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坠落》

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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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舒梨从未想过再见边寂会怎么样。

她不愿想。

五年, 不长也不短,早就能将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在没见到边寂之前,舒梨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偏偏五年后再见, 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哪怕他已经一身笔挺西服,戴上眼镜,从头到脚, 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边寂就这样站在舒梨面前, 蓝灰色的西服宽肩窄腰,同色系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系的规整。

此刻他就像个高高在上的人, 同情又怜悯地向舒梨伸出他的手。

他神色很淡, 垂着眸看摔在地上的舒梨,瞳孔里是清寂的光。

舒梨抬眼与他对视,冗长的时间过后,她抿起唇角, 勾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忽略掉边寂伸出的手,舒梨借着旁边行李箱, 从地上起来。

浅色牛仔裤已经沾上一片灰, 掌心也破了皮,硌着细小的石子, 密密麻麻地疼。

此时此刻,狼狈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舒梨。

她觉得老天还挺会捉弄她。

两个人相对站着,却都不说话,仿佛都极其有耐心似的, 等着对方的第一句话。

边寂能清晰地看出舒梨的虚弱和憔悴, 从前那张明艳漂亮的脸现在泛着层病态的白。

她太瘦, 脖颈纤细, 锁骨凸起。

笑得时候,脸颊的梨窝仍能晃人的眼。

“有烟么。”

舒梨往自己行李箱上一坐,倦懒得像只猫,开口第一句,是跟边寂要烟。

边寂略微蹙眉,舒梨又顾自笑了声,“像你这样斯文打扮的人,大概是不抽烟吧。”

“哎,你知道么,我都没钱买烟了。”

舒梨说的每句话都有她的目的,说实在的,倘若不是真的到了一穷二白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根本不会跟边寂提这个。

怎么也是睡过一次的,再次见面就提钱,好像有那么些不合规矩。

而且当年,她亲口说过,那笔钱是给边寂的嫖资,不用还。

打脸还真的有些疼。

舒梨懒懒地笑,看边寂,“你以前写的欠条,还作数么。”

边寂倒是没料到舒梨会提这个。

他问:“扫码还是转账。”

这男人经过几年,成熟不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戴上眼镜,更有股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舒梨冲他眨眼:“现金。”

边寂轻微颔首,视线往前边路口停着的卡宴扫了眼,再回头看舒梨,说了两个字:“上车。”

上车还能做什么,肯定是去银行取钱吧。

舒梨是这么想的。

老头让她在这个时候碰上边寂,不就是给她送钱的意思么。

面子不能抵饭吃,脸也不能。

但她现在真的需要吃饭。

怎么也得活下去。

舒梨上了边寂的车。

车内很整洁,高档皮质座椅,看得出的最高配置,加上他这一身的打扮,她确认他是混出头了。

视线被后视镜上悬挂的粉色平安符吸引,女孩子的玩意。

舒梨的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再移开,去系安全带。

边寂坐在她旁边,在外面可能不觉得,坐到了车里,封闭的空间,她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舒梨轻笑了声。

不止学会用香水,品味还不差。

边寂捉摸不透舒梨脸上的笑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他们见面开始,她就一直挂着笑。

该说她没心没肺么,遇上这样的事,还笑得出来。

边寂很清楚舒梨被警方带走会经历什么,跟舒连漪有裙带关系的,全都已经被审了一遍。

舒梨不过是漏网之鱼。

而漏网之鱼的结局,跟舒连漪是一样的,没收全部财产。

毕竟舒梨姓舒,银行账户肯定会被冻结。

刚刚他也已经跟舒梨试探过。

车上有面包和牛奶,是沛沛一开始留下的。

边寂开车途中瞧了眼,从袋子里拿出面包,递给舒梨。

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仍同当年一样修剪得很干净。

手腕处的表泛着凌厉璀璨的光,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还是当初那个连医药费都快付不起的穷小子么。

舒梨没接,笑了声:“不用。”

她只想拿钱,别的施舍,全都不需要。

边寂没强求,放下面包,目视前方平静开车。

车里太安静,连首音乐都没有。

彼此的呼吸就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没有交谈,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不符合他们如今的关系。

车程大约十多分钟,舒梨反应过来的时候,边寂已经把车停在了观澜花园的地下停车场。

车熄了火,四周一片的黑。

舒梨什么都没说,等着边寂自己解释。

边寂按下安全带的开关,说:“出门没有带银行卡的习惯,得回家拿。”

“是么,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还我那几万块。”

“怎么会。”

边寂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舒梨坐着没动,预备在车里等边寂回来,可很突然的,她这边的车门被打开。

暗色且看不清脸的车库里,边寂身上的清冽松木香就在她鼻尖晃荡。

他离她很近,又很有绅士地保持安全距离,问她:“不走么?”

舒梨怔忪几秒,用调笑般的语气说道:“走去哪,你想带我去你家?”

“老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对我炫耀你如今的一切么?”

只有舒梨会喊边寂老师,而这句老师,边寂已经很多年没再听过。

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称谓,恍如隔世。

边寂不动声色。

舒梨又倚着车椅背笑,眸子好似又粲烂了起来:“还是……你想跟我‘叙旧’?”

短暂几秒的沉默过后,边寂嗓音低沉,反问:“你怕?”

你来我往的问句,谁都没有准确回答。

舒梨是不能被激的性子,碰上边寂,她骨子里的挑战欲和不服输全都回了来。

她解开安全带,边寂适时往后退一步,给她足够的空间下车。

边寂住A幢19层,这套房是去年底华伦老总赠予的,额外的年底分红。

做他们这一行,如果做的好,年薪可达百万以上。

很幸运,边寂正属于这一类。

现在房产证写的边寂的名,边寂打算等沛沛成年,过户给她。

房子的装修风格是极简主义,灰和白是主色调,进门就能看到客厅大片的落地窗。

观澜花园以视线宽阔风景秀丽为卖点,从落地窗往外眺望,能看到湖泊柳树,矮丛花林。

江市最大的湿地公园被尽收眼底。

边寂带舒梨进来,关上门,自己走去书房。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银行卡,以及一包烟。

他把烟放在茶几上,对舒梨说:“你要的烟。”

舒梨还站在玄关,竟有那么一刻无语想笑。

他还真记得住,还给她拿烟。

“公司有几个会议要开,来不及取钱给你,中午午休我取了带回来。”

边寂有条不紊地说着,垂眼看了眼腕表,似是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他双眸再转向舒梨,语气不咸不淡的:“你可以在这等我。”

一时间,舒梨竟搞不懂边寂的目的。

把她带到他家,然后让她在他家等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

狭长眼尾小幅度轻扬,边寂似乎轻笑了声,瞳色漆黑。

他说:“你就是会相信我。”

——宛若几年前,恣意骄横的女孩张扬而自信地对他说:“你就是会相信我啊。”

只是短短几年,各自立场身份对调,舒梨竟成了被压制的那一方。

她想,这男人应该是记仇,在报复。

“冰箱里有吃的,门锁是指纹锁,你出去了就再进不来。”

边寂跟交代小孩似的,交代了一圈,转而说:“抽烟记得开窗,我不习惯家里有太重的烟味。”

舒梨不想理他。

边寂不再多留,重新出了门。

门被关上,指纹锁响了几声,门彻底锁上。

偌大的房子就只剩下舒梨一个人。

也就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舒梨才能卸下满身伪装,无力地靠向墙壁。

或许她该为边寂开心,如今的他终于不再是穷学生,有身份有地位,挺好。

同时她又恨他,让她第一次尝到从天堂坠落地狱滋味的人,就是他。

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舒梨想,她还是恨他多一点。

他记仇,她也记仇。

等拿了钱,她不会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疲惫奔波了这么多天,舒梨是真的累了。

肚子饿,可她忍着不吃。

对于她来说,边寂的任何好意,都是另一种层面的怜悯。

她宁愿饿肚子。

几天没睡过觉,舒梨走去坐到沙发上,柔软舒适的沙发,让她的睡意一下袭来。

她想,反正都要等,那就先借边寂地盘睡一觉吧。

边寂难得迟到。

在他回到华伦总部之前,一辆线条流利的热焰红超跑先停在了公司楼下。

江薏踩着高跟鞋走进公司大楼,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惹来许多职员侧目。

高跟鞋,露背裙,配上妆感略重的哑光红唇,华伦几乎成了她的私人秀场,自信昂扬的同时还跟身旁经过的职员摆手打招呼。

进入电梯,她微笑冲旁边的人说:“23楼,麻烦。”

穿着职业装的男职员点头,恭敬帮她按了23楼。

电梯直达23楼,江薏走出来,这层楼所有的职员见到她都已经见怪不怪,有些殷勤的还会主动跟她打招呼:“江小姐早。”

江薏笑笑,询问:“边总在办公室吧?”

“边总早上还没来。”

“没来?”

江薏有些意外,这个工作机器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加班,没想到会在工作日迟到。

她没再说话,径直走向边寂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是全透明玻璃的设计,毫无**感。

江薏往边寂办公椅上一坐,无聊地转着椅子。

梁夏送资料进来,见到江薏,诧异了一下。

“江小姐。”

江薏正聊赖着,瞧见梁夏,便问:“你们边总去哪了,怎么还没过来上班。”

“边总早上有点私事要出来,现在正在来的路上。”

“他能有什么私事啊……”

江薏嘟囔着,对梁夏说:“给我倒杯咖啡,少糖多奶。”

“是。”

梁夏在办公桌上放下文件,便出了办公室。

边寂回来时候,梁夏刚泡好江薏的咖啡要送过去,途中碰上边寂,他忙跟过来压低声音说:“边总,江小姐来了。”

边寂眼眸扫了扫梁夏手中的咖啡,“她的?”

梁夏点头,边寂问:“你很空闲?还有时间泡咖啡?”

“这……江小姐交代的,我……”

“过五分钟进办公室叫我开会。”

梁夏一愣,今天的会议在十一点,现在还早着呢。

可一联想到办公室里的江薏,他就立马懂了,“好的边总,我明白了。”

边寂与梁夏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江薏一见边寂来了,忙放下玩了半天的手机,从办公椅上起来,娇声喊了句:“你可算是来了。”

边寂没有应答,神色漠然,停在办公桌前,拿起桌上堆积的文件翻阅。

梁夏放下咖啡就走了,看表计算着时间。

办公室里没外人,江薏就迈着步子走到边寂身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拨弄他的西服衣领,全身无骨似得倚在桌边。

“早上忙什么呢,还迟到。”

“送沛沛去学校。”边寂不为所动,视线只停留在文件上。

“这种事你可以找我嘛,反正我每天都空着没事做。哎,最近新开了家餐厅,中午一起去?”

江薏的手臂已经要攀上边寂的脖子,边寂往边上转了下,拿着文件走到办公椅那边坐下。

江薏抿抿唇,嗔道:“你倒是说话呀,去不去?”

“今天有几个会议,没时间。”

“在忙也得吃饭吧?”

边寂似是终于没了耐心,抬眸透过镜片看江薏,“公司很忙,连我在内,大家都没时间去消遣的地儿吃饭。”

“我部门的人都有份内的工作要做,加班是常有的事,平时的工作就已经忙不过来,所以……”

边寂瞧了眼桌上的咖啡,接着说:“泡咖啡这种事,请不要麻烦我的助理。”

江薏脸色僵了僵,不明白自己让别人泡个咖啡都会惹边寂不高兴。

她为自己解释:“我又没让他做什么,只是泡个咖啡。”

“而且泡咖啡只是几分钟的事,难道真的忙的连几分钟都挤不出来么。”

“他拿的我爸的工资,给我做点事怎么了。”

边寂眸色冷冷的,没应。

江薏往边寂这边过来。她站着,边寂坐着,她用手臂圈住边寂的脖子,浓郁的香水袭满边寂鼻腔。

边寂忍不住皱眉。

江薏嘟着红唇委委屈屈:“好啦,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让你助理帮我做事了。”

“你别不高兴嘛,中午陪我去吃饭好不好,你看我都打扮的这么漂亮,你舍得放我鸽子么?”

边寂神色未动,只出声提醒:“外面人都看得到。”

江薏一愣,头往四周看,全透明的玻璃确实什么都挡不住。外面公共工作区域的人似乎都在忙,可总有那么几双好奇的眼睛瞟过来。

这时,梁夏敲门进来。

“边总,要开会了。”

边寂轻应一声,抓住江薏的手臂让她松开自己,而后站起来。

“你回去吧,我没空陪你吃饭。”

江薏忿忿看着边寂离去的背影,快气死了。

这男人难道真的不喜欢女人么,她都这么主动了,他竟然还跟块石头一样。

江薏又看看这办公室的玻璃,更气了。

哼,迟早要叫她爸把这些玻璃全换了。

舒梨睡得太沉,陷入梦不醒的梦里,直到门铃响。

她恍惚睁眼,眼前的陌生让她慢慢清醒。

门铃还在响,舒梨从沙发上起来,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是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员。

舒梨没点外卖,她也没钱点外卖。

突然出现的外卖员,让她生出几分警惕。

还好门边有可视电话,外卖员问她:“你好,请问是舒小姐吗?这是一位姓边的先生给你点的外卖。”

舒梨这才开门,取过外卖。

取回来之后,她没动,放在茶几上,自己躺着继续睡。

边寂这个人也挺烦的。

她决了心只跟他要钱,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她吃他的东西。

外卖隔着包装袋都能闻得到香味。

舒梨心里烦躁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行李箱还在边寂车里,舒梨的手机已经没有电,现在她都不知道已经几点。

看外面的日光,估摸着已经中午了。

但是边寂还没回来。

舒梨又等了好久,最后实在受不住美食的诱惑,打开了外卖袋。

等拿到钱,再按原价还他算了。

她真的不想还没拿到钱就先被饿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舒梨妥协了。

这大概是一家中餐厅的外卖,有菜,有汤,有肉。

主食是一碗米饭和一碗白粥。

估计是想让她二选一。

舒梨饿了太久,现在肯定吃不下米饭,就拆了白粥的塑料盖,先喝了小半碗的白粥。

温温糯糯的味道弥漫口腔,在国外待久了,舒梨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吃过这样一碗粥。

国外的食物真的不合她的口味。

人一旦吃饱了,就会想睡觉。

舒梨吃完,睡意就又上头。

她把外卖的盒子收拾起来,还给边寂一个整洁干净的茶几,然后躺沙发上继续睡觉。

大约是午后了吧,阳光暖暖洒进来,笼罩在她身上,让她拥有了难得的暖意。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

边寂回来,门锁的滴滴声没吵醒舒梨。

房内一片黑,落地窗外是隐隐的月光,很不清晰。他顺手开了灯,开灯之后才看到沙发上睡着的人。

边寂顿步,接着走向舒梨。

她睡得很安静,眼睛闭着,卷翘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一天的工作,边寂也觉得有些累了,抬手摘掉眼镜放在茶几上,疲惫捏捏眉心。

视线扫到茶几旁已经被动过的外卖袋,他稍微定了下心。

他还怕她太倔,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边寂脱下西服外套,在舒梨对面的沙发坐下,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目光却一直定在舒梨身上。

白而薄的皮肤,像精致易碎的琉璃,让人舍不得碰触。

要说舒梨与当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长大了。

当年她也就才十**岁。

虽然现在的她,模样也没成熟到哪儿去。

这大概是边寂第一次这样用很长的时间去凝视她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舒梨终于醒了。

她的脑子有些晕乎,稍一睁眼就被悬在顶上的吊灯晃到眼睛。

太亮了。

舒梨捂着自己眼睛,等稍微适应过后,放下手,转头就看到了坐在那的人。

她瞬间错愕,身体先反应过来,从沙发上坐起。

边寂一直坐着没动,也没说话,舒梨跟他对视着,看他的眼,看他的唇,看他好似与当年一模一样的五官。

他不戴眼镜,少了分疏离,多了分不该有的熟悉。

舒梨敛着心神,看他波澜不惊的双眸,问:“钱呢。”

灯光下,五官轮廓落下深浅不一阴影,边寂动了下唇角,往沙发里靠了靠,挑眉:“什么?”

再明显不过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舒梨耐着性子:“你说呢?”

边寂笑一笑,唇角半扬,说的话倒是很诚实。

“我没去银行。”

舒梨应该是要不高兴,她看得出边寂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或许是故意在耍她。

她突然哼笑一声,也学着边寂的模样,后背靠到沙发上。

“你让我在这从天亮等到天黑,就等来你这句话?”

边寂弯了唇,嗓音沉沉:“不高兴了?”

舒梨轻吟一声:“你耍我呢吧?”

“没有。”边寂漫不经心地抬手解开衬衣袖扣,规整的衬衣开始变得慵懒随意,他说,“中午忙着开会,来不及去银行。晚上去银行的途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笑了笑,“以前你说过,那笔钱算对我的嫖资,不用还。”

“所以现在,我应该是可以不用还的吧?”

“……”

是她说的没错。

舒梨一阵气闷,小脸绷着,眼底的暗光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最后,她退败似的出声:“把我行李箱还给我。”

“准备去哪?”

“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但想管。”

舒梨满心的忿忿停滞住,边寂淡声说着:“你可以住我这,有空房,随便挑。”

舒梨瞥他,嘲弄地笑:“怎么,你家还开旅馆了。”

“你这么认为也没问题。不过我不收住宿费。”

这是变相的帮助了。

但舒梨觉得这更是种同情和施舍,让她很讨厌。

她嘴硬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没地方去,你当我是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流浪狗呢。”

边寂看着她,“如果你觉得你还有地方去,就尽管走。行李箱我会在你走的时候拿给你。”

舒梨被激的一下站起来,攥紧手指,眼眶泛红。

她确实没有地方可去,这个事实从边寂嘴巴里说出去,竟让她觉得她那样窘迫可怜。

舒梨仍赌气嘴犟:“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她往玄关走,走到一半又折返,把手机放到了边寂面前的茶几上。

“今天的饭钱,卖个二手,应该够了。”

然后她转头继续走向玄关。

舒梨也是有自己的傲气的,开口跟边寂要当年的那几万块,本身就已经是打碎她的自尊心。

如今又得到边寂的冷嘲热讽,她真的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走头无路到跟边寂要钱。

舒梨走到玄关站在门前,小小的身影满是倔强。她再次说:“把我行李箱还给我。”

这是她唯一的东西了。

里面有衣服,至少被饿死的时候,还能穿得漂亮点,死得体面。

“你想见你妈吗?”突兀的一句话。

舒梨僵住。

身后男人的声音似远非近,嗓音很沉,语气很淡,还带着莫须有的让她震惊又错愕的笃定。

舒梨回头,向边寂询问:“你说什么?”

边寂不介意舒梨是没听清还要再听一遍,还是在跟他确认,他缓缓起身,隔着大半个房子,半阖着眼看她。

“舒氏的舒总昨天被正式批捕,你应该在现场吧。”

“你们家什么都没了,你自己还进了一趟警局,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你不会跟我要那笔钱。”

边寂又笑一声,“毕竟我们当年闹的不是很愉快。”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再次被边寂提起,舒梨像是又经历了一遍。

舒连漪被警察带走时她的那种无能为力和难过,在她心底盘桓。

可是到了这时候,舒梨也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在看她笑话。

“你全都知道?”

“嗯,都知道。”

舒梨恍然大悟地笑一声,“你本身就不准备给我那笔钱,你就是想亲眼看看以前玩弄过你的人现在有多惨。”

可说到这,舒梨又有些不明白,“但你把我带到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不信边寂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帮她。这没有理由。

他们是什么关系,算陌生人吧。

顶多五年前有过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羁绊。

但当初的旧账随着她给边寂的一巴掌已经一笔勾销,边寂没理由帮她的,他不恨她都已经显得格外大度了。

毕竟在他眼里,她应该算是为了新鲜感故意玩弄他的渣女。

边寂不作回应,只重复一遍:“如果你想见你妈,我可以帮你。”

舒梨当然想见,她也知道这有多难。

边寂愿意主动帮她,肯定也有他的条件,毕竟昨天,连周洛南都跟她谈了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她问。

边寂没答,舒梨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边寂不置可否的,神色淡淡走向边上的开放式厨房,说:“你说为什么就为什么。”

“饿了没有,晚饭想吃什么?”

舒梨跟上来,跟在他身后,不让话题被扯远。

“你真的可以让我见到我妈吗?”

“嗯。”边寂轻应一声,去开冰箱。

“我不会平白无故接受你的好意和你的帮助。”

“嗯。”

又是一个单音节回应。

舒梨有些气,她在讲很认真的事,偏偏边寂一副漫不经心的样。

此刻的边寂就像是舒梨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假若边寂没提舒连漪,舒梨或许真的会为自己的自尊和傲气走掉,宁愿露宿街头饿死。

但现在——

“我想见我妈,如果你能帮我,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

啪嗒一声冰箱门关上,边寂侧过身,眸底是冷冽幽深的光。他凝眸看着舒梨,问她:“你打算怎么还?”

“你要多少钱。”

“怎么,你想给我写欠条?”

边寂往冰箱上靠,身形颀长,清隽的脸在她眼前更加清晰。他压低声音说:“我不需要钱。”

几秒停顿,舒梨像是被惹笑般,调笑地对着边寂的目光,“那你,难道是想要我的身体?”

她又适时露出自怜的表情:“也对,现在的我就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没了,没家,没钱,没亲人。也就剩这副躯壳了。”

“你想要,就给你。”

边寂的眸光变得幽而深邃,他不是舒梨这种意思。但舒梨这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倒是叫他一下窜上不知名的火气。

那日盛夏他们的肌肤之亲,黏腻和热烈,现在像朵绽放的罂粟花,毒性开始在他胸腔内弥漫。

舒梨看起来似乎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伸手解开身上针织衫的前襟纽扣。

白腻和深沟晃人眼。

针织衫被丢到地上,黑色内衣包裹着的沉甸比当年更甚几分。

她是真的长大了。

曲线比以前更甚。

她甚至已经把手移到背后要去解内衣暗扣了,边寂绷紧下颌,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她的开衫不由分说地披到她肩上。

舒梨的动作停住,水润的眼瞧着边寂,笑着的时候梨涡甜甜的,不仔细看真的发现不了其实她在哭。

她用笑掩饰着,望进边寂漆黑无光的眼眸里,笑吟吟地不说话。

边寂凸起的喉结滚动,眼底暗沉,用开衫将舒梨上半身紧紧围住,似是在隐忍什么。

“你不懂什么叫自爱吗?”

自爱。

舒梨嗤笑一声,“你现在问我什么叫自爱了?以前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问问我什么叫自爱?”

边寂的黑眸里藏着戾色,他在想,如果今天站在舒梨面前的人是另一个男人,如果那个人也提出帮她和舒连漪见面,那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在那个男人脱掉衣服。

一想到这,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滚动翻涌直至压抑不住。

针织开衫再次落到地上,舒梨被边寂突然掐着腰提抱起,她下意识揪紧他衬衣的领子,双腿缠在他腰后。

舒梨太轻,边寂觉得只要自己用力,就能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掐断。她被他放到了沙发上,几乎来不及反应,他略带侵略的吻就落下来。

男人是最不能惹的生物,甚至舒梨都没想明白她到底哪里惹到了他,适才还冷静淡漠,这会儿却像凶猛讨伐的狼。

果然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眼镜的斯文败类。

呼吸被肆意掠夺,舒梨根本躲不开边寂亲吻的力道,她的下巴被他手指掐着,她甚至连呼吸都困难了。

边寂如此强硬,横冲直撞的,却不是没有章法。

他很会亲。

这让舒梨突然又开始想,他是不是已经在很多个女人身上得出经验了,或者是从无数场欢·爱里累积下了经验。

也是,像他这样长相优质的男人,怎么会缺女人。

舒梨的心神散了又散,被边寂亲到恍惚。

特赦一般获得喘息机会的时候,她不忘跟边寂谈条件。

“我要见我妈。”

“如果你骗我,我一定杀了你。”

边寂脱去衬衫。

腰腹劲瘦有力,线条性感,蕴藏着想象不到的能量。

他的眉眼低垂着,眼里翻腾起情·欲,是自那年之后又卷土重来的欲念。

他也跟她谈条件。

“我帮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只能跟我做。”

舒梨确定了,这男人是真的看上了她的身体。

原来有天,她也会沦落到这一步,出卖身体换取利益。

可耻啊,真的可耻。

“是让我做你情人的意思么。随叫随到,随时随地,长期炮·友。”

舒梨答应地畅快,“好啊,我答应你。”

成年人之间从来只有利益交换,舒梨想,她早就已经破碎不堪了,又何必守着清高和底线呢。

如果今天这个人换成边寂,她不会答应。

那为什么这个人是边寂,她却能答应呢?

舒梨想不明白。

耳边重新覆上的热意叫她心神再次恍惚起来,薄红的耳垂被边寂轻咬住,她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

眼前所有的景象开始变得虚幻,朦胧,一切都在晃动,不住的晃动,连着她的身她的心一起,在不住的晃动。

在这晃动和即将到来的破碎中,舒梨又想明白了。

或许就跟边寂说的那样,她就是会信他。

那又为什么信他?

这个舒梨是真的不明白了。

战场从客厅沙发转移到卧房,衣服全留在了沙发和地毯上。

舒梨眼睫氤氲着泪光,面色泛着红,颈窝间凌乱淘气的发丝黏着汗,她觉得边寂真的太过分了,连这几步路都不愿先出来。

她的手指在他后背乱抓,留下乱糟糟的抓痕。

越是这样,边寂越不知收敛,跟舒梨作对似的。

舒梨感觉自己像是坐上过山车,这猛然上升和下降的高度,肾上腺激素飙升,心脏提起。

她气到去咬边寂的肩膀,他不退她就不松口。

边寂比想象能忍。任由舒梨咬自己。

舒梨也是真的狠,怎么都不松口,牙印留在边寂肩膀上,差点要出血丝。

还好卧房很快就到了,舒梨被无情丢到柔软的床上,边寂刚才遭受的疼痛,一五一十地从舒梨这重新讨了回来。

舒梨就知道这个男人记仇。

她再次低声骂他。

混·蛋。

……

行李箱最后还是没有来得及拿上来,舒梨在浴室冲完澡后,暂且穿上了边寂的衣服。

宽松的T恤,堪堪遮到大腿。

从浴室走出来,T恤里面一晃一晃。

边寂在卧房桌上放了杯水,无意的一眼,看得他喉结微滚。

浴室里钻出来的热气氤氲着他惯用的沐浴露香,今晚倒是多了抹道不清的意味。

边寂刚才是用客房的浴室洗的澡,现在换上一身麻灰的家居服,没戴眼镜,额前头发没梳起,耷拉下来,像极了五年前的模样。

舒梨不多去看他,从他身边擦肩。有了刚才的条件和亲密,她也就不再跟他客气:“我饿了。”

“外卖马上到。”

“噢。”

舒梨懒洋洋的,全身没劲,“晚上我睡哪间房?”

边寂的眼神往前边乱了的床上扫一眼,意思很明显。

睡这。

睡他的房间,跟他一起。

舒梨知道他的意思,但她故意不合作,笑了声:“我跟你谈的条件里,可没包括一起睡觉。”

“除非啊,”她往边寂身前走,手臂虚虚缠在他脖颈上,“你想跟我做一夜。”

边寂沉默拨开舒梨的手,眉心紧皱着。

大约是想起舒梨答应的那句,做他情人,随叫随到,随时随地,长期炮·友。

行,这样也行。

起码她不会走。

边寂算是默认了这种关系。

四个卧室,边寂和沛沛各睡一间,另外两间是客房,但是从未有人住过。

舒梨挑了间离边寂卧房比较远的,面积不大,里面除了空着的衣柜和床,别的什么都没有。

边寂给舒梨送来新的床单被套,要递给舒梨时,舒梨却往边上懒懒一站,“你来吧。”

她笑,“被你折腾得没力气了。”

多令人联想的一句话,边寂恍若回到五年前,被她一句话就撩拨得心潮迭起。

舒梨还是那个舒梨,她的性子仍然没变。

可边寂却已经变了,他没受她指使做事,把手上东西丢到床上,自己也往边上一站,冷漠地说:“你自己来。”

算是对她不跟他一起睡还特意挑离他最远房间的惩罚。

舒梨轻哼,果然男人下了床都是翻脸不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不情不愿地走去床边,把被套拆开,半弯着腰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提醒身后的边寂:

“非礼勿视,衣服太短,我里面……”

“可什么都没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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