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利威尔、韩吉以及埃尔文三人赶到，病房内诡异的气氛就让他们稍微顿了顿。
原本昏迷的盖伊此刻正靠坐在床上，身后挨着柔软的枕头，双手随意的垂在软垫上，脖颈处明显由人掐出来的淤青在苍白平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盖伊身侧的是戴着听诊器的医生。
虽说之前韩吉说过让对方能够自由离开只需要保密，但实际上在他还未踏出这栋建筑之前他就被调查兵团的其他成员控制了起来进行监视和软禁，所以来的算是众人里面最快的也已经在这里检查了有一段时间。
而在医生旁边的是让，他似乎是觉得坐矮椅过于憋屈所以搬了张正常的椅子过来。
但整个房间里最显眼的反而是在床铺对立方向规规矩矩站着的艾伦。
屋内除了盖伊以外的三人在看到门外的利威尔、韩吉以及埃尔文之后身子都抖了一下。
艾伦挺直了腰，让也是站起身子，对着三人摆了个「献出心脏」的军姿。
就连医生都皱着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只有盖伊是平静地看了这群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而在看清楚室内站位的时候，门外的利威尔三人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们都看了艾伦一眼，将原本还算恢复正常的艾伦看的浑身发毛，脸上的血色也在逐渐减退。
“别再有第二次。”利威尔厉声警告着，眼中寒气逼人。
以往总会大声应答的艾伦也一反常态的没说话，只是小幅度的点点头。
“还没进到屋内的，都出去。”站姿挺拔的埃尔文某种洋溢着与韩吉相似的兴奋，但语气与姿态都与往常无异，“在我们离开前，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是！”
简单的指令将门外的马克、三笠、阿尔敏以及一众调查兵全部排除在外。
身后房门关闭。
……
几乎是在房门关闭的同时，原本站在门旁的韩吉就用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滑到了盖伊床边。
她挤开了一声，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床上的盖伊，身后的马尾垂落，鼻梁上的眼睛也因为重力而微微下滑露出了那双兴奋地近乎变态的目光。
“你·醒·了·呀~”
韩吉一字一顿的说着，每个字都仿佛充斥着无以伦比的欣喜，那负在身后的双手好像翻花绳一样纠缠在一起，时不时还抽搐着。
“那么，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我们的——盖伊！训练兵~”www.)
“韩吉，他现在还不算是敌人。”埃尔文充满亲和力的话语安抚般扫过众人心间，他姿态端正地走到盖伊床边，用那柔和的双眼看着盖伊，“他只是个...误入歧途的普通人。”
“你说的话...”盖伊语气清冷的打断了对方的戏码，抬头看着那伪装出的完美笑容，“你自己信吗？”
可一旁的埃尔文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看向了医生。
“检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好，伤势恢复的不错，但...恢复的太快了。”医生拿出手帕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感受着房间内压抑的气氛，“伤者身上较轻的伤势基本恢复完全，但其他伤口却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个体原因......”
“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休息了。”
将一直都在打摆子的一声赶走，埃尔文看向了盖伊。
但还没说什么，盖伊的话却直接传来。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但我没办法告诉你们。”
“为什么！”
忽然传来的疑问打断了盖伊的话语，其他人也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被众人盯着，艾伦表情有些躲闪，但还是坚定着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只要你说了就不会有事了啊！只要说出来就行了！”
盖伊却没有反应，只是回应道：“因为那是「任务」，我没办法告诉你们任何有关「任务」内容以及「任务」中需要我保密的事项，所有。”
“喂...什么「任务」啊？”让也烦躁的挠着头，“这有什么关系啊？任务什么的随便应付一下就是了啊！”
可盖伊依旧毫无妥协的意思，他迎着众人的视线，语调从未变化，但在此刻却明显变得有些迷茫。
“那是我过去的信条以及...存在的意义，如果我不再去遵守那些条约，在失去了信条和存在意义之后的我——还是我吗？”
哪怕他已经做出了改变，救下了阿尼，但...现在的他又算是什么呢？
现在的他甚至就连「身份」都已经失去。
就如他在那天，与「巨人化」的阿尼所说的那句以往从未说出过的，也从未有人回答过的问题。
我...真的是个人吗？
如果是那时候的他，欣然迎接结局的他，是，至少当时的他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人」。
可当他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变得畸形。
——人？工具？
他不知道。
这种失去「身份」失去「存在意义」的恐惧让盖伊感到恐惧与迷茫。
他...还是他吗？
“啊...我们可不是过来听你说这些的。”韩吉完全没有因为这些话语而动摇，她表情变得越发骇人，眼中流淌着宛若实质的实验欲，“反正既然你都醒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将你的房间换到审讯室，然后由我，由我们！慢慢地潜入你的大脑将你所有知道的情报都......”
“韩吉。”
一直立在一旁的利威尔适时制止了韩吉的话语。
虽说被打断了，但完全能够明白韩吉未尽话语的盖伊完全没有被威胁的害怕。
“靠审讯和施虐套出情报？在看到我身上的伤势后，你们应该知道这是没用的。”他陈述着事实，语气冷淡的好似口中的人不是自己一般，“我承受过的、感受过比你们想象的都多，哪怕你们将我的肉全部刮下我也不会说出任何有关「任务」的内容。”
韩吉并不在意，“那总要尝试一下......”
“韩吉！”
利威尔厉声制止了韩吉的话语，他看了眼旁边一直在忍耐，双手握拳，脖颈处青筋已经凸起的艾伦，轻啧一声，随即扭过头来与盖伊看过来的目光对视。
“如果你不将有用的情报说出来，不只是你会死，艾伦也会被转交给「中央」进行试验并最终处死。”他略带锋芒地看着盖伊的双眼，企图从那深黑的眼眸中看出什么情绪，“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继害死奥路欧他们之后，再拉着艾伦一起送命？”
此刻，就连利威尔自己都在审视着盖伊的表情变化。
要不是之前关于「工具」的判断、对对方身份的猜测、基斯教官关于对方「情感缺失」的报表外加上对方现在深受重伤不能审问以及这小子一直以来的表现等一系列原因，利威尔能肯定自己一定会在这家伙醒来的瞬间杀了他。
哪怕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目前最重要的「情报源」也一样。
如果这一次，盖伊表情再没有任何变化，他就会付出行动，哪怕无法亲自杀死，审问的工作，他也会接手过来。
奥路欧他们...不能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去！
他，答应过他们，也答应过他们家人！
但在听到有可能牵连到艾伦时，盖伊那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纠结与挣扎。
注意到这种变化，埃尔文立刻暗中用手势示意利威尔继续说下去。
看到信号的利威尔上下看了眼盖伊，虽说脸上满是不耐烦，但还是走了过来，“啪”的一声夺过了让身旁的椅子，将其搬到床边，坐下，右脚踩在床前的矮凳上，撑着侧脸。
“你是说，你无法告诉我们有关「任务」以及「任务」中所需要保密的事项，对吧？”
盖伊应道：“是。”
“那...如果是其他事情呢？”利威尔脸色深沉，“于「任务」无关的内容”
“......”
盖伊沉默了。
但没有回应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明白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利威尔没再说话，继续撑着脸盯着盖伊的表情。
对方在听到艾伦的名字后表情明显丰富了很多。
与此同时，一旁站着的埃尔文接过话题，低声询问道：
“你们的目标？你们来自哪里？”敌人是谁？”
“王都？中央？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城墙内是不是还藏有两名拥有「巨人之力」的人类？”
“他们是不是在104期新兵里面？”
“「巨人之力」到底是什么？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巨人之力」存在？”
“你们是不是知道城墙外是什么！”
“城墙外是不是存在人类！”
……
埃尔文连续询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但盖伊却一个都没有回应，甚至到最后连听的想法都没有。
不光是他，就连一旁其他人的表情都开始纠结。
因为埃尔文团长越询问下去，表情就变得越发激动，到最后几乎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一般声音逐渐扩大，若非身旁有其他人存在，他都想要直接将双手放在盖伊肩膀上，逼迫对方回应自己。
就在眼前了！
埃尔文的情绪越发亢奋，眼中闪烁着明亮到几乎要将人吞没的光芒。
「世界的真相」就在眼前！
只要让眼前的这个人开口，他就能完成的梦想了，他那继承自父亲的、这么多年以来的、哪怕为此牺牲无数士兵也在所不惜的梦想！！！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喂。”
突然被拍击的肩膀让埃尔文稍微冷静了些许，他看向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椅子上站起的利威尔。
“怎么了利威尔？我还要继续问下去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自己抬手摸摸你的嘴角吧。”
“嘴角？”
脑海已经被冲天般的喜悦遮蔽的埃尔文奇怪的问着，抬眼看了看四周表情紧张沿着口水的艾伦和让后，便顺从着抬起手抚上嘴角。
可在抚上嘴角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笑容，极其夸张的、狰狞的、从未有过的笑容。
“这是...什么？”
埃尔文心中顿感诧异，但脸上的笑容却并未衰退，甚至因此而变得越发奇怪。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才能笑成这个样子。”利威尔冷着眼，“但作为「调查兵团第十三代团长」，别露出这种像无脑巨人一样的恶心表情啊，埃尔文。”
……
经过利威尔的提醒，埃尔文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异样。
他闭上眼，努力压制着内心的雀跃。
不用太过着急。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除了盖伊这里，艾伦家中的地下室也存在着「世界的真相」，所以，没必要在这里太过紧张，都已经等待过这么多年了，不差那么一会。
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弄清楚其他情报！
将自身的所有情绪收敛，埃尔文身上给人的感觉也逐渐变得温和。
重新睁开眼眸，他歉意的笑了一声。
“抱歉，刚刚情绪有些激动。”
“的确很激动。”
一旁的韩吉也接过了话题。
“不过，埃尔文，你刚刚问的那些事情，盖伊他可是一个都没有回复哦，这样下去真的好么？”
“啊，没事的。”埃尔文摇摇头，“刚刚是我问的事情太尖锐了。”
说着，他重新看向盖伊问道：“按照你的伤势，应该不会那么快苏醒，甚至因为头部的撞击以及那毒药的作用你连醒来的可能性都不大，可为什么你恢复了过来，甚至...已经能够坐起来了？”
这个问题让盖伊仔细思考了一会，他的「任务」确实没有让他隐瞒关于自身的情报，所以——他能够说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并考虑到艾伦的性命，盖伊果断回应道：“我的身体曾经接受过「药物试验」，能增强一部分自我恢复力。”
“「药物试验」？！”
宛若被击中底线一般，艾伦再也不在一旁观望，他直接冲上前，但在快要踏过房间中线时脚步却又顿住了，原地局促了片刻后还是后撤半步，没有跨过来。
“为什么他们要对你这么做啊！你们不是同伴吗？！”
同样好奇这一点的埃尔文众人也没有制止艾伦的问话。
“你说我和他们是...同伴？”
盖伊看了艾伦一眼，在看到其他人也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之后，语气莫名。
“为什么你们会这么觉得？”
“喔呀~难道不是吗？”韩吉诧异着问道：“你不是都帮助了「女巨人」逃离吗？”
“我和阿尼的确是同伴。”盖伊笃定道。
韩吉嘟囔着，“那你刚刚还说......”
“等等。”让忽然出声制止了韩吉分队长的话语，此刻的他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看着盖伊，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和...阿尼是同伴，但你却和那些对你进行「药物试验」的不是同伴？”
闻言，盖伊沉默了片刻，在众人脸色各异之时忽然开口。
“你们不会觉得...我和阿尼真的就是全凭自愿做出这一切亦或者去杀人的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再一次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振。
“如果我们不去执行、不去完成「任务」——会死的。”
他漠然地说着。
“所有和我们相关的人——都会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