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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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第四十四章·露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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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我将蓝曦臣的那块锦帕交给了秋痕。解释缘由过后,我便回到了精舍。

回到小院,梁溯和南宫懿正在背书。我看着她们两个人各占一张床,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背着我偷学!若默书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你们就等着帮我抄书吧!”

“你想多了,我们这是光明正大的背书,不是偷学。”

“泽芜君找你什么事啊?”

我瞥了梁溯一眼,忍着笑意给自己倒了杯水,故意拖沓着不肯直接说,

“着急了?”

梁溯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掩饰住自己想要扬起的嘴角,“我着什么急,不过就是问问。”

南宫懿向来是个哪里有事哪里凑的——她很快就和我达成了一致。

“啧啧啧,解释都不解释一下,可不是着急吗?”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在我旁边坐下来,搂着我的肩膀说道:“你要是真好奇,就问问嘛!这有什么丢人的?”

我半个多月前给金光善写过信,他便来了个顺水推舟——直接昭告仙门百家,姨母在河内养病,不幸中毒,而后被送往云深不知处疗养。蓝氏仁善,出手相助。

金光善拿准了我没有实质的证据,翻不出来风浪,也是拿准了机会把事情圆回来。就算是我把所有实话都跟蓝家说了,信我的也只有蓝曦臣。而蓝启仁,只能说是三分相信,七分不问。

梁溯把书往榻上一扣,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杯子,一口喝尽了里面的水。她什么也没说,就是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抱着膝盖缩成个团,谁也不理。

南宫懿对我努努嘴,

“好大的酸味,你还不快准备饺子!”

“谁说我吃味了!”梁溯就差爬过桌子来打南宫懿,“我就是......就是担心阿琰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我看着她那局促的神色,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我真是面子太大了,”我躲开梁溯伸过来要打我的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告诉你就是——”

“你们也都知道,我姨母在云深不知处疗养。泽芜君今日,是特意来告诉我,姨母她余毒肃清,已经醒转几日了。”

梁溯的眼中闪过惊喜,而后又略有些自责地说道:

“金夫人在此疗养,我为医修,没能帮上忙实在是愧疚。”

我冲她摆摆手道:“你想多了。这些事,本就不该把你搅进来的。”

我见她还想辩解,就又继续说道:

“不过,现在也来得及。姨母只是清除了体内的余毒,还需要继续调养。刚好她今日说,让我请你们过两日去她那里用晚膳——你也去替她瞧瞧,用什么样的方子调养更合适。而且,还能和泽芜君商讨一番。”

梁溯是个实打实的医修——一说起寻医问诊就什么都忘了,甚至还念起了许多调养的方子,想着哪些药材适于调理中毒后的体虚——沉浸之深,乃至全然没有听到我那句“还能和泽芜君商讨一番”。

南宫懿问了问姨母的状况,说道:

“姑姑请我们去用晚膳,我还突然有点紧张——从来没和她私下里如此亲近过。”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梁溯,“什么?用晚膳?用什么晚膳?”

“我姨母说,过两日跟蓝先生借一处空房,做些寻常的菜式,请你们去用饭——我从小就只跟几个哥哥玩得来,一向没什么闺中好友——她很想见见你们。”

梁溯搓着衣角,笑得有几分尴尬。

“这......”她停顿了一下,“你们都是亲戚,大家都彼此熟络——就我一个外人,我去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姨母也没说叫祖木去——他一向不喜欢什么中原礼节,想来也不愿意去。”

这回倒是换了梁溯满脸戏谑地看着我,“阿琰,这就不对了。依我看,南宫公子应当愿意得很——按他每天黏着你那个样子,若是你不叫他,隔天知道了,必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还没来得及还口,南宫懿就抢了先——

她冷笑一声,撇了撇嘴说道:“他就算是不黏着表姐,姑姑也得叫他去——那日拜礼上他给蓝先生行的扶肩礼可把蓝先生气坏了。有姑姑这么个现成的长辈在,蓝先生能不去‘告状’吗?姑姑必定要把他叫去训话的!”

“你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你是担心他还是嫌弃他了。”

说到这儿,南宫懿的白眼翻得更大了。

“他还用得着我担心吗?每日没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你这就是气话了吧?”我拍着她的肩膀说道:“祖木这两日可是又惹着你了?怎么就突然这么大的气?”

好说歹说哄好了南宫懿,又劝服了梁溯,我才抓紧剩下的时间赶紧把蓝启仁布下的功课温习一番——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子,就是太“阴晴不定”,默书从不提前知会,哪天想起哪天默。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日夜不安,哪天都不敢放松。

不过,也是给梁溯和南宫懿说准了——南宫凛听说姨母请我的几个好友去用晚膳,立刻就闹着要跟过去。而姨母也确实有要他去训话的意思。

于此,几日后下了学,我们一行四人结伴往姨母提前向蓝启仁借好的空置小院去了。

秋痕站在门口招呼我们几人进去——

进屋后,我却是没想到蓝曦臣这个时辰会在此处。但转念一想也不算奇怪,毕竟姨母的身体尚未痊愈,他抽时间再来诊治一二也是有的。

除我之外的其他几人显然也很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一道行礼——只有南宫凛,仍旧不肯改变地行了扶肩礼。

蓝曦臣没有再责怪他,只是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和煦地对我一笑。

“金夫人身体渐好,只需用心调养,不日便能恢复——小妹尽可安心。”

我掐算着也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而且蓝曦臣人已经到了,不邀请一下似乎不太合适,便开口道:

“多谢二哥用心。姨母今日备了不少的菜式,眼看也到了时间了,不然二哥留下一道?”

“多谢小妹的心意,但我仍有要事在身,还需先去处理。今日便先辜负盛情,改日再来。”

我原本也只是客气一下,并没有真的想让他留下。见蓝曦臣推辞,也就微笑着点头,表示理解。正准备送他出门时,梁溯却是开口了。

“泽芜君留步。”

蓝曦臣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温和的目光落在梁溯的脸上,迟疑了片刻,

“梁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梁溯的眼神在蓝曦臣的面上飘了一下,又很快垂向了地面。她的双手缩在袖子里,肩膀处因为紧张而绷紧,导致梁氏的沧浪家徽都起了皱痕。

“我......我是医修,也是阿琰的朋友——金夫人中毒,我本该相助。此番金夫人醒转,但身体仍然虚弱,我想替金夫人调理一二。素问泽芜君医术过人,小女不敢贸然自行决断,还想先问问泽芜君是否允准同意。”

蓝曦臣看着梁溯,赞赏地点了点头。

“梁姑娘有此心自然是好,只是此事不应由我做主——姑娘还是问过金夫人为好。”

梁溯略有几分胆怯地抬头去看姨母,只见姨母倚在小几边,沉默地打量着她,眼中带着些理解和温柔的笑意。

“我早听阿琰说过梁姑娘温柔仁善,我当时还觉得她是说笑——从前见时分明是个顶清冷的姑娘,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她点了点头,“梁姑娘既有此心,我也不敢辜负,以后便劳烦姑娘了。”

梁溯听了,赶紧朝姨母福身行礼,“夫人谬赞,实在是客气了——行医治病乃医修天职,何来劳烦一说?”

她又赶在蓝曦臣离开前说道:“泽芜君,之前为金夫人解毒的药物皆是您配的。我今日拟了方子后,不知何时方便找您核看一下——毕竟,冷泉有何功效,与哪些药物相冲,我也并不清晰。还请泽芜君,指导一二。”

“也好。那明日姑娘下学后,来寒室找我吧。”蓝曦臣朝我们颔首致意,“至于指导,实在是担待不起——梁姑娘素有‘扁鹊再世’的圣名,我不过略通医术,哪里说得上指导呢?”

他停顿了一下,朝姨母拱手道:“今日叨扰夫人与后辈相聚,如此就先告辞了。”

趁秋痕和锦儿备菜的工夫,梁溯替姨母切了脉,又仔细过问了姨母近来的身体情况。而后,借来纸笔将其详细记下,叠了几折,小心地放进怀里。

我悄悄观察了一下姨母的神色,见她眉眼温柔,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想必,梁溯这一行为是博得了她的好感。

用膳时,姨母简单地问过了我和南宫懿的课业,又带了一句梁溯品学兼优——说到这一茬时我就开始担心,见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说到南宫凛,就知道不好。

我歪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沉默地用饭的南宫凛,只见他眼睑下垂,金色的睫毛挡住眼中所有的思绪。

我略带几分恳求意味地看向姨母——今日有梁溯在,还希望她给南宫凛留点面子,不要把话说得太直白。

“辰儿,你们来云深不知处时日不长,可蓝启仁却是找到我这儿来的次数不少——你父亲既送你来此听学,便是希望你有所长进,而不是固守旧思。你是南宫氏未来的宗主,这些中原的经典,迟早都是要读的,开蒙越早越好。你儿时都在草原,错过了最好的开蒙阶段,但如今开始也不算晚。只要肯努力,终归都是来得及的。”

一说到这儿,我们几人就都沉默了。

梁溯低着头,恨不得整张脸都埋进碗里,数着米粒地吃。南宫懿夹菜的手一顿,眼睛一转,眼神落向了桌面。而我则是不自觉地攥紧了筷子,目光不安地在南宫凛和姨母之间来回移动着。

“是阿爷托姑姑来说这些的?”

我听到姨母叹了口气,“你是南宫氏的嫡子,是南宫氏未来的希望。你怕是忘了,我也姓南宫——哪里用你父亲来告诉我这些?”

“你们都斗了一辈子了,还不够吗?”南宫凛的声音低沉,字字句句都像是冰水落在我心上,“你们几家,为了那点所谓的利好,无休无止地争。就连儿女都要送进其中——让我学这些,不也是为了让我去争吗?难道只因为我姓南宫,就必须顺从套在我颈上的缰绳?”

他琉璃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姑姑可能忘了,我还有个名字——药罗葛......”

我在他说完话之前打断了他——在桌子下拽住他的袖口,又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岔开了话题。

“这个味道很好,你快尝尝。”

而后,我看向姨母,“就快到一旬休假了,我们有两日的空闲,我来陪姨母可好?”

“自然是好。”姨母的神色柔和下来,“只是,这一旬才两日,你不和阿懿跟晚烟去彩衣镇逛逛吗?”

“没事!一旬便有两日,还有以后呢!”

姨母的目光重新转向南宫凛,声音轻柔,带着一点无奈的叹息,

“我自然记得你的名字——每一个,我都记得。所以我此番才会提点你——中原的术与道,乃修心立身之法。不论你是回草原当吉俐发、大可汗,还是在未央阁做宗主,这为君之道,皆有所裨益。且你若能振兴南宫氏,必能让疾风把你的名号传遍草原。待下一任南宫氏宗主束发之年,再回去也不迟——你既然认南宫和药罗葛两个姓氏,就该担起两个氏族的责任。”

“那一片草原,也并非你一双望舒、三千狼师就能吃下来的。”

“有些事,不多逼你。但,你也该想想清楚——你早过了束发之年,不该总拧着那些孩子气的事了。”

南宫凛金色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回答道:“知道了。”

好在姨母之后再没有提起这件事,一顿饭的气氛也还算快活。我们几个人打打闹闹的,还会因为最后一块排骨的分配争执一下——姨母在一旁用着清粥小菜,面带笑意地看着我们,并没有阻止或责怪。

天色渐暗,秋痕和锦儿收了杯盘碟碗,整理干净了小院。我们几人同姨母拜别后,一道向精舍走去。

临别前,南宫凛看着我,似有话想说,可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南宫懿和梁溯,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月色落在他的眼睛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他曾对我说过的比草原更加纯净的绿色——清透、明亮、洁净,好似水晶一般。

他金色的长发落在肩上,隐藏了两肩处绣着的南宫氏家徽——那是沿袭旧日盛唐的虎符纹,和清河聂氏的家徽有相似之处,威严而庄重。可这给他带来的不是骄傲,而是无穷的束缚。

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人,似乎永远都无法达成共识。

我拉着他的衣袖走开两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南宫凛的指尖触上我的手腕,一点点地滑落,搭上我的指尖。

“阿琰。”

我侧开头,叹了口气。

“姨母今日说的,你......”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是该让他放在心上好,还是让他且听且过好。

“你好好想想吧。”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扬起他的长发。那丝丝缕缕的金丝拂过我的面颊,寂静无声。

“中原的女孩子,是都祈望平静的岁月吗?宁愿把担子压在自己身上,也不肯摆脱这个囚笼?”

我抬头去看他,对上那一双熟悉的眸子,总觉得他像是在看我,又像是透过我的面容,看到了别处。

“你曾经,有没有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应该,也有过吧?”

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他。而且,这个话题,也不该继续下去了。

我没心思哄他,甚至连句好话都懒得说,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

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他。而且,这个话题,也不该继续下去了。

南宫凛的嗓音柔和,可我却莫名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将所有安稳的话语,全都噎了回去。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我抿着嘴角,手上一用力,将手腕抽出来对他说道: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先不提了。”

他温热的指尖点上我的眉心,轻轻地揉开我紧蹙的眉尖。

“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我被他那样温柔的眼神吓得倒退了半步,在南宫凛略显寂落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我拉着梁溯和南宫懿,一路头也不抬地往前走。待站定下来时,我只觉得一颗心在胸口狂跳,背后渗出了一层薄汗,额前的汗水也濡湿了碎发。我仰头看着空中皎皎明月,半分睡意都没有。

“咱们去夜游吧。”

我这句话惊呆了梁溯和南宫懿——

“你这个好学生怎么突然想开了?”

我奇怪地看着她,问道:“好学生?”

“可不是吗?你听学就算是困极了,也是撑着头睡,绝不趴下。课业全部都兢兢业业完成,会不会都得努力写。对蓝先生尊重非常,半句抱怨都没有——除了课业留的多之外,但完全不对人。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蓝先生对你青眼有加,十分欣赏——”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的循规蹈矩,完全是因为蓝启仁对我有大恩,让我来听学也算是格外宽容——我总不能来了还公然违反蓝氏家规吧?

“走吧,我们去后山附近转转——只要够小心,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也是,听说含光君闭关了,想来其他人也发现不了咱们。”

我们三人顺着小径,小心翼翼地躲过蓝氏门生夜巡的道路,来到后山的瀑布附近。银白的飞瀑自山巅坠落,碎在池边的巨岩上,如珍珠万千,莹莹生光。

入夜后草叶上结了露水,坠在草叶尖端,晶莹圆润。我们三人走过,带起一片窸窣之声——好似清风拂过,芳草摇曳,便是夜露沾衣。

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下是一片竹林。走过满目潇湘,偶见月桂成海。清朗的月色落在浓绿的叶片上,恍如深秋落下的白霜。再向林深处走,只见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的凉亭——

描着银漆的匾额已经开始剥落,但四处都洁净如新,不染灰尘。

借着月色,我隐约看清了那上面的字:

望蟾宫。

想来,是蓝氏先人中秋赏月的地方。只是,仅仅一座凉亭,怎么承得以“宫”字冠之?

忽而听见一旁的梁溯浅浅低语,

“原来蓝氏也会害怕清冷——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本欲脱俗,又恐孤寒。只做望蟾宫,不造转朱阁。

原来,这便是蓝氏遵循的道吗?

把世俗的欲念关在心里,用四千条家规塑造清高的品行。但在无人之境,还是留下与人情冷暖相关的一些俗念——

他们并非不讲人情,只不过是有自己的准则而已。

我忽然想起半月前雨雾朦胧的冷竹榭,蓝启仁看着我,叹尽一声“痴儿”——不知是夸赞还是遗憾。

“等到中秋的时候,这满园的桂花,必定很香。”

“可惜,咱们待到六月末就要走了。”

“那咱们再等等吧,等以后蓝家开千秋宴的时候,咱们就来这儿偷桂花回去做桂花糖。”

为了躲开夜巡的蓝氏门生,我们三人又往林海之中走了走。

爬上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树,我们一人一枝,借着树叶遮掩,枕着月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朔子,你当真心悦泽芜君吗?还是因为,我们打趣说了朔月和......”

南宫懿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神色不定地看着梁溯。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实,我也说不好。泽芜君乃世家公子榜第一,心悦他的姑娘本就数不胜数,我这一点不明不白的喜欢,究竟算不算得喜欢,我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大抵还是喜欢吧?”

细风从叶片间钻进来,飘动着我们的衣角。月色零落,像是少女飘忽不定的心思,不知往何处安放。

那一阵风,竟带起了南方暖夜的微醺。夜色里,我隐约间听见了草丛中低吟的虫鸣,捧着一抹淡去的寂静,比姑苏的天子笑更加醉人。

梁溯在比我略靠上些的树枝上,她翻了个身,像是醉在了迷蒙的月色里。她趴在树枝上,手臂垂下来,修长的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平日里清冷的双目微微眯缝着,慵懒又朦胧,恍如半梦半醒。

“阿琰,我都说实话了,你也说实话吧。”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翘起了嘴角,“我说什么实话?”

三千青丝披在她肩上,一半融入夜色,一半沾满霜色。

“你去年在莲花坞,真的只是每日看账本吗?”

这话是南宫懿问出口的。我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漏——

从前,我和江澄在公众场合并不亲近,发生的事情也不过几人知晓。

南宫懿看着我,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首‘三思后行’的催妆诗,可是大家都知道的。”

“你怎么不觉得他就是做戏?”

“这还用说吗?平白虞茗姬那么不喜欢你?”

我无奈地抬手捂住了眼睛,笑着说道:“万事不离虞茗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作《燕燕》呢。”

“傲慢骄矜,目中无人,我就算是作《燕燕》也不会作给她的。”南宫懿的声音冷冽,隐约能听出几分隐忍的厌恶。

“阿琰,你别岔话题——你实话实说,去年在莲花坞,你到底有没有别的事?”

“有。”

这一下,南宫懿和梁溯都安静了,半晌都没有人再吭声——我原以为她们会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手,打破砂锅问到底才可罢休。静了这许久,梁溯才又开口,嗓音略有几分嘶哑,

“我想也是。”

我伸手拉住她垂在我鼻尖处的手指,轻轻摇晃着,“为什么?”

她低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句话,

“阿琰,你别难过。”

一时之间,我亦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近些日子来,过分单纯的快乐冲淡了我心中的阴云。曾经那一段岁月,也跟着那个破碎的冬日渐渐远去。我已经,许久都不曾想起了。

但是,我从未问过自己,难不难过。

我从树叶的缝隙中窥见一抹月色——像极了临别前,江澄摔碎的玉簪。

别想了。

南宫懿躺在我对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问道:“还念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那就是还念吧。”

“不问怎么就分道扬镳了吗?”

南宫懿的脸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苦涩笑容,“这样的事,等以后再说吧。你经过一次,必定已经很难受了。再让你说,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各家之间的利益纠葛不清,我若进一寸,他必得退一寸。有些事,终究是说不明白了——有时候,还是当朋友简单些。”

那曲悠扬哀婉的回纥曲子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就算我听不懂歌词,但我也能从其中听出卷过草原的长风,阵阵的马蹄声,还有悠扬的驼铃......

“这首歌——”

“唱的是一个牧羊人,在思念远方的心上人。”

“心上人吗?”梁溯撑起上半身,转头去看南宫懿,“阿懿也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哪家的公子?”

“不是。”南宫懿的目光和南宫凛的很像,像是穿越万里,看见另一番风景,“我喜欢的人,在草原上。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

我没想过,南宫懿竟然会有这样的故事。可我还来不及再问,就听见她对我说道:

“阿琰,我哥哥他不坏。”

分明,她比我还小一岁,可那样复杂的心绪在她的眼中真实地翻涌着。

“我知道。”

“你若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我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不解地望着她,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方才还非得我说念着——”

“念着谁很重要吗?”南宫懿将双手向后垂下,“你见有几个世家小姐,是嫁给心上人的?”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听到了些风声。”她看着我的眼睛,里面是真挚的情感,“阿琰,事发前和事发后,都有过传闻。”

“但能让你这样的人可念不可说,想必,是真的不可能了。”

“你若不嫁他,可否,帮我说一门亲?”

我惊得坐了起来,就连梁溯也吓得险些从树枝上滚下去。

“你要我......”我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心中只剩下了震惊,“要我帮你和江澄说亲?”

“江宗主那个脾气,想是除了你,谁说都没用的。”

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个弯了,“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可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南宫懿这句话点醒了我——

我嫁给南宫凛,聂氏和南宫氏本就是姻亲,如此亲上加亲,刚好给了南宫氏崛起的助力。而南宫懿嫁给江澄,则是与云梦江氏联姻。如此,聂氏、江氏和南宫氏便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了。

“总不能便宜了虞茗姬吧?”

我无奈地捂住了脸,“你上面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哪里需要你来担心这些事?”

“赤峰尊正值壮年,修为高深,可你不是一样在争吗?再说了,我哥哥......”南宫懿苦笑了一下,“不称心的事,总是十之八九——合了心意,那是幸运。不合心意,就是命吧。背着世家子弟的名头,大概都逃不过这一遭吧?”

“我想,这么多年,他当南宫凛也当够了——也受够了只有阿娘理解他的日子,还是让他回草原吧。每个宗门,牺牲一个人就够了。”

“阿爷总说,他长得便与旁人格格不入,就更要用心学习中原的经典,方能在才学上找回些共同之处——中原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异类。”

所以,南宫凛对草原念念不忘,只是因为不愿意当这个异类吗?

似乎每个姑娘,都有太多的秘密藏在心里。但作为朋友,也只是点到为止——

相依相伴,相守相护。有些事,总归不必问得太清楚。

毕竟人生,是难得糊涂。

至少我们知道,在彼此身上,发生过的故事。

“所以说,我从前在沧海涧,究竟错过了多少事?”

“那大概是多得数不过来了。”我笑着同她对上指尖,“不过,我和阿懿慢慢给你讲,你总归有一天能补上的。”

“而且,以后所有的事,你都会和我们一起经历的——你再也不会错过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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