，他该怎么对青山氏族负责，难道他要像多年前的那个孩子一样，眼睁睁无能为力的看着大家死去吗。

乌兰卓娅蹲在他的身边，她看出舅舅的痛苦，但她相信江流一定会回来的，无论如何她的丈夫是不会抛弃她的。

她对北卓开口道：“舅舅，我们必须出去采药。”

北卓抬头看向她，又低下去摇头道：“不可以，大雪封山，只有你和氏族里的女人能够分辨药材，现在能够出去的男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每天药材的消耗都很大，你冻死在山上也满足不了所有人。”

卓娅单纯的看着洞穴里的因为病痛呻吟的人，喃喃道：“可是......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没有能力就算了，可是我能够分辨药材，我必须要去。”

北卓看着稚嫩的外甥女，瘦小的身躯散发出来的坚定让他这个老男人更加忏愧了，他哀伤的看着洞穴上面爬来爬去的，越来越多的蝎子和蜈蚣，心里终于做了决定。

“行吧，卓娅，舅舅陪你去。”

卓娅听到这话，连忙拿来了一个药篓子，这是她用藤蔓制作而成的，她背着大家制作这个草药篓子，求着母亲给她搜集材料，现在终于完成了。卓娅的心中没有对寒冷感觉到畏惧，也没有对巨大的工作量感到恐惧，她单纯的想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北卓则悲哀的清楚，如果事情这么简单该有多好，但正是这份单纯打动了他。他拿出猎人生存用的保暖护具，几裁刀下去用针线改小了送给卓娅穿上，然后背起这个小姑娘，一脚踢到一个正在休息的男人屁股上。

“起来，叫上还能动的男人，去山上。”男人刚准备发火，看见北卓那冰冷的比冻风还要冰冷的脸以后，瞬间瑟缩了。他看着北卓背着的卓娅，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可奈何的拍起一个个同伴，大家穿上衣服，一起离开洞穴。

暴风雪又来了，临近北极的草原，冬天能有什么可想而知。没有温暖，甚至没有极光的世界…离开族人的保护去外面的世界，和直面死神没有多少区别。

卓娅原本白皙的脸，出去后不到五分钟就被冻风吹的通红，积淤的血液带不来温暖，只能保证身上的组织不至于坏死，尽管大家很快就蒙住了头脸，但无情的冻风更快的将一群人变成了行走的冰雕。这种天气条件下就算是北卓也有迷路的可能，但没有能够治病的草药，谁又能说回去能有什么好事。

一块石头下，卓娅拼命的刨着，铁锹挖开了积雪，挖开了冻土。却不敢伤到下面脆弱的植物，大家都在用手捧着硬土，一点点将那些植物的根茎挖出来，卓娅认得这东西能够让人停止腹泻。哪怕她手指已经冻的乌青，她也全然不在意，一行人在厚达五米的雪坑里寻找着自然的遗赠。

这些东西完全不够。北卓忧心忡忡的，这片区域已经寻找完毕，却远远没有找到足够的草药根。北卓看着天色，喊道：“不要再挖了，暴风雪来临之前我们必须得回去。”

卓娅听见了他的呼唤，虽然觉得这事不能停下，但大家也确实需要保留回去的体力。药篓里的草药少的可怜，只够七八个人用一天，或者一个夜晚。她抿着嘴唇，极度不甘愿的跟上队伍，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家。

回到洞穴，大家都是一片凄凉的神色，病重的人逐渐增加。有的人大腿完全水肿，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双眼布满血丝，平躺在冰凉的地上等待死亡。卓娅连忙招呼妇女们将这些能止住腹泻的草药根洗干净研磨成粉，给病重的人用热水喂下去。

情况很顺利的得到了控制，严重的腹泻在半小时后得到了遏制，一个中年男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红晕，围着他的人都看到了效果，大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希望。他们纷纷伸出手，希望卓娅能分给他们一点药粉。

可是这些用量，却完全不够二十多人使用，病的最重的人得到照顾以后。那些稍微轻一些，但却发着高热的人，就显得更加难受了。他们看着卓娅，眼神中露出难以言表的失望，翻了个身，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还有的人则根本不相信，他们冲过来抢走卓娅的药篓，确认里面没有任何药物，立刻就暴怒起来。

“为什么只有这么少的药材，这根本不够用！”

北卓恶狠狠的瞪了这抢走药篓的年轻人一眼，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拿走药篓，他是病的最轻的，可是恐惧却战胜了他的理智，他将这死亡恐惧带来愤怒强加给其他人，尤其是卓娅。他愤怒道：“都怪江流，如果不是他带回来那些奴隶，我们根本不会生病，我要杀了这些带来灾祸的外人！”

他认为疾病是江流带回来的。

卓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青年，他让她觉得非常害怕，直到北卓挡在她身前。给了这青年狠狠的一记耳光：“你这蠢货，如果不是首领，你早就冻死饿死在这了！”

青年完全不服，瞪大眼睛看着北卓，人们积郁已久的矛盾，终于有爆发的迹象了。经历过死亡威胁，然后被丢在这里等死。青年毫无畏惧的喊道：“他抛弃了我们，他把我们卖给了苍梧城的贵族！他自己逃走了，他不是我的首领！”

北卓看着他，他这样喊，顿时有其他人围了过来，他们看着北卓。直到有人问出那个压抑已久的问题：“图哈玛到底去了哪里？”

北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站在那环顾四周，棘手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只利箭嗖的一声钉在地上，狼山从洞穴后面走了出来，他看着那脸红脖子粗的青年，嫌恶道：“如果青山氏族的后代像你这么弱懦，什么事情都指望别人，我宁可不要等到你完全成年，现在就杀了你。你崩溃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他一脚将那青年彻底踹倒，对着众人道：“首领不在，长者就能决定氏族所有的事，我不允许有人违逆长者的意思，无论生或者死，这都是青山氏族的命。既然有人认为这些奴隶带来了灾祸，那我们就将这些奴隶献祭给长生天，祈求首领回来之前，长生天能给我们带来健康！”

众人听完这话，默默低下了头。

地上的青年抓起火堆边的短刀，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爬起来对着后方的奴隶群去了。那些奴隶没有得到多少物资，病重的比青山族人要多得多。不一会，那后面就响起人类惨叫的声音。

北卓和狼山咬着牙，又无奈的让众人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