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
“姐姐？”听到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夏油杰脚步一顿，随即失笑道：“都来了啊……”
先是家入硝子，接着是五条悟，现在又碰上夏油月，也难怪夏油杰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事情我听说了。”她双手撑在大腿上，努力平复着呼吸，“所以，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注视着明显是一路急匆匆赶过来的夏油月，夏油杰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你是被控制了吗？还是被谁威胁了？”见他没有出言解释，夏油月忍不住握紧拳头，“说话啊！你连随便找个理由都不肯吗？”
“没有被控制，也没有被威胁。我只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心，终于找到了答案。所以，想要快些行动起来。”
“那个村子……”
“那是第一步。”夏油杰语气很平淡，内容却一点也不简单，“为了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就为了这个？你把一整个村子都……他们是无辜的啊！”
“不！他们一点也不无辜！”夏油杰立刻反驳。
“是吗，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吧。”夏油月松了口气。
能让夏油杰生气到把所有人都杀掉，那个村子里一定发生了非常恶劣的事情。一想到是因为这样，虽然依旧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至少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见她长舒一口气，意识到自己被套话的夏油杰顿了顿，忽然说起了好似不相干的问题。
“姐姐，你知道自古有多少咒术师是死在咒灵手上吗？”
不等她回答，夏油杰便自己说出了答案，“答案是七成。很令人惊讶吧，当我统计出数量后也震惊了，剩下的三成里，又有大半是救治不及时，只有一小部分咒术师是因为其他因素去世的……”
随着他不断的叙述，咒术师与咒灵的斗争史悄然浮现了一角。
夏油月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按照夏油杰的说法，祓除咒灵不只是工作，也可以说是在为前人复仇！
“可以说，那些去世的，我们认识或不认识的咒术师们，都是因为咒灵才会离开人世。如果不是咒灵，他们都不会死！然后……”
夏油杰似笑非笑的道：“姐姐知道，咒灵是如何诞生的吗？”
这属于常识，夏油月当然清楚。
“咒灵是众多负面情感的集合体。”她道，“在人类产生负面情绪时，他们自身携带的咒力会泄露出来，这样累计沉淀的咒力形成就是咒灵。”
“没错，但是会泄露咒力的都是普通人，咒术师是不会生成咒灵的。因为咒力会在咒术师体内进行流转，极少出现泄露的情况。”夏油杰面色平静的看向天空，“所以，如果全世界只剩下咒术师，那么咒灵就不会再诞生。”
“接下来只要清除掉已经诞生的咒灵，那么。”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景色一般，夏油杰轻声笑道：“咒灵可以被根除！”
夏油月愣住了。
“这世界是一个死循环，而我想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循环！”夏油杰看着夏油月道：“在新世界里，没有人会受伤，所有人都能相互理解！那会是一个完美的理想国！”
“呐，他们是在拍电影吗？”
“我到觉得是行为艺术，又或者是街头整蛊？说不定他们就等着哪个笨蛋上前搭话呢。摄像机应该就在附近，让我找找看。”
两人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站在路边谈话的时间又有些长，自然而然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
“愚昧的猴子……”
被普通人围观，让夏油杰逐渐烦躁起来。
“总是这样。不明白，不理解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异类。只会被他们自以为正确的下定义，甚至排挤和迫害……”沉默了一会，他又道，“不，应该说那些猴子从没有想过要去理解，他们渺小又愚昧。”
“你把普通人叫做猴子？”夏油月不赞同的看向他，“明明咒术师也只是掌握了咒术的普通人！”
“不，那只是姐姐一厢情愿的想法。猴子与咒术师永远格格不入。”
他随手召出了一只咒灵，让它漂浮在周围人的上空，在夏油月紧张的视线中，夏油杰慢悠悠的解释道：“猴子能看到吗？能触碰到吗？做不到的吧，能做到的只有咒术师。”
“猴子看不到，也不想去理解。等看到了，明白了，又因为弱小而惶恐，期待异类全部死光，却又惧怕自身诞生的咒灵，带着丑恶的嘴脸跑回来祈求。”
“到头来，受伤和死亡的只有与此无关的咒术师。”夏油杰表情淡淡的，“只要咒灵还存在一天，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夏油月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杰那么努力的想要寻找解决办法。我完全没有发现，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而且，什么新世界啊，扯了一大堆。说白了，杰就是想要保护咒术师的大家，可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只能退而求次的来一场二选一，对吧！”
在夏油杰略显呆愣的注视中，夏油月竭力扯出一个微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坦率一点有这么难吗？”
“回来吧，你只是太生气了。普通人中有善良的人，咒术师中也有诅咒师，别想着仅凭一个标签就划分出所有的敌人和同伴。也别急着做出选择，让我们先冷静下来，想想其他的办法，好吗？”
果然是这样……
夏油杰一直都知道自家姐姐对认可的人很偏心，不管他们表达什么了观点，她总会表达支持，用她独有的方式理解自洽。
如果，他将屠杀村民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她，她多半会以“你是为了替她们报仇，不是吗？”给予他理解和支持。
——她必定成为继他之后的，第二个诅咒师。
若是往常，他会很高兴有人能理解他。
可这次不一样。
为了保护“家人们”将所有普通人都杀死，是正确的吗？如果错了。那么，维持现状，任由“家人们”去死，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迫害是正确的吗？
尽管源于一时冲动的“想做就做”，但夏油杰终究是迷茫的。
这真的是大义吗？
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黑，还是白？
……不要动摇啊！
种种事迹不是都已经把真相明明白白说出来了吗？
猴子是对咒术师有害的！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动摇，为了让自己能坚定的走下去，他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
“已经晚了。”夏油杰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静，“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也决定了接下来的目标，剩下的就是全力达成它。”
不能回头是……什么意思？
夏油月有不详的预感，她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尽管很想去查明不详预感的源头，但……
她紧紧盯着夏油杰，不肯移开视线。
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是带夏油杰回来的唯一机会。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夏油杰必然会一头扎进他那残酷的理想。
要想办法说服他才行，不要让谈话中断！
夏油月努力思考着对策，她抿着唇，问道：“哪怕你等不到这一天？”
杀光所有非术师，建立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这个计划是否可行，人不人道先不提，即便真的那么做了，实现的那天也是遥遥无期。
夏油杰有生之年能等到这一天吗？
“等不到，又如何？”夏油杰淡然道：“我从没想过要全身而退。为了家人们不再夭折，为了更加光明的未来，总要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
夏油月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夏油杰那种近似殉道一般的言论，可是，他的某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家人们……夭折？”她不明所以的重复。
什么夭折？双亲的身体还算硬朗，但着实不再年轻，是个即便意外去世也称不上英年早逝的年纪。所以乍一听夏油杰用夭折来形容他们，还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难不成，杰的文化课都用来陪悟打游戏了？
大概是夏油月脸上“你该去补课啦！”的意思太过明确，夏油杰闭上眼无奈的道：“我的家人已经不只是那两个人了。”
夏油月猛地睁大眼睛。
难道，所谓的不能回头是……！
“父亲和母亲现在……”这话一说出口，夏油月发现她声音沙哑干涩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总不能只对双亲区别对待吧。”
猜想得到证实，夏油月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她将胸中翻涌的情绪全部压了下去，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我知道。”夏油杰道。
他知道的，自己的父母不是恶人。
“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他们全都是无辜的。咒灵也不是他们想要弄出来的，谁愿意弄出会杀掉自己的怪物啊！”说到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无辜的人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这是你说的！你把自己的话完全忘记了吗？！”
“我并没有忘记，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没错，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咒灵正是因为他们诞生的。
“意义？是的，有意义的，为了保护大家……”夏油月喃喃道。
短暂的沉寂后，她大喊出如同悲鸣般的话语，“我不明白啊！想要保护大家究竟哪里有问题！让同伴不再受伤不好吗？想要根除咒灵又哪里不好？咒灵只会带来伤亡！找不到解决办法也一样！没有办法就去找啊！找到自己满意为止！随便找个半吊子方法，然后把自己逼上绝路算什么！”
“我不明白！真的一点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对姐姐来说，这实在太过残酷和恶劣了。
看着夏油月含泪的双眸，夏油杰一时间竟有些无法直视的移开视线。
“对不起，姐姐。”微不可查的声音一闪而逝。
“看来我们意见不一致呢。”半晌，夏油杰用告别一般平和的语气道：“我很庆幸能在离开前见到姐姐，却遗憾只是见面，而不能让你认同我的想法。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们就不顺路哦。”
闻言，夏油月怔住，忍不住向夏油杰伸出手。
可是，抓空了。
夏油杰绝对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但却没有任何反应。才一会儿功夫，就走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夏油月一直看着夏油杰，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她突然膝盖一软，踉跄的跌坐在地上。
她愣了愣，正想重新站起来，眼前忽然伸来一只瘦小的手掌。
“大姐姐，没关系吧。”
夏油月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发觉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穿着常见的运动服，手里拿着滑板，头上还有一圈奇怪的缝合过的痕迹，是过于活泼好动才受的伤？
少年神情关切的问道：“大姐姐，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谢谢，我没事。”她站起身。
“是跟刚才那个大哥哥有关吗？”少年开朗的笑着，“我稍微听到了一点，大姐姐是因为大哥哥才会心情不好的吧。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和我说说看呢？有人分享的话，不开心的事情就减轻一半了哦。”
或许她确实需要转换角度，聆听旁观者的看法。
虽说少年看上去是普通人，但只要小心别在谈话中涉及到咒术相关的事情……
心不在焉的夏油月，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额头有缝合线的少年嘴角怪异的笑容，她稍微想了想，以小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大概解释了一遍。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大哥哥是我的弟弟，是对我很重要的亲人。他……他最近经历了一些事情，觉得世界上坏人太多了，萌生出想要把所有坏人都……都关起来，让世界上只留下好人的想法。”
“我想开解他，但是我们的观点暂时无法统一，所以他离开了。”
听了夏油月的话，少年长长的‘哦’了一声，说：“也就是说，大哥哥是去抓坏人了？”
夏油月心中猛然一紧，故作轻松看向一边，“或许吧。”
“我觉得大哥哥的想法不错呀。如果能让世界上只剩下好人，这个世界不也跟着变好了吗？”少年眨眨眼，小心收敛着眼中的恶意。
“如果大姐姐真的担心，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大哥哥能遇到的人都变成好人。那样一来，发现到处都是好人的大哥哥说不定就不会再去找坏人了。”
“把坏人变成好人？”
“对啊，抓住所有坏人的前提，肯定要先分辨出好人和坏人啊。”
见夏油月陷入沉思，少年也没再纠缠，径自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选择的方向与夏油杰离开的方向刚好一致。
等她回过神，少年早已经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