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列传

《七十列传》

第六章:在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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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在赵国的东北方,两国历来唇齿相依,互为表里,关系却不怎么样,历任燕候从心底里都有些看不起赵侯。

燕国是周武王册封的老牌诸侯国,燕候是正宗的周王室姬氏子孙。严格讲起来,赵侯在燕候面前,只能称臣。

赵国原本属于晋国,一百多年前,晋国的三大家族赵氏、魏氏、韩氏联合起兵,废掉晋公,三家分晋,赵氏所得土地,就是赵国的前身。赵氏、魏氏、韩氏后来使用武力,迫使周王册封他们为侯,这才取得与燕候相同的地位。

在燕候眼中,这等以下犯上,以臣代君,实属大逆不道,对此等乱臣贼子,天下当共击之。奈何周王室衰微,赵魏韩三国又实力强大,大家都对此无可奈何罢了。

不过,作为老牌诸侯,燕候骨子里的高傲还是有的,从心底对赵魏韩这等逆臣甚为鄙夷。韩魏离得远,可以不打交道。赵国却是邻国,偏又国力强盛,有心想打,却打不过,只能屈尊示好,结为友好邻邦。

且说苏秦离开邯郸,向燕国而去。一路上,苏秦指点江山,与随从谈天说地,介绍当地风物,一路上,走得甚是悠闲。一个多月后,到了燕国都城蓟城。

苏秦在蓟城找了间客栈住下,休息了几天,托人求见当今燕候燕文候。燕国官员一听苏秦是鬼谷子的学生,都有了异样的想法,没有人肯为苏秦引荐通报。

燕国地处偏僻,远离中原,与中原诸国相安无事,列国常有攻伐之事,与燕国却不怎么相干。燕国朝政安安稳稳,官员们舒舒服服地上班领工资,又没有什么事干,这种状态逍遥得很!

现在,苏秦突然要来燕国为官,大家觉得你这人有没有本事暂且先别说,光这个鬼谷门生的名头,就实在太过耀眼。让我们这些没有留过洋、没有985、211、双一流文凭的人,显得更为寒酸局促!何况,把你引荐给燕文侯,万一你得势了,势必要图新变革,打破我们现在安稳的大好局面,弄得大家紧张兮兮、辛辛苦苦的,岂不是引狼入室?!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施展拖字诀,一起与苏秦打哈哈、玩太极,单等苏秦耐不住后,自行离开。苏秦的礼物和金子送出去不少,酒局组了许多次,大家酒宴吃得开心,礼物收得心安理得。至于苏秦求见燕文侯的事情,那就慢慢想去吧!

苏秦倒也不着急,每日里去集市上转转,回来喝酒饮茶,就这么晃悠晃悠的,不觉就过了一年。

如此坐吃山空,苏秦从家里带的那些钱花完了,连店钱都快付不起了,好在他与客栈老板厮混了一年多,多少有点人情,老板仗义,借给他些钱,勉强度日。

随从受不了这种辛苦,前来与苏秦辞行。苏秦劝道:“你跟着我,都一年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我困窘至此,正是用人之际,你留在我身边,等我发达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何必现在走呢?”

这随从也是个没有灵气的人,苏秦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却没有丝毫触动。

其实,这也不能怪随从。人世间,但凡英雄豪杰,得志之前,与常人又有什么不同呢?即便有所不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发现啊!识人于微末之时、困窘之中,这等心力、眼力,本来就非大丈夫、大英雄不能为也!

随从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当然没有那个眼力,但其实他本来是有福气的。在一年多前,他有幸跟着苏秦,开始的时候,他对苏秦崇拜有加,苏秦所说“取卿相如探囊取物”之语令他深信不疑、非常憧憬。不料,跟随苏秦的这一年中,他时时处处与苏秦在一起,慢慢觉得苏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对苏秦的评价每况愈下,直至一落千丈。

此刻,他的心目中,苏秦就是个书呆子、大话王、梦想家。苏秦曾经周游列国,耗费三百金,最后恓恓惶惶、衣衫褴褛走回家的故事,他早就听说过,现在,眼见旧事就要重演,他可不愿意陪着苏秦再一次灰头土脸地归家。趁现在还没有山穷水尽,先走为好。

苏秦见随从态度坚决,颇为伤感,他叹息道:“就是有天大的富贵放在你面前,也要你伸手来取才能得到啊!”

随从辞别苏秦,带着苏秦给他的一些盘缠,很快就离开燕国。他不知道,他此刻错过的,足令他一生后悔。

他辛辛苦苦跟着苏秦,几百天的日子都过来了,就在苏秦马上要发达前夕,弃之而去。就好像拿全部家当买了一支百倍股,守了好久,忍不住,终于卖掉,然后,人家一飞冲天,再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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