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似乎有几个路人见此停下,关切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贺安冉摇了摇头,自己也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路人很快就带着担忧的目光走开。
有一瞬,她突然很想笑。
在她被爱人赶出家的这一天,唯一关心过她的人,竟是彼此间毫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到底是活得有多么可悲、可怜。
缓了不知多久,贺安冉苍白着脸,缓缓站起身来,再次拖拽起了行李箱。
肝癌的疼痛,几乎是每隔两三天就会发作一次,她早已习惯了。
若不是这次的疼痛比以往更甚,她也不会如此失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不远处就有一家旅馆,虽然简陋了些,但聊胜于无。
贺安冉维持着头脑的最后一丝清醒,走向记忆中旅馆的方向。
……
等终于结束了登记、交钱等一系列繁琐的入住流程后。
贺安冉一进房间,顿时用力地关上门,控制不住地背贴房门,缓缓跌落在地。
好疼啊,许霆枭,我真的好疼啊……
她的视线再次模糊,这次是因为眼中被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衣兜里,在捏住那板未拆封的药丸后,又突然动作一顿。
这时不时来的疼痛,永远来得不分场合、不合时宜。
贺安冉为了不让自己在他人面前失态,这些天来一直贴身带着止痛药。
那些止疼药都是最强效的进口药,所以从前吃下去的时候。
许霆枭一直都以为是维生素,哪怕他关心多看看,也不至于……
就在她想跟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吞下止痛药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肚子里面又有了一个宝宝。
想到还在浑身插满管子,等着她去救的澈澈。
这一想法,令贺安冉打了个冷战,一脸后怕地急忙将伸入衣兜里的手收回来。
忍忍吧,忍忍吧……
她思绪混乱地对自己说,死死咬住的唇破开道口子。
鲜血流出,腥甜的滋味并没有令她有片刻的清醒,反而眼睛一闭,就此痛晕过去。
等贺安冉终于被人发现,已经是到了晚饭时间。
老板娘迟迟没有等到她下来吃饭,就想随口叫她一声。
结果一推开她房间的大门,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她躺倒在地。
脸色白到接近透明,生死不明。
老板娘吓得不行,差点儿以为自己这小小的旅馆竟闹出了人命,第一反应就是想报警。
但幸而她随即意识到,地上的人还有呼吸。
犹豫了一会儿,她选择从贺安冉的身上摸出手机,先后拨通了两个号码。
第一个号码迟迟都打不通,只有第二个号码被秒接,开口就是清脆欢快的女声。
“喂,冉冉?”
老板娘三言两语地介绍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后,对方立马焦急不已地询问地址。
得到答复后,表示她会很快过来,迅疾地挂了电话。
等薛凝赶到,她一眼就看见了躺倒在床上瘦小的人。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向老板娘道了歉,在得到她的不介意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薛凝将目光转到贺安冉毫无血色的脸上,叹了口气。
“冉冉啊,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生孩子,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嘴上这样质疑着,薛凝的心里却无比清楚,她做出的这一切,绝不是单单只为了许霆骁。
为的更多的,还是……澈澈。
薛凝掖了掖被角,看着贺安冉明显清瘦不少的小脸,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
“冉冉,你怎么老是这样不细心照顾好自己呢。”
她拨通了医院的电话,等待着救护车的呼啸声传来。
……
等贺安冉醒过来的时候,薛凝已经因为身上有急事离开了病房。
丝毫没有顾忌为什么自己醒来后会在医院,贺安冉一脸紧张,直接抓住了床头的小护士。
“我的孩子怎么样?它还在吗?”
贺安冉卑微又诚恳的问,
小护士是前不久新来的,只负责最简单的杂物处理。
面对她的焦急询问,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我、我,我不知道……”
贺安冉捂住肚子,低着脸,眼泪汹涌而出。
她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相反,过去作为千金小姐的她,内心娇柔而脆弱。
只是迫于不得不面对的形势,才伪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坚硬模样。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流掉了,自己会崩溃到何种地步。
幸而,在贺安冉濒临失控之际,一直在密切关注她的主科医生很快赶到她的床边。
“贺小姐,请你冷静,你的孩子还在!”
知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医生语气温和地轻声道。
“你的孩子被你保护得非常好,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还在……还在……”
贺安冉不轻不重地按住自己的肚子,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就怕她之前晕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孩子出现了任何不测。
幸好,她的孩子还在……
看着贺安冉一脸柔情抚摸肚子的模样,医生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他微微叹口气。
“孩子是还在,可是,这短短几天里你的病情恶化到了极点,已经是肝癌晚期了,如果你执意要保住这个孩子,恐怕……”
顿了顿,医生怕自己再也不忍心说下去,别过脸,连忙一口气说道。
“恐怕就算你接受化疗,也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知道。”
作为悲剧的当事人,贺安冉却表现得十分从容。
她镇定地垂下眼,唇边扬起个温柔的笑,眼中母爱闪烁。
“只有足够的时间生下孩子,就足够了。”
不知道是在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贺安冉低声道。
“只要这个孩子还在,我已经别无所求,哪怕是就此死去也是值得的。”
见她执迷不悟,医生不好再劝,重重地叹了口气,赶去了下一个病房。
一个人在房内待了好一会儿,贺安冉突然想起什么,问起新来的小护士。
“你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吗?”
对她的情况,从之前两人的对话中揣测出了一星半点。
小护士看向她的眼睛里带了点儿同情,如实答道。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红色波浪卷的女人。”
红色波浪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