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燕京。

陈雁秋忐忑不安地输入用户名和密码，再一次显示无法登录后，她逐渐有些烦躁起来。

她胡乱地拍打了一通键盘，吐槽道：“什么意思嘛！别人都能登，就我登不上……”

今天是11月20日，司法部公布司法考试成绩的大日子。

从昨晚开始，沉寂许久的班级群聊突然又活跃了起来，有人担忧，有人抱怨，有人则信心满满。

整个群聊的气氛有些压抑，带着陈雁秋也担惊受怕起来。

毕竟，她平时成绩一般，大学四年从未拿过奖学金，自然对能否过关实在没底。

刚过七点半，陈雁秋已经从被窝里爬出来，端坐在电脑前。

电脑是台式机，看上去有些破旧，是高考后姐姐送的，一直没有换新。

她打开司法部官网，找到成绩查询页面，偷偷试了几次，均提示无法查询，想来还没到时间。

桌子上的闹钟，咔吧咔吧走着，她感觉空气有些沉闷，便站起身去推开窗。

薄冰爬满了玻璃，像纱布般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窗外的景致。

窗外天气阴沉，积雪尚未消融，丝毫不见日出的迹象。

寒意刺骨，酸味刺鼻，雾霾尾随寒气，伺机溜了进来，陈雁秋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远处传来货郎叫卖冰糖葫芦的声音，更有“回收旧手机、旧电脑、旧冰箱……”的嘈杂吆喝声。

她将脑袋探出窗外，远处胡同里除了打闹的儿童，不见货郎的身影。

她有些失落的重新坐回椅子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拿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播放昨晚未听完的《西征梦》。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节奏……陈雁秋烦躁的内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眉毛成了弓形，甚至眼角也笑出了鱼尾纹。

不知何时，陈硕推门走了进来，陈雁秋见她又没敲门，直接递了一个白眼过去。

“拜托，能不能先敲门呀！”

“下次，下次……”陈硕说着，又想将她冰凉的双手伸进陈雁秋的领口，然后朝着下方隆起的山丘进发。

陈雁秋不耐烦地拉紧领口，一把甩开冰凉的咸猪手：“去去去，别惹我，烦着呢！”

陈硕瞟了一眼显示屏，躬身道：“哟，在查成绩呢？”

“明知故问！”

“查到了没？”

陈雁秋甩了甩头发，哀叹道：“登不进去……”

“别着急，这会儿呐，恐怕大家都在查，登不进去也正常……”陈硕安慰道。

陈雁秋却觉得更加扎心，“可是，我有同学已经查出来了呀！”

刚过八点，班级群聊里已经有人晒出了成绩，408分；不一会儿，又有人将最高成绩刷新到了422分。

妖孽啊……陈雁秋咂舌不已，对自己的成绩更加期待起来。

“你再试试，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没！”陈硕说着走出了房间。

将近八点半，陈雁秋仍旧一次都没登录进去，不是账号密码不对，就是查询人数过多。

过了一会儿，陈硕又推开门，把脑袋探了进来：“雁秋，咱妈喊你下楼吃早餐呢！”

陈雁秋头也不回道：“查成绩呢，没心情吃！“

“还没查到？不应该啊！“陈硕有些狐疑道，”该不会是成绩不好，故意不告诉我吧？“

“你真讨厌，赶紧出去！“说着，陈雁秋抽起身后的抱枕，朝陈硕砸了过去。

陈硕嬉笑着退出门外，然后轻轻地关上房门，下楼帮楚红云打下手去了。

“该不会这么悲催吧！”陈雁秋甩了甩脑袋，尚未梳洗的头发显得更加凌乱了。

“呼……再试最后一次！”

陈雁秋按照班级群聊内的建议，重新下载了浏览器，果然，速度快了很多。

她熟练地输入用户名和密码，稍稍停顿了一下，才轻轻点击‘登录’，光标又在转圈圈，正当她要放弃时，页面跳转，登录成功。

陈雁秋竟然有些喜悦，转而陷入莫名紧张，她感觉自己的手更加冰凉了，颤抖着点开“成绩查询”按钮。

很意外的，这次没让她久等，成绩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

陈雁秋用力屏住呼吸，彷佛时间慢了下来，她将目光缓缓移向成绩。

第一个数字竟然是“3”，她心道完了，要是“4”该多好。唉，那就祈祷第二个数字是“6”吧！

万良辰曾告诉过她，司法考试成绩并非越高越好，能够360分过关就行，多一分都是浪费。

陈雁秋叹了一口气，忙将目光移向第二个数字，只见她瞳孔一缩，左手激动地捂住微张的樱桃小口。

“完了，不是6，咦，是8哎！”陈雁秋兴奋地快要跳了起来，“oh，mygod！我过了，我考过了……”

陈雁秋来不及去看最后一个数字，连忙冲出房门，朝楼梯方向喊道：“姐，我考过啦！”

陈硕正在楼下帮楚红云将煎蛋端出厨房，猛然听到陈雁秋的喊声，顿时吓了一跳：

“过就过了嘛，有啥大不了！唉，今晚又得吃蛋糕咯！”

楚红云将白粥放在餐桌上，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陈子文道：

“子文，雁秋考过啦，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子文放下报纸，将眼镜放在茶几，缓步走到餐桌前，慢悠悠道：“考过了才麻烦呢！”

“你看，这孩子连早餐都顾不上吃，看来是真心喜欢法律啊！”

陈子文默默地点头，所问非所答道：“嗯，现在赶紧复习，还赶得上公考，毕竟体制内稳定一些！”

楚红云摇了摇头，她知道陈子文不想让女儿从事律师职业，但也没有当即反驳，毕竟，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可都在体制内身居高位。

陈雁秋噔噔噔从楼上跑了下来，“爸，妈，我考过啦，嘻嘻~”

楚红云白了她一眼道：“刚刚就听到啦，说吧，想要什么礼物，妈妈买给你！”

陈子文夹了一个煎蛋递到陈雁秋盘子里，附和道：“对，让你妈买！”

楚红云马上不乐意了，“诶，我说子文，雁秋也是你闺女，凭什么让我买啊！”

“你挣钱比我多嘛，我那点微薄工资……”

“你可拉倒吧！堂堂副厅长，还说收入低？”

陈雁秋见二人开启了“商业互捧”模式，无奈插嘴道：“妈，我不要什么礼物，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就行！”

陈子文和蔼地笑道：“你说说看，只要爸能做得到，我一定给你办到！”

陈雁秋低头用筷子捣着鸡蛋，试探道：“我能不能跟姐姐去深都呀？”

陈子文和楚红云对视一眼道：“噢，去玩几天也好，那边气候温暖！”

陈雁秋头垂得更低了，低声道：“不是玩啦，我想去那儿工作……”

陈子文愣道：“工作？去那儿干什么呀！”

陈雁秋弱弱地说：“做律师呀！“

“胡闹！”陈子文啪嗒一声将筷子放到桌上，“你一个女孩子，去外地做律师，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外公交待啊？”

陈子文的动怒给陈雁秋带来很大压力，她眼眶里噙着泪花，委屈道：“我就是想做律师嘛！”

楚红云见丈夫生气了，连忙劝道：“雁秋呀，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深都是移民城市，鱼龙混杂的，多不安全哟。

你要真想做律师，可以待在燕京嘛！咱家好歹有些人脉可以帮你，做起律师来也不会有什么压力，干嘛非去外地呢？”

陈子文感觉自己语气重了些，轻咳一声，和蔼道：“雁秋啊，你从事法律职业我不反对，但是除了律师，还可以选择做法官、检察官嘛！

没必要非做律师，律师那么辛苦，每天风餐露宿，自己辛苦不说，以后顾家都难。万一碰到难缠的当事人……唉，我们实在不放心呐！”

泪珠落在餐布，像是一朵花瓣，陈雁秋哽咽道：“姐姐能出国留学，能去深都开公司，凭什么我不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你……”陈子文被噎住了，不知道如何反驳，最终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楚红云捅了一下陈子文胳膊，让他少说两句。

“我不想吃了！”陈雁秋摔掉筷子，上楼回房间去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陈硕感觉二老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过来，她有些不自然道：“爸……妈……你们别看我啊，我可啥也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