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望向楚怀王，心下感慨万分，面前这位，若是由自己辅佐，不知道又是何等光景。脑中不由得转起无数念头。

“请先生指教！”楚怀王向张仪拱手行礼。

张仪回过神来，心中长叹一声，收起一贯的满不在乎的神态，正容还礼道：“大王肯听张仪，张仪就为大王知无不言。我所言，只入大王之耳。”

楚怀王冲着左右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几分钟之后，大殿之中，只剩楚怀王与张仪相对。

楚怀王道：“先生请讲。”

张仪凝神道：“如今天下，礼乐崩坏。周室不振，诸侯争霸。秦、楚、赵、魏、韩、齐、燕，七雄并立。然而，兼并统一是大势所趋，维持现状几不可能。未来统一天下者，必在此七国之中。其余宋、越、中山等小国，很快就会被兼并，数年之内，就可以得到印证。七国中，秦、楚最为强大，最终的天下之争，势必在秦楚之间展开。

“秦国经过商君变法，王权独尊，以法治国，奖励军功、耕织、生育。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秦法已在秦国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秦王大权独揽，他的意志，就是秦国的意志。故秦王令下，天下无不战栗。秦国吞并巴蜀，国力强盛，列国之间，几乎没有可以相抗衡者。”

楚怀王默然。

张仪继续道：“楚国地方千里，甲士百万，物产丰富，人民善战。本应该是当世第一强国，但可惜国内宗族势力庞大，大王要做事，掣肘很多，制约着国家的进一步强盛。几十年前，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实则上就是在楚国建立王权独尊体制。

“在楚悼王的强势支持下，几年之内，楚国国势大振，讨伐中原，大败魏国。当时，秦国不敢东出，齐国不敢西窥，三晋为之颤栗，隐然有问鼎中原之气象。可是楚悼王一死，国内势力反对，变法成果付之东流。假设楚悼王的变法成果能够一直延续下来，现在，楚国哪里会被秦国欺辱至此？

“所以，楚国当务之急，是要变法。变法，本质上，是打击削弱宗族势力，建立中央集权，这势必要流血和斗争，需要时间，更需要有一个安稳的外交环境。那么，这个安稳，怎么来？”

楚怀王双目炯炯，盯着张仪。

张仪稳了稳神，道：“当今天下，若得安稳，无非两条策略：不是连横，就是合纵。合纵，乃是六国联合，以攻强秦。连横，就是与秦交好，借势而吞灭它国。所谓合纵，在理想状态下、短时间内，可行。但是，由于国有国的利益，人有人的私心，合纵的基础非常脆弱，只具备理论上的价值，如果实践，必败。合纵在我眼中，危如累卵，片言只语即可击破。”

楚怀王听到这里，想起楚齐联盟破裂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恼怒，面色渐渐不善。

张仪看到眼里，假作不知。接着道：“那么，连横如何？连横，是秦应对合纵之策。连横于秦，是最佳谋略。秦可根据自己的需要，分别与列国结盟，以破坏合纵，对列国各个击破。连横对于列国来说，无异与虎谋皮，可是迫于无奈，只能接受，慢慢受其蚕食。但是，这个策略，对于楚国来讲，却是有大利。”

楚怀王眉头一耸，问道：“有何大利？”

张仪道：“楚国的位置和疆域，得天独厚，可以在合纵连横之间，纵横腾挪。秦要连横，楚就连横，与秦结盟；列国欲合纵，楚也不反对，集六国之力以制衡秦国。鉴于连横的胜率远远大于合纵，楚国应当以连横为主，合纵为辅。一句话，就是真心与秦结盟，并全力维护。

“天下间，能威胁到楚国的，只有秦国，只要秦楚结盟，楚国就得到了所需要的安稳和平。大王就可以放胆任用贤才，变法图强，向国内几大宗族势力开战，强化王权，实行中央集权。几年之后，国强民富，王权独尊。这时，可以小试牛刀，对外用兵。南下，平越；北上，吞宋。平越，则楚无后顾之忧；吞宋，则楚兵进中原，建立桥头堡。之后，正式攻取齐地，虎视韩魏。

“与此同时，秦国势必也是东出函谷，谋取三晋。对此，楚当默许。作为交换，楚取越、宋、齐，秦亦无言。秦楚联盟，各取所需，互不攻伐。最后的结局，就是秦得赵、中山、燕、魏韩的一半，楚占越、宋、齐、魏韩的另一半，天下二分，秦楚在韩魏之地对决，以争天下。”

张仪神情凝重，缓缓说完，静静望着楚怀王。

楚怀王也不说话，两人就此互相对视。半晌，楚怀王站了起来，对着张仪行礼，道：“如此，便请先生，促成，秦楚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