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喜欢云竹，师祖喜欢碧萝。

待到师傅熬走师祖时，整个紫云观便全是云竹了。云竹纳灵，虽然微不可查，但日积月累便会于云竹竹身之上形成云雾状的斑痕点点。这便是云竹之称的由来。

云竹喜雾，因此云竹所在之处必是水汽十足。但由于灵的汲取，因此云竹所生之处必定是灵气充沛之处。在凡间境这种地方便被称为宝地。而云竹对于灵的汲取也使得云竹很难长成。因此云竹很是稀有。正因为有灵的淬炼，使得灵竹坚韧非凡。是武者炼制宝器的佳用材料。

但紫云观内的云竹所在全是师傅用法力聚灵气行成的雾化灵气，真真灵气充沛到了无以复加之境了，原本师傅还允许我在云竹林中修行，但紫色云竹自这片云竹中孕育而生之时，唯独这儿成了师傅的禁地，这片云竹之地师傅理所应当的下了禁制。

紫云竹几乎从未有记载过，所以这株云竹在师傅心中的地位可想而至，因此师傅养成了观习惯，一旦心有烦忧或是心下大喜必定要观望观望这株紫云竹。

眼不见原本禁制之内的那株唯一的紫云竹的身影，定睛才发现那株紫云竹已经断裂了，断裂的紫云竹不翼而飞。

………

那边呢微风轻吹云竹，静谧之下又有天籁流出，好不令人怜惜。至少师傅是这么想的。

这边呢，少年跪在老者的身前，垂头丧气的低垂着头，双手叠在身前，两根拇指来回搓动着。

反观老者静静地坐在石凳前，双手轻轻伏于双腿之上，脸色平静，但细细观之，只见那双褶皱交横的眼睛双目无神，头微微低隆着。似是心灰若死。

而石桌之旁，一株紫意盎然的云竹静静得躺在那儿，细长的竹叶紫意自敛间光华流转，锋利的边缘似有白光隐约浮现。云竹断裂处光滑平整，似乎是用利器一刀切断形成。

少年虽然低垂着头，但那双眼睛忍不住的偷瞄老者，看到老者生无可恋的神情，少年内心直打颤。

“这下凉透了，平日里师傅生气哪一次有过这般模样，要么愤愤不已，要么满脸奸笑，恶意或是愤怒全然刻在了脸上。这一次竟然这般平静，但那眼神着实骇人啊，不，着实骇我啊，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啊，师傅这模样想来也算是平生仅见了。”

慌乱的情绪占据少年的心，看到师傅此刻毫无训责亦无教训自己的态度，本来故作轻松的样子也让少年愈发的自责。师傅平生第一次在少年犯错时做出如此表情，少年亦是如此，平生第一次感到自责，往昔，师傅的惩罚虽然严苛，可少年会反思，会难过，会自责，但是事了总能平息，这次看到师傅如此，不知为何，少年的心隐隐作痛。说不出的难受。

本来浮躁不安的手也渐渐停息。少年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似乎内心的躁动难受也随这口气平息不少。少年正了正身子，双眼静静地直视老者，默默的探出手搭在老者的手背上，无声胜似有声。

…………

没有突如其来的责备，仿佛一切很自然那边，老者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像是欣慰，又像是释怀。

然而这微笑在少年的眼中却有点那么令他发毛，也仅仅是有点罢了。

老者轻轻的挥了挥手，那株紫云竹便凭空消失了，仿佛本没有出现过。

“想必你的实力提升不少，先不谈你又破开了我的禁制，单论你可以破开云竹这一点便殊为不易，可见这几个月时间你便又上了一层楼。不似凡间境那些修武之人境界之分必定分明无误。我们仙道之辈踏入蕴灵期便已经没有境界之分了，有的也仅仅是对仙道的感悟以及术法的掌握，当然术法仅仅是术法，即便你可以真正的毫无滞涩的运用术法也仅仅只能称为为仙修之流，亦或是道修之流。要想成为仙道大家，仙道宗师，你必须找到自己的道，开创你自己的术法。”

“师傅…”

看到少年惊愕困惑的神情，老者厄尔一笑，旋即起身，也不管眼前跪着的少年，径自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我知你心思，但你却不懂为师的想法，我没有惩罚责骂你不是因为态度良好，我刚刚思虑的也非是为师怎么心疼那株紫云竹，虽然为师对那株云竹爱不释手，可那终究是身外物。但是紫云竹之坚固比之云竹不知优胜多少，你可以一击断之足以说明你我是时候再要分别了，就像当初我的师傅你的师祖那般，你也该是振翼的雏鹰了，去历练吧。你该独自下山了”

看着渐渐行远的师傅，跪着的少年渐渐起身，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声低语道。

“师傅还是疼爱我的，只是真的可以独自下山了吗，有点舍不得啊。”

转身准备去拿石桌上师傅留下的礼物杂家传记时，石桌上哪还有物什，空空如也。

“老头子手脚真利索，说好的礼物还没摸到手就没了。”

突然一股巨力从背后下半身袭来，少年灵识有所察觉，可没等反应便被这股巨力砸的向前扑倒在地，石质的地面瞬间龟裂开来，裂痕蔓延丈余才止息，还没等少年缓过神来，原本龟裂开来的地面瞬间又恢复如初了。

“小子，为师想想还是觉得意难平，哼，就这么毁了我的宝贝，唯一一个紫色的云竹就这么消失了。”

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少年揉了揉疼痛的屁股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轻轻的叹了叹。暗自诽议道。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不过师傅您老也忒小气了，哪有送出来的书又给收回的道理。”

“敢编排为师，你继续趴着吧！”

话声刚结束，少年又被突如其来的巨力席倒在地，半天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摸了摸肿胀的臀部，再度叹了叹气，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

是夜，凉夜如习，月光如同绸缎倾洒天际，微微的亮银映着云竹，飘渺出尘的意境旋即散发出来，那肉眼可见如同雾气的灵气衬托着云竹，更加显得此地梦幻如同真正的天上仙境。

少年斜躺在床上，一手枕头，一手搭在腹部望向窗外，虽是繁星点点，可望在少年的眼中却显得那轮残月有些孤寂。

看着那轮残月，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旋即神情又变得哀伤。

少年很想独自一人下山，如今是时候独自一人下山了，少年反而内心有些澎湃。

记忆中的大牯山很大，大到塞满少年的整个记忆，自少年记事起，记忆里除了紫薇观，便只有大牯山里的生灵。

记忆中的大牯山很小，小到少年闭眼便可以从大孤山的任意位置走回紫薇观。

师傅并不是随时随地在身边的。总是找不见师傅的身影。因此，少年记忆中孩童的模样总是孤身一人，行之影单。

自从窥见了师傅从山下带来的杂家传记。少年的内心总幻想着可以去往咱家传记里面的世界。

繁华渐欲迷人心，浅斟低唱惹人眉。

因为杂家传记，少年的心总是浮想联翩。当然，仙修一道本就清心寡欲，少年杂乱的心总能在修炼的那一刻便彻彻底底的静了下来。

因此在师傅的眼中，少年的天资总是令他称赞，更难能可贵的是少年的心性。师傅知晓少年偷窥他的杂家传记，凡尘炼心。也是师傅留给少年心性的考验。

今夜或许会是无眠的一夜。然而无眠的或许并非一人。

今日黄昏时刻，师傅的话语又勾起了少年那颗纷乱的心。一想到独自下山的那一刻少年的嘴角不可自查的微微上扬，连眉眼尾微微弯曲了起来。

少年同样陪过师傅下过山。少年记忆的偏隅之角，有过锄耕务农的普通人山乡之所。不过奢丽繁华的大雁城，有过与师傅除妖卫道的仙修之旅。

掀开偏隅记忆的那角。少年的心久久难以平息。

而另一处师傅的屋子，此时正光亮如常。书桌前一盏明亮非凡的石灯正亮着呢。而床上的老者褪去平日的灰色袍子，着着一袭素衫坐在床上手捧着一本书兴致盎然。脚旁是一堆散乱的书。

时不时的语笑连连，时不时的怒骂嗔贪，少年如何也不会想到平日里一脸风轻云淡的师傅竟会有这般神情。

今夜注定是无眠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