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堪比社死现场，然而五条悟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显眼的白发和那双据堂姐所说，只要一见过，就绝对忘不掉的特殊眼睛。
哪怕不问姓名，天宫柊都能猜到这个藏在盒子里的人是谁。
比他们还小两岁，御三家其一的继承人，以凡人之身冠以“神子”之名的少年。
看那位大少爷对夏油杰亲昵的称呼，还有两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夏油杰曾在新干线上说过，自己对五条悟了解不深，天宫柊不认为他在说谎，但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另一面。
这可比两位特级之间的战斗精彩多了。
天宫柊在为信纸主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种吾命将休的不好预感，他快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此地不宜久留。
静止的画面中，他是第一个动起来的人，捂住岩上直光嘴的同时，伸手扭了他腰间的软肉，原本呆滞的目光瞬间清明，还没等他扯着嗓子问天宫柊干嘛，天宫柊便迅速拉醒其余众人，小声耳语几句，然后轻手轻脚绕到了战场外，飞快往山顶走去。
他们就这么把夏油杰不声不响的抛在原地。
这么大一群人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两人的耳目，但他们谁也没分神在意，而是持续陷入了刚才的僵持之中。
眼看着京都的人在越往越上的石阶上化作如蚂蚁般大小的黑点。
再然后不止他们，紧接是东京校的学生，两校的老师，还有校长都会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钟梦]有没有本事笼罩整个东京校的范围，夏油杰恍惚地想着。
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没再睁开眼睛，似乎只要这样，他便可以不用接受即将到来的未来。
头顶像是落上了一层轻薄而不透音的网纱，此刻的夏油杰仿佛庙宇里端坐在莲花台上，普度众生的大佛，所有思虑都在渐渐远去，卷起的风云比天空更悠远，比山川更绵长，让七情六欲随烦恼飘逝。
只剩下无悲无喜的一碗清水。
同在咒术界里，两人的交集一定会比以往更多，他们认识的，认识他们的，夏油杰已经可以预见，从今天过后，他这些年来累积的，在别人面前展现出的谦卑表象将会在短时间内尽数崩塌，只留下和五条悟一样不靠谱的“骂名”。
无人能敌的实力背后，是难以言喻的人品性格。
按照家入硝子的原话，“能和人渣玩在一起的，当然只有另一个人渣。”
五条悟眨眨眼睛，他觉得以自己干净通透的耳力，应该不会听错任何一个字。
“杰，你再说一遍？”
夏油杰踢开脚边碍事的海洋球，眼睛眯成一条细巧的缝，在和蔼可亲的声音中，嘴角微微上扬，最终停留在五条悟最讨厌的那个假笑上。
“悟让我打你一拳，好不好？”
他像是在问五条悟愿不愿意分颗糖给他一样。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们之间的恩怨往事总要抽个时间出来解决一下的。
眼下，正是机会。
隐瞒身份的问题夏油杰到没有多生气，只是当他把这个五条悟和那个“五条悟”联想到一起时……
近到上个月夏油杰帮着五条悟刷锅洗碗做饭，晾衣服扫地搓背，中到之前为了寄一盒五条悟要的和果子，夏油杰被迫一天内跑了十家门店，尝味道尝到差点撑吐。
再往前翻旧黄历，还有当初五条悟因为各种莫须有的理由，推到夏油杰头上的加班任务。
总之，两位特级虽然在今年的四月前谁也没有见过对方，但是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却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五条悟瞪圆了自己的一双猫眼，不明白为什么夏油杰的反应跟他在漫画里看到的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他没脱衣服，丝带没绑满全身的缘故吗？
然而夏油杰的话却戳中了五条悟的心坎，他眼睛一亮，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杰出手的话，那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反击了不是吗？
他早就看夏油杰端着张戴面具的脸不顺眼了。
要不是之前装作普通人，并时刻警告着自己不能出手不能露馅，他大概早就和夏油杰打过好几场了吧。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就试试吧！”
小少爷勾起挑衅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嚣张。
他可是最强的。
夏油杰把拳骨捏得嘎嘎作响。
区区“六眼”，应该不会像一般人那样不禁摔打吧。
两个特级之间的战斗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术式横飞，反倒像因为一块橡皮的归属而吵起来的国小生，幼稚到不忍直视。
不需要任何理由，夏油杰毫不留情地对着五条悟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就是一拳，五条悟端正身体立马还回去一肘。
“我早就看你这张道貌岸然的脸不顺眼了！”
“说的谁能忍受得了你的大少爷脾气一样！”
一个不上咒灵操术，一个不用无下限防御，基本都是拳拳到肉的体术互殴，扯头发，咬耳朵，夏油杰在拉扯的过程中被弄散了头发，五条悟衣服上的扣子也崩了两个。
“我当初就说过，杰你打不过我的！”
五条悟掐着夏油杰的脖子，企图直接把人按到地上。
“哈？让让你而已，哪来的脸得寸进尺？”
夏油杰压住五条悟的双臂，不甘示弱。
半大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也不在意身上被拳头打出来的青紫，反正都是在咒灵堆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一句疼或者抽气都没有，憋着一股不愿咽下的固执，一定要对方好看。
“区区咒灵操使只有这点能耐吗？
“闭嘴！”
“……”
“你是不是不行啊悟，六眼终于瞎了吗？”
“杰你给我等着！”
“……”
林间鸟儿在鸣叫，大夏天的太阳就如少年们的青春般火热，夏油杰和五条悟打得难舍难分，压制与被压制，反击和被反击，谁也没有长期占领上风，从箱子里滚出来的海洋球围着两人，鼓点像是欢呼声，又无规律的旋转着。
突然，其中一个蓝色的小球滚过五条悟的脚边，他在向后躲闪夏油杰挥来的拳头时，不小心踩了上去。
多么弱智的小失误，怎么能是六眼该犯的错。
然而六眼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这个发起狠来不管不顾的少年身上，就算及时对主人发出了警告，五条悟也没那么快反应过来。
身体失去了平稳，小少爷整个人向后倒去。
有些时候，身体总是会快过思想一步，五条悟是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这一概念好像从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渗进了夏油杰的血肉里，他来不及稳住身体去抓五条悟的手，便干脆就一个大步直接把人抱进怀里。
结果因为角度不对，两人齐齐向下倒去。
夏油杰的大脑足够在短短的零点零几秒能计算出利害，但行为总是不受控制的，他肌肉发力，在空中转了半圈，自己垫在身下，结结实实撞在了凹凸不平的台阶上。
背，隐隐作痛。
战斗终究没能分出胜负。
五条悟立马从夏油杰怀里支棱起来，“杰你干嘛啊！”小少爷不懂得感恩，甚至嫌弃夏油杰多管闲事，他完全可以开术式让自己不会受伤，“你干嘛要冲过来啊？”
“是是是，是我多事了。”夏油杰嘁嘁地道。
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就让他直接摔下去了。
刚才打架受的所有伤加起来都没这一下来得痛，他可没有让自己无伤的术式，质量过硬的石头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快要直接砸断他的背骨。
虽然没有大伤，但好像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他仰头对上五条悟已经不精致的脸，那双眼睛倒是还一如既往的漂亮，天幕成了最合适他的背景，湛蓝色的丝带依旧系在他的脖子上，没散，只是有些凌乱。
夏油杰扯住丝带的一角，手臂缓缓用力，蝴蝶结上的环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变小，直到缩至绳结末端，最后——
整个散开。
五条悟翻身躺到夏油杰边上，丝带很长，哪怕他这样动作也依旧没从颈肩滑落，好像还系在他脖子上那般。
少年衣衫大敞，露出里面的打底白T，但现在他根本没那些旖旎的心思，只有战斗不快不爽的郁结。
“下次用上术式，我们再打一场吧！”
五条悟对这次胜负很不满意，他咂咂嘴，尝到了一丝血味。
杰比他想象中的厉害多了。
“用上术式，你也赢不了我。”夏油杰冷哼。
“对了，这个玩意。”他甩了甩手里的丝带，“谁教你用这种法子的？”
按照夏油杰对五条悟的理解，如果没人在后帮腔，凭借小少爷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的态度，应该不会搞出这种别开生面的大场面。
绝对是有人在他耳边教唆了什么。
“你说这个？”五条悟捞起自己颈间的丝带，“是硝子哦，硝子借给我的漫画书，我在上面看见的，硝子说用这个方法来迎接你，一定能看见你惊讶的表情，我就这么做了，结果……”
“你的表情还真无趣啊，杰。”
“……”
“喂喂喂，大少爷！”
“那是我借给你的吗？那不是我放在桌子上然后被你自己拿走的吗？”
随着第三人的声音响起，人影同时遮住了两人头顶的光，家入硝子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就像当初她和夏油杰初见时一样。
“还有，说好的不把我卖出去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