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月被宋良辰缠绵的眼神看得红着脸低下了头。小翡在旁边暗暗骂了一声“登徒子！”之后大声说“宋公子，你不会是跟踪我家小……少爷吧？”

“岑弟莫要误会，今日为兄前来府上，是为了拜见我的老师郑先生。”宋良辰向岑明月拱了拱手，“不过能在此遇见，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的缘分，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岑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要不要脸？还想进去坐坐？没拿扫把把你轰走都不错！小翡正要上前赶人，却听她家主子说“既然宋兄已到了门口，自然有请！”岑明月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良辰没用信物就进了岑府的大门，不同于岑宅假山流水、曲径通幽，首辅之家，朱门绣闼，气势恢弘，自有一股威严气度。宋良辰目不斜视地跟在岑明月的身后，一步又一步，走向岑府的正堂，他觉得自己像是踏入皇宫，岑府的青砖路就像宫中殿前的丹墀，每走一步都将与权利靠近一步。

早朝后岑首辅被留在宫中议事，至今未归，岑明月吩咐了一声，仆从便去请郑先生，在这个空档里，宋良辰平复了心情，继续看向岑明月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岑弟在国子监读书，今春会下场吗？”虽然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也一想换个称呼，但到底多日不见，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叫她岑弟好了。

“嗯，会去试试。”岑明月起茶喝了一口，心绪纷乱，郑先生怎么还不来？如果她不是男扮女装，今日就应让哥哥出来招待宋良辰，可是……哥哥跟他不认不识，来了又能有何话说？算了，还是再陪着他等一下好了。

宋良辰有心想多说几句，但见岑明月局促不安的表情，又怕令她生厌，便只能端起茶杯，装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两人你一杯我一盏的喝着茶，直至郑修贤随着仆从进了正厅。

宋良辰起身相迎，一句“老师”还没说出口，便听坐在座位上的岑明月长舒了一口气，朝郑修贤说道“老师，您可算来了！”原来岑首辅写信邀郑修贤上京，一是为了当前的局势找个参谋，另一样就是希望他能在春闱前指导指导岑明月。

众人皆知宋良辰是他的关门弟子，却没几人知道岑明月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在他去桃李书院之前，一直客居在岑府，给岑府的一众少爷、小姐讲学，当时岑明月还是个小女孩，他就发现了她的聪慧之处，也是他为她争取了一直读书向学的权利，甚至是他在信中鼓励她进入国子监，未来或可登上朝堂。若不是当年与岑首辅因派系斗争问题政念不和，他说不准会一直呆在岑府。如今岑首辅终于肯正视“摄政王之患”，他才愿意再次回京。

听到岑明月叫郑先生老师，宋良辰勾起一丝笑容，这是怎样的缘分啊？他忍不住朝岑明月抛了个媚眼，拱手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原来不是岑弟，应该叫岑兄才是！”他是关门弟子，那岑明月拜师的时间定然比他早。

“你们两人居然认识？”郑修贤诧异地看了岑明月一眼，不明白这孩子面红耳赤是为哪般？难道？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宋良辰一番，默默点了点头。以明月的才华和性子，以后的路不好走，一般的世家大族容不下这样的女子……

“老师，我曾同齐国公一起去过云州，见过宋公子。”岑明月见宋良辰只是看着她笑，不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能自己开口说道。

宋良辰摇了摇头，“老师，岑师兄大概极少出门，所以她弄不清云州的几个地方，她随齐国公一起去了我的老家径县，我们在那里一见如故，对吧？岑师兄？”她去了州府却没去拜会自己的老师，这让郑修贤怎么想？

郑修贤倒是没想那么多，点了点，自行坐下，询问了一番宋家在这一路上的情况，听说他们现在就住在岑家的一处宅院里，淡定地点了点头。

他是淡定了，小翡可不淡定，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良辰，暗道：这个登徒子果真没按好心，不是看上了他们家小姐的人就是看中了他们岑府的势，或者人和势他都看上了？用手拉了拉岑明月的衣袖，“少爷，您回来还没去换过衣服，不如先去休整一下，让郑先生跟宋公子叙叙旧。”

岑明月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点了点头，起身向郑修贤行了一礼，“老师，弟子先失陪一下。”得到他的首肯后，她退出了正堂。

“小姐，那姓宋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您可要小心一些，还说什么参加春闱，就他浪荡样子，怕不是为了追求小姐？”小翡见仆从离得较远，她忍不住在岑明月身边嘀咕道。

被风一吹，脸上的那股热气散去了许多，岑明月觉得心中畅快了几分，她想起刚才宋良辰说的话，顿时明白他的用意，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像是吃了颗没有成熟的果子，酸涩中夹着一丝丝的甜。浪荡吗？那只是他的表面，她在他书中的批注中看到了他的内心：壮阔而丰盈，那是他曾经不为人知的一面。“休要胡说，他的襟怀，你不懂。”

还襟怀？自家小姐这是上了宋良辰的套了！小翡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么聪明能干的小姐就要被猪拱了吗？

前院的师徒两人讨论了一会儿经济学问之后，看着风度翩翩的宋良辰，郑修贤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对明月有意？”

“明月？岑弟，不，岑师兄的名字是岑明月？”虽然有过怀疑，但没想到她真的就是名动京城的岑明月，岑首辅家的金枝玉叶，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女，原来就是她！在这一刻，宋良辰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门外的岑明月突地顿住了脚步，等着宋良辰的一个答案，可是他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少爷，我们不进去吗？”小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无奈之下只能迈着步子走进去，“没错，在下正是岑明月。”

换了身华丽衣袍的她，虽仍是男装，但那衣服衬的她如芙蕖映远黛、碧水含翠烟，袅袅婷婷、风姿绰约，像是瑶台仙子下凡来……宋良辰压制下乱了的心神，平复住不规则的心跳，捏紧了手指起身行了一礼“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与岑家小姐称兄道弟，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哼，早就知道我家公子是小姐，怎么不见你如此多礼？虚伪！”小翡在一旁喊道。

小翡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宋良辰心底的不安竟莫名地被压了下去，对啊，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子，至于她是岑明月，还是岑暗月，有什么区别？她是第一才女又如何？他喜欢的不就是她的才和貌吗？若连这一点都不肯承认，将来有何资格站在她身边？宋良辰微微一笑“这个小丫头教训得对，此番作态确实有些虚伪，只是，我该叫你什么好呢？岑小姐？还是岑师姐？”

“咳……”郑修贤看不得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明月，这是你师弟，也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宋良辰。”谁管你们年纪大小？谁先入我师门谁最大！

两人这算是正式在“长辈”面前互认了身份，正在这时，岑首辅也坐着轿子悠哉悠哉地回了家，听闻郑修贤的关门弟子上门拜访，他捋了捋胡子，信步走进了正堂。

“祖父，您回来了！”还不等岑首辅进门，听到他的脚步声，岑明月即从座位上站起，快步向外迎去。宋良辰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向他行了一礼，“晚辈云州宋良辰，见过首辅大人。”

穿着一身官服的岑首辅眯着眼睛看着宋良辰，半天不说话，这后生虽然微低着头作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但他肩背挺直，眼神坚毅，没有因为他的“冷待”而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恭谨有礼，却不卑不亢。

“怎么？年纪大了，耳聋眼瞎了？看不见我这弟子也罢，也听不见他跟你说话？”郑修贤坐着没有起身，淡淡地说道。而今这世界上，能与岑首辅这般说话的，只剩他一人了。

“什么样的师傅教什么的徒弟，你不要误人子弟，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教的跟你一般，除了一身硬骨头，什么都没有。”岑首辅说着，越过宋良辰，走向主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