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裴无缺出现在荒野，面无表情望了眼下方的山林。

突然他伸掌，打向下方的树林。只见树林中『露』出一个黑『色』洞『穴』。

随即从洞『穴』里面钻出个生了九个头，胖乎乎的九头魔幼体，凶残的红眼睛因为幼体的缘故，变得圆溜溜的，原本狰狞十足的长足长指甲，也变得短短胖胖。幼体九头魔晃了晃肚皮，忧郁道：“还是不大习惯。”

三年前，因为地狱烈火连日不断的灼烧，九头魔原来的身体终被火烧尽，但他有个种族优势，便是只要他魂魄不散，就能涅盘重生。萧莲知道九头魔这个习『性』，所以在他涅盘的时候就派人守着，想等他魂体出来时将他捉去炼丹。

九头魔那时候曾用主仆契，苦苦哀求裴无缺来救它。

但裴无缺怎么可能为了它出现。

他甚至都没有回它一个声音。

狗『逼』主人！

可怜的九头魔含泪自救，找到一条岩浆河流，才在涅盘时魔魂出窍，从地下偷偷溜走。他想着正好离开裴无缺这个狗『逼』主人，回去修炼好了再继续出来吃人。但回去才发现，他被岩浆灼伤得太严重，无法再恢复魔体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偷偷『摸』『摸』又去找裴无缺，差点被裴无缺当场灭了。

魂体九头魔绕着裴无缺转圈，可怜兮兮地求他：“主人，我保证，以后你说东我不敢往西，求您给我一滴血吧！”

天魔体之血，一滴便能使受损魔体恢复。

裴无缺那时候正在看书，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的。

九头魔泪汪汪，差点跪下：“我可乖了，只要给点人吃，我什么都愿意干！”

裴无缺眼神一寒。

九头魔顿悟，立刻说：“我、我不吃人了，以后都不吃人了。我改吃妖兽好吗。一滴、就一滴——”

裴无缺被他吵得无可奈何，说给它立下几条规矩，它若都一一遵守，他就给血。

九头魔点头如拨浪鼓，只要他的身体能回来，什么都好说！

随即裴无缺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指头，用功一『逼』，然后『逼』出了半滴血。

九头魔一愣，说好的一滴呢？裴无缺道：“你修为太高了很打眼。”

九头魔气恼极了，他如此低服做小卑微如狗，连一滴都没有吗？

裴无缺见他这般，半滴都想收回去。眼看那半滴血在眼前消失，九头魔一急，立刻扑上去嗷呜一口吞下。

所以他纵然恢复了魔体，也只有幼体形态，最多在这青渊仙境逮逮一二阶的妖兽吃。

“主人深更半夜，怎会来找我？”九头魔小心问。

“给我一瓶黑晶丸。”裴无缺直接道。

九头魔一愣，结结巴巴：“这……主人不是出门前才要了一瓶吗？”

见裴无缺不说话，他只能在自己肚皮的口袋上掏了掏，拿出一瓶黑晶丸给他。

“随着您天魔体的日益强大，黑晶丸会越来越难压制。”九头魔尽职尽责地叮嘱着，“到时候封印突然崩塌，您恐怕也承受不住魔『性』，我建议这黑晶丸最好少吃……”

随着裴无缺看过来一眼，它闭了嘴。

裴无缺拿着这瓶子看了许久，倒也不犹豫，直接打开尽数吞下。已经习惯了黑晶丸的疼痛，裴无缺只是脸『色』苍白，扶着树干，表情有些扭曲，周身都有隐隐经络浮出，随即又隐没。待疼痛平复后，他恢复如常，对九头魔说：“青渊仙境如今魔物入侵，你自己小心吧。”

九头魔点头，想到了什么，告诉裴无缺：“主人，下次若再破，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压制了。”

黑夜中，裴无缺的侧脸实在精致俊秀。他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

封印不稳一事，两年前，也就是他十五岁那年就开始发生。

而且只与萧莲有关。

萧莲与他一切情绪相连，是他一切最重要之物。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师父有了这样的感情。也许从一开始就慢慢潜伏，日久渗透，只不过是在某刻，他突然才发现罢了。

一开始他只是发现，这种关于萧莲的悖伦情绪，会引得他封印天魔体的封印震动。

没想到随着时间发展，这个问题会越来越严重，后来进展到只要他关于萧莲的情绪一强烈，封印就会不稳固，天魔体就会入侵他的内心。

甚至再严重，封印还会随之破裂！

裴无缺闭了闭眼，也就是因此，他才要出门历练一年。本想能不能压制自己，没想到却并没有。

他不能让萧莲发现他是天魔体，所以，天魔体封印也决不能破！

晨光微照，鸟儿的叫声回响山间，空灵婉转。

萧莲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裴无缺在帮自己喂鸟。那些树上所栖的灵鸟，每晨都会在小院来讨些吃的，便会给它们一些灵谷。或者还有山中灵物，比如白角梅花鹿，独角羊什么的，萧莲都挺喜欢喂它们的。毕竟它们也是在山间的生灵，她很喜欢这些灵物。

它们从栅栏那边伸过头来，伸长了舌头吃徒儿手里的灵谷草。一些鸟儿立在裴无缺的肩头，对着他叽叽喳喳轻叫。

晨光里的喂鹿少年，周身带着独有的圣光。他今日只穿着简单的蓝衣，衣袖也挽起，是日常在家中的装束打扮。但因身高脖颈修长，普通蓝衣也穿得极好看。

裴无缺很容忍那些不停往他面前凑的各种动物的头。

萧莲知道这些灵物都很喜欢徒儿，但经常喂它们的青山若远二人，它们似乎就比较一般。

裴无缺不用回头就知道萧莲醒了，道：“师父起来了，我已将早饭做好，就在厨房里。”

徒儿当真贴心。萧莲心中宽慰，问他：“怎的如此早起？”

裴无缺只是道：“一早去了趟炼火渊，回来顺便就做了早饭。”

炼火渊就是以前萧莲曾把徒儿推下去那火坑。其实是青渊门修士炼心的地方，修士在其中修炼，能磨炼意志，让自己摈除杂念，去除心魔。

徒儿难道是有什么心魔吗？

萧莲也没多想，『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昨日仿佛喝了些酒，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大概只断点在沈庸离开的时候。萧莲停了很久，才问道：“师父昨晚……没做什么事吧？”

一问出来便觉得这词怪怪的。

裴无缺回头看她，然后道：“师父不记得了？”

萧莲摇头。

她有个『毛』病一直不好，那就是喝了酒后，醉酒发生的事情她会不记得。

裴无缺回过头，继续给灵鸟喂了把灵谷，说：“师父告诉我，说自己的灵宝都藏在床下的一个法阵里，让我想用便去取。我说我不要，师父还强行要告诉我开启法阵的口诀。”

萧莲一听就轻哼：“你胡诌吧。”“她的灵宝藏在一个旁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乱』说是不说不准的。

裴无缺笑笑：“好吧，师父洗手准备吃早饭？”

萧莲却摇头：“今日先不吃饭了，师父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

萧莲的事，就是要正式教裴无缺驱魔之术。

在此之前，萧莲都并未真正完整地教徒儿驱魔。因为觉得魔龟缩于魔渊一隅，没有这个必要。

但如今天魔现世，群魔共『乱』，若徒儿没有些驱魔的手段，日后怎么得自身周全。

再有既然月魔现世，她必要是要去查的。以后若不在徒儿身边，他当然得有自保的办法。

师徒二人站在后山一块空旷的平台上，萧莲亦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劲装。跟徒儿讲道：“……数百年前，天下魔类猖獗，修行克魔手段的人还不少，你师祖鬼谷子便是其中翘楚。后来不知为何，它们平稳了一段时日，很少出现在修仙界，众人松懈了，天下能克魔的人便越来越少。只是如今因有天魔现世的谣言，他们势必要重新开始作『乱』。你日后在外行走，肯定会不少遇到魔，定要好生学习驱魔之术。”

萧莲拿出一枚灵简，道：“这套克魔剑法亦是你师祖鬼谷子传下来的，经百年而不衰，克魔有奇效。你继承师父衣钵，这剑法是最为重要的。”

裴无缺接过灵简看了看，这套剑法非常的朴实，法如其名，就叫《克魔剑法》，青渊门所有的功法都有这个问题，比如裴无缺之前主修剑法就叫的剑绝十八式，比如青渊门弟子修的功法就叫的青渊功，所有迹象纷纷表明，门派创始人鬼谷子就是个极度懒惰的起名废材。

在这上面萧莲十分完整的遗传了鬼谷子，比如她送给裴无缺的剑就叫无缺剑，比如她曾经的宠物，一只九尾灵猫，就叫灵猫。

当然萧莲是觉得，名字起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呢，威力大才是最要紧的。

萧莲道：“这剑招师父会先给你演示一遍，你好生看着。”

随即枯荣剑现身她手，剑身通体雪白，流着淡淡光辉。

萧莲站定，目光一凝，剑在她手中动了。晨光千万丈洒向此处，她剑意凝实，挥斥之间带着无比汹涌的剑意，仿佛能将那如绸的万丈晨光撕开，高处风声猎猎，将她袍带舞动，她稳稳落下，微带笑容。自信、笃定而从容。

晨光太过明亮，裴无缺看着她的身影，眼神却不觉微暗。

“你来一次吧。”萧莲道。

裴无缺只闭眸一瞬，在脑海中迅速过完萧莲用过招式，随即剑尖一动。

萧莲只见他身如残影，本来是要喝口茶歇歇的，惊呆得连茶都忘了喝。只看着徒儿打完整套克魔剑法，稳稳落在地上，额头微汗，身姿笔挺，凛然如松。

“你……”萧莲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知道徒儿天才，之前教他剑绝十八式也是没多久便学会了，可是克魔剑法不同，它难度极高，她以前教沈庸，他练了三个月都没这般流畅。

虽肯定还不如她，但他可是初学啊！

萧莲想着。当年她入门时，用了半个月便熟了这套克魔剑法，鬼谷子已经说她修得极快了。如今裴无缺看一遍就能耍个七八分，这驱魔的天分……竟是比她还出众。他日定能超过她！

裴无缺倒是很谦虚：“若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师父指出来便是了。”

萧莲本还坐着，却又立刻站起来。裴无缺这驱魔的天分……竟是比她还出众。他日定能超过她！

又想到月魔一事，萧莲看着徒儿的眼神更如获至宝：“徒儿天资当真出『色』。”

裴无缺点头，他天资好这个事是事实，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萧莲便道：“本师父只想让你自保足矣，但见你如此天赋，师父定要好生教导你驱魔之事，说不定你哪日，真能达成师父夙愿。你可小心，师父以后不会放松你的修炼。”

裴无缺听了更笑：“那定达成师父夙愿。”

萧莲觉得徒儿真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好徒儿，继承咱们青渊门的衣钵，降妖除魔，以后就看你的了！”

萧莲知道裴无缺并非恃才放旷之人，他本就天资纵横，超过旁人许多。再加上勤奋刻苦，才能取得如今这般惊人的修为。以前教他门派中的剑绝十八式时，裴无缺每日寅时就起床修炼，后将剑绝十八式练成绝招，连沈庸都比不过他。萧莲也知道，徒儿未必是自己有多喜欢，但是因为是她想让他好，他才这般努力。

正所谓，有天资的人还如此努力，让旁人怎么赶得上他。

正是心中明白，萧莲才更加疼爱徒儿。

见徒儿习得好，萧莲也没耽搁，先赶紧带徒儿去御仙阁。

御仙阁广场已有众门派之人在等待，不仅是御仙阁，还要青渊仙境的冷霜派，万仙门等等十余个门派，因听说天魔现世，化尸魔婴出现在青渊仙境，都十分的紧张。

萧莲带着裴无缺几人刚到，立刻被一群掌门围住，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道君，这天魔体当真有可能在咱们青渊仙境出现吗？”

“既是为寻天魔体而来，会不会青渊仙境不止化尸魔婴一个魔？”

“这化尸魔婴极危险，能将修士化尸成魔物，咱们普通弟子遇到该怎么办……”

萧莲『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被他们吵得脑瓜仁疼，说了句：“行了，都先闭嘴！”

场面顿时安静。萧莲才说：“天魔莫测，别的十七个仙境也有可能出现，现如今谁都不知道。今日先搜了魔，找出化尸魔婴再说。”

此时苍青道君走到萧莲面前来，他平日就很爱打扮了，今日更是打扮得出众，一身绣金线的衣裳，头发梳得光滑，发冠上是颗鸽子蛋大的雪白灵髓。这也罢了，不知道苍青道君怎么样的，这分明是二月天气，竟还披了件仙鹤氅，洁白羽『毛』华美异常，一靠近便带着一股淡香。萧莲真不知道他如此打扮，是来驱魔，还是来开屏的。

却不知苍青道君看萧莲，又是生出几分惊艳。

萧莲今日着黑『色』劲装，衣裳十分勾勒身形，又衬得她的脸越发白皙，目如秋水，头发用红缎带绑起。

他声音温柔缓和：“道君既来了，便开始搜魔吧？”

萧莲淡笑道：“正是。”

她又对裴无缺说：“一会儿师父施大弥渡法你在旁看着，先看看我的动作。此法要紧，除我青渊门外无人会使，以后你定要学会的。心法、详细指法，师父回去交给你。”

萧莲会一种大搜魔法，名为大弥渡法。此法一用，笼罩方圆百里。只要不是高过她修为的魔，其余魔都无所遁形。但此法施展却极是废功夫，施展一遍，好几天都无法施展。

萧莲也不耽搁，找出化尸魔婴才是当务之急。她飞升至半空中，双手掐决，此决之繁复，旁人看她手指已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都是残影。后来越来越快，那残影竟显出一朵莲花的形态。随即原地升出一个足有三丈长的灵阵，无数法纹在灵阵中层层叠叠浮现，灵阵发出的光芒亦越来越强烈。

因萧莲正在施法，裴无缺便站在外围等候，而他身边越来越多的女修聚集。

女修们早就注意他了，此次前来御仙阁，多少人就是来看他的。段雪澜远远地就看见了，什么万仙门掌门的独女，某某门派的亲传女修，某某修仙家族的嫡女，都聚在他身边。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裴无缺此时身边却悄然站了一个漂亮少女，看着他轻哼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我御仙阁不欢迎你。”

裴无缺看她一眼，发现正是段雪澜，并不想搭理她。

段雪澜见他不理自己，又哼道：“你又哑巴了？”

裴无缺只是皱眉道：“我师父正在施法，你能否安静。”

段雪澜被他说闭嘴，气的脸都红了。叫她安静，他多大脸叫她安静？她正想再说什么，此时灵阵却骤然光华万丈，如莲花开落。

众人未曾见过如此夺目的场景，皆好奇地惊叹了一声。段雪澜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见这灵阵如此漂亮，身在其中的萧莲宛如仙人一般，竟忍不住伸手上前，想触『摸』那花瓣是否是真。

裴无缺立刻看到了，皱眉。师父施法正是关键，怎能让她破坏！若阵法被破，反噬了师父怎么办。他立刻一掌打过去，将段雪澜打退。

段雪澜才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刚才竟是被萧莲法阵的幻象所『迷』，差点失了神志。

竟还是裴无缺将她打开！

段雪澜觉得在他面前失了面子，又羞又气，脸『色』涨红。“干你何事！”

裴无缺此时却是话都懒得多说：“你心中清楚。”

段雪澜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了。

萧莲已经施法完毕，看到此场景，并未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他们动作，自然想法如下：

一开始她看到徒儿和段师侄说了几句话，段师侄便脸红了。肯定是徒儿说了动人的情话。再有她这法阵十分危险，方才段雪澜若真触到，不仅她法阵要破，段雪澜恐怕也要受重伤。徒弟却当真关心这姑娘的一举一动，竟能在瞬间推开她。

她从未见徒儿对谁这么上心过。

萧莲见段雪澜双颊绯红，也定是对她徒儿有意思，否则怎的会脸红成这样。

既是如此，裴无缺这般喜欢段师侄，姑娘对他亦是有意，她这做师父的，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萧莲暗自思忖。

法阵已成，萧莲做完最后一个手势，双手朝下，灵光最后冲进法阵中，所有光华内敛。随即大地传来沉闷的响动，一股股灵力往外波及开。浩大的灵光竟能将大半个青渊仙境都笼罩其中。

随即一丝丝血红从法阵中波及开，朝着某个方向缠绕飘去。

萧莲见此场景，脸『色』却是一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