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要不算了，忍忍？
莫朝夕站在水里心中不断盘旋着走还是不走的念头。
没等他纠结出结果来，正在地里搓花生的唐秋正想捞起地上残存的花生叶去搓掉手上的泥，一个不经意的回身就见着傻愣愣站在溪流对岸的莫朝夕。
“学长？”唐秋直接就从大棚里探出乐头，冲着他挥手，“学长——我们在这边。”他又给莫朝夕指了指上山的小路，“你从那边上来，那边的桥上堆了沙包，能踩着过溪，然后顺着路上来就行。”
莫朝夕望着热情招手的唐秋，啧了一声，左右也拒绝不了了，还是上山吧。他随手跟唐秋挥了挥手，就按照唐秋指点的路，往更外头的一座桥走去。
其实这会儿都已经看不到桥了，但唐秋说的沙包却是堆得高高的，能看到一个沙包接着一个沙包。偶尔还有人从对面走过来。或是从这边的山上下来，背着、挑着、扛着大大的箩筐，穿溪而过，淋着暴雨，蹚着泥水，满载而回。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莫朝夕正了正身上的蓑衣，划船似地踩着胶鞋过去。走到桥边边上，一脚迈上了沙包上，突然他耳朵动了动，暴雨里有些不太“寻常”的动静。
他在沙包上站定，望向外村进来的路上。
就见着当初他被拦截的那处桥的拐弯处，慢慢冒出一个个脑袋来，紧跟着出现了一大批衣衫褴褛的人，相互搀扶着往这边走。
莫朝夕迅速拉住一个挑着扁担路过桥面的人，在暴雨里拉得人晃了晃，那人一句脏话直接出口：“你特么……哦，莫老板啊。怎么了，找我有事啊？我这着急把谷子挑回去呢，烘一烘说不定还有救。莫老板不然跟我一起回去？”
莫朝夕没看他，更没注意他叨叨了什么，而是一直看着外头艰难蹚水而来的这一群人，这样一群人出现在这里，可太不寻常了。
“你去找你们村长，有一批、难民，或者说是逃难的人来了。”
“啊？”
那人马上顺着他视线回身看，身上的担子稳稳的，一点都不晃荡。他这才注意到外头，这人离得还很远，别看就是一个拐弯，但那是一段比较长的上坡，所以好长一会儿，都只能看到他们半个身子在动。
但也足以看清楚他们的蒙头购买，看着十分凄惨了。
“我马上去通知村长。”那人当下就放下担子，直接就递给了莫朝夕。一担粮食起码有三四百斤种，那人是从一个肩膀过度过来的，没等莫朝夕反应过来，莫朝夕已经双手赶紧接着了，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被给胆子带飞出去。而给人胆子的那人也是个心大的，给了就不管了，直接加上的胶鞋一拖，在积水里狂奔而去，溅起一个个层层叠叠的水花来。
莫朝夕这，箩筐早就砸进水里了，也就他徒劳地摆一个拖着胆子的架势在，他倒是很用力了，可惜担子没给他半点面子！
他讪讪放下手中的扁担，决定要不他们的帮工天数给少几天？就算是抵押上了。这么一想，莫朝夕也不纠结这些，而是试图去抬起泡在水里的箩筐。这么好几百斤却是难为他了，就算是他有心理准备也没能将担子挑起来。
不过他耽误的这么一会儿，唐秋却是从山上跑下来了，总共也没多远，他本来是想着下山半道上接一下，山路滑，且一直在往下冲泥水，接一下会好点。没想到都走下来了，却见着莫朝夕一个人边上还有两个箩筐，于是小跑着过来。
“学长？”唐秋奇怪喊人。
见唐秋来了，莫朝夕端得严肃指了指两个箩筐说：“有点重，我们一个抬过去吧。”
唐秋点了点头，虽然也没明白眼前的状况，但这么一担子，他不用尝试都知道自己挑不起来，所以果断跟莫朝夕两人先扛一个箩筐到最近的那户人家屋檐下再说，好歹不能让箩筐继续在水里泡着。
两人两个来回也很快。杵着扁担歇息的莫朝夕不用唐秋问就指了指这会儿已经能看到整个人的那一群貌似难民的人说：“可能是逃难的。箩筐的主人去喊村长了。”
唐秋还没来得及应声，外村村长就已经带着一拨人跑了出来。外村的溪流往外头出村的路上并没有能遮挡视线的，何况他们已经走得很近了，所以他们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么一群人。
外村村长先注意到了莫朝夕和唐秋在屋檐下躲雨。所以他直接点了一个村民跑几步过去会会那群人，看看是什么情况。自己却是冲着莫朝夕过来了。
“莫老板。”外村村长招呼。
“村长，你抬举我了。”莫朝夕赶紧躬身算是施礼了，“你跟我们村长一样，喊我小莫就行。”
外村村长乐得叫小莫显得亲近，从善如流改口说：“小莫啊，这一帮子人来你看是些什么人？你别看我是个村长，我一辈子都在村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你也帮着我掌掌眼。”
“我们外村挡在外头，万一有个什么，也有我们给你们溪山村挡着不是？”
其实不用外村村长说，莫朝夕也想要弄清楚他们是谁，怎么来的。要知道溪山村可不是什么城市近郊那种类型的村子，最近的镇子都要2小时的车程。何况外头还一村又一村地连着，怎么就跋山涉水也要往这里走呢？
路途多险峻，偏向深山去。这太不对劲了。
于是莫朝夕答应的也痛快：“村长您放心，我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我才从城里过来，现在心里就担心外头怕是这么一两天的就出现了巨大变故。”
他的话，也是外村这一帮子人所想的。
要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他们互相看看都是茫然的。外面出事了，有人逃难来村里了？那是不是、是不是……
没等这边互相使出什么眼风来，别派出去的小伙子直接就被这一群人缠上了，一个个骤然变大的哭声，哇哇哇的。他们把来接的小伙子简直当成了救命稻草，一个个全上手抓着人，把人直接给压没了……
“哎哎，这怎么回事？”
“快救人。”
他们也不观望了，直接就冲出去。跑近了才发现，这些人是真的惨，浑身上下没一块衣服是好的，就这么穿着衣服条子在暴雨里行走，脚上的鞋子也是有一只没一只的，伸出来的手瘦骨嶙峋的……
这场面让他们都是脚下步子直接停住了，还是莫朝夕往前冲，伸手想将人拉出来。
但这么多人过来，他们也不拘泥要抓着一个人求助，于是力量一下子分散了，莫朝夕倒是很快就将人拉了出来，只是有点惨。整个人都给扯了一遍，脸上、身上都是被抓的痕迹。
“都给我住手！”外村村长一声怒吼。
可惜这些人看到人都红了眼，压根就不听话，一声声救救我、救救我的呼喊，直接就将外村村长的声音淹没了。
场面混乱得不行。
莫朝夕伸手拉住唐秋，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实在是身后也不少手伸过来折腾，然后带着唐秋一路走到人最多的面前，抬起就是一脚，咔嚓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断了，反正人是飞了出去，撞到了好几个。
莫朝夕声音一点都不大，只是冷冷地问：“还闹吗？”
乱哄哄的场面顿时被镇压住了。
镇压住了，莫朝夕就一个后退，把外村村长让出来说：“这是村长，你们有事说事。我们问什么就说什么，没问的不许吵闹！”
“我……”
“求求你们……”
莫朝夕话音刚落，就四下起了不少声音。他皱眉，往前半步，预备着就要动脚，于是大家马上就安静了。
外村村长这才得了说话的机会，他也被抓了好几下，脑袋都差点被薅秃了：“你！”他指了一个看起来眼神最清明的人，实际上也好不了太多，“你来说。”
“救救我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那人就会车轱辘话。
莫朝夕不耐烦听，一个大步就上前，吓得那群人纷纷后退，也就这个求救的人还没退。他直接拎着人用力往地上一压，反正这些人都没啥力气了，直接就被他把脑袋压进了泥水里，但也就几秒，就被他拎了气来。
问：“清醒了吗？”
那人猛地被呛了一口，咳咳咳狠狠咳嗽了一阵，眼神倒是清晰起来，看看莫朝夕，又看看外村的其他人，哇一声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快厥过去。
但是大家好歹听清楚了，他哭声里参杂着的话。
“世界末日了！这是要世界末日了！”
原来就在前几天。他们这只是暴雨，但很多海边城市，暴雨加上台风袭城，风浪之大，直接就盖到了大半个城市。他们来的地方，在南方沿海城市。
“我们那附近的几个城直接就没了。”暴雨里都看不清他的眼泪，但他的眼泪跟暴雨一样大。无广告网am~w~w.
他站起来指了指其他人说：“他们有从中部来的，更南边来的，山洪、决堤的洪水，连山都被移平了！”
“我们家在宛城，我们整个城都没了。全埋了。我命好爬了出来，但我挖了好久好久，一个都没有挖出来。我挖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到。整个宛城只有我一个人了！”
“啊啊啊啊……”有一个崩溃大哭的。
宛城可是有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
“那、那zf呢？”有人问。
“城都埋了，还有什么zf？!我都不知道，除了我之后还有谁活着。”
……………………
这些人都是一路瞎走，半道上遇到的。里头倒是有一家子的，但也非常狼狈。
“要来这边，需要经过江城，江城怎么样了你们知道吗？”唐秋着急了，他爸妈可都在江城。
外村村民也着急了，他们家里人在外头的，可不少在江城打工呢。
被问话的他们都很茫然，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我们路上没见过什么城，镇子都么有……你们是我们见到的第一批活人……”
他们望着他们身后的方向，村子、房屋，骤然全都哭了起来，哇啊哇，哭声震天。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们的话镇住了！什么叫还有多少人活着都不知道？江城很大的，外头还有镇啊，好几个村呢，怎么就没见着活人了？
莫朝夕和唐秋相互对视一眼，满是沉重。
暴雨将所有的眼泪都淹没，也将天地间的所有人都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