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小时候的路善予更过分，经常会用沈厘没及格的数学成绩威胁她，以此指使她去帮他做各种事情。而相比之下，沈厘更害怕被沈振华罚，所以只能低头就范。
这样想来，路善予是真的很讨人嫌。但沈厘觉得，自己还是可以选择性忽略的。
因为在她这短短的十七年人生里，如果非要找出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来，那大概就是，她在最纯真的年纪遇见了路善予，遇见他的父母以及他的家庭。
这么想着，沈厘勾了勾唇角，难得心平气和，开口叫他:“哥，毕业快乐。”
路善予微怔了几秒，才抬头看她。
他坐着，沈厘还站着，微斜着头，脸上有红晕，几缕发丝让风吹在了眼尾边，眼角眉梢都含了少许笑意，夕阳下四散的阳光从背后将她拥住。
低头轻笑，路善予没再开口。
而沈厘说完也一愣。因为，她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似乎只有在一年级的时候，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软糯糯的叫他“哥哥，哥哥”，稍微懂事以后，她都是礼貌而疏离的唤他“路善予”。
……
沈厘陪着路善予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晚风一阵一阵的拂在人脸上，带着夕阳的暖意。
“路善予，我要去复读了。”
一句话，毫无征兆。
敲打地面的指节停顿了几秒，男生状似不经意的询问：“复读？在哪？”
“明德中学。”她转头，看向面色有些生硬的人，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没，”调整好情绪，他懒散的回道，“就觉得，你复读等于送人头。”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明德要求严格，去了别丢我的脸。”
这话，“好听”到沈厘紧了紧拳头，很是不甘心的回了一句：“你脸可真大，谁都想丢。”
“大不大无所谓，主要是不想被你丢。”
“那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尽量不把你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可双方就像是争强好胜的小学生，一定要分出个输赢来。
……
这一年，路善予是即将进入大学校园的大一新生，而沈厘，是选择重蹈覆辙的高三复读生。
他和她，这时眼下的一切，像是阴差阳错，却也命中注定。
沈厘回到家已是八点过了。
“外婆，我回来了。”她将钥匙放在一旁的壁柜上，看着门廊早已亮起的暖黄灯光和摆放在鞋柜旁的淡紫色凉拖。
“回来了啊。”里屋传来康美秀低低的应答。她心里一暖，穿过水蓝色的门廊将手中买的水果和生活用品放在厨房外的桌子上，便瞧见了康美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绣花。
倚着椅背倒了一杯温水，沈厘抬脚走到康美秀的旁边，伸了伸水杯。
等她接过水杯后，沈厘才在她身旁坐下，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康美秀笑了笑，用左手摸她细腻的脸蛋，问道:“今天没和阿予吵嘴吧？”
她指头上因长年刺绣，生的老茧，磨得沈厘躲了躲，她怕痒可又觉得舒服，于是一边躲着一边又往上凑。等玩够了，她才慢腾腾地回答:“外婆，我们都多大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吵的。”
才刚说完，沈厘的脑袋就被轻轻戳了一下，康美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啊，小时候可没少和人家吵，吵还算轻的了。”
沈厘没应，就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身上，听她唠嗑着那些陈年往事……
沈振华在小区外面溜达回来的时候，沈厘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书桌前琢磨令人头疼的数学。
她左手撑着额头，偶尔摸摸鬓间的发丝，右手握着笔却不知从何下手。
这题还没做完呢，左手的掌心就已经躺了三根发丝了。
“不行啊，这样下去头得挠秃。”
……
客厅里，刚回来的沈振华和康美秀再三考虑，几度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沈厘谈谈。
俩人石头剪刀布，康美秀女士险胜。
沈振华敲门时，沈厘才刚解决了一道题目。
他进去后坐在了沈厘卧室的小沙发上，却一直没开口。
沈厘瞟见了外公皱眉的模样，便主动开口问他:“沈教授是有事吩咐小的吗？”
沈振华被她自称“小的”逗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半晌才开口:“阿厘啊，你不用逼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咱老沈家养大的女娃，想干啥干啥。”
“我和你外婆只想你开心，明白吗？”
沈厘知道沈振华指的是复读的事情，当初高考成绩下来以后她告诉二老要复读的时候，他们满脸意外。
也是，任谁都想不到，以沈厘的性子会愿意复读。因为沈家二老对她向来宠爱，她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更何况，她的高考成绩去读一个普通本科没有任何问题。
知道沈振华担心什么，她拉着沈振华一起坐在沙发上，才开口说道:“外公，小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寄宿制学校去读书。你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你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享受，做自己该做的事叫成长。只有成长到一定阶段才有能力和资格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外公，也许我依靠你和康女士会有很多捷径，但于我而言，无论选择哪一条捷径都不算成长，那样是寄生。”
沈厘顿了顿，伸手握住沈振华的满是褶皱的手继续说：“外公，我现在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所以不用担心她会影响我，我很好。”
这个“她”点到为止，话已至此，爷孙俩都不必多说。
沈振华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拍拍沈厘的背，说道：“明天下午外公送你去学校。”
沈厘笑着点头道：“遵命，我的沈教授。好啦好啦，沈教授你该休息了。”
“你也是，别折腾太晚了。”
“好好好，我马上睡，睡个美容觉。”
沈振华一出门就被站在门外的康美秀女士拽进了他们自己的卧室，她忙问：“怎么样啊？阿厘怎么说？”
沈振华笑着摇摇头，拍拍自家老伴儿的手，忍不住哽咽道：“咱家的小宝贝啊，长大了。”
康女士一听，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那就好，那就好。”
沈厘送走沈振华，也无心看书了。她拿过手机给曲意深发了一条微信。
沈厘：深深，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
别撩你深姐：怎么？舍不得？
沈厘：我只是想在你进牢笼前再看你一眼。
别撩你深姐：那duck不必，咱们还是有缘再见吧!
沈厘：明天给你买糖炒栗子。
别撩你深姐：没想到月老这么关照我，缘分到了明日就得见！
别撩你深姐：下午3.30，要两份谢谢!
沈厘失笑，确定了时间之后和曲意深瞎聊了几句便关了灯……
路善予洗漱完已是深夜10点，他从抽屉拿出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屈膝靠在床头，白皙瘦长、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把玩着盒子，上上下下的抛着又接住。
这是下午分开前，沈厘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反反复复许久，他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巴掌大的黄色布偶小鸭崽，和小时候他最喜欢的那只大的布偶鸭崽很像，只是这只背上还绣了一个小小的口袋。
但这小口袋……
他挑眉，凑近了看，针线歪歪斜斜不说，还有一小截没缝完整，口袋里鼓鼓朗朗的。
“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摸，结果指尖触到硬硬的一处时，不动了。
停了好半晌，路善予才从那小口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沓东西。他摊开手心一看，原来是一沓钱，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卸下来，幸好是钱。他数了数，一共六百六十六元。再仔细一看，这666元每一张各自都是连号的。
倒是沈厘那强迫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儿。
路善予握着布偶和那一沓钱扬了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总之，内心有些复杂。
他突然很好奇，沈厘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将这666元钱塞进布偶里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