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默。

随即声音沙哑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逃避工作的，我的确……。”

“我知道。”陆绎有点不耐地打断了她的的话，直接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那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个地址。

——是市内的一家医院。

没有多想，陆绎立即挂断了电话，推了手上的事，连忙向医院赶去。

这边火急火燎，另一边，贺安冉听着听筒里传出的电话挂断声，雪白的脸上流出一点迷茫。

陆绎问她现在在哪儿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有急事找她，需要当面商谈吗？

贺安冉想了一会儿，脑袋就猝不及防地一阵疼痛。

她略显疲倦地合上眸子，面上显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脆弱，仿佛只要被轻轻一碰，她整个人就会碎掉。

她休息了没多久，病房的房门就突然被打开。

“贺安冉。”一道低沉的男声试探性地唤道。

贺安冉睁开了眼，听着这道略显熟悉的声音，有些意外地盯住了眼前的陆绎。

“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回轮到陆绎沉默了。

他一言不发地关上了房门，蹑手蹑脚的，中途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没什么，就是听说你生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注意到贺安冉疑惑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轻声地解释了一句。

因为她生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贺安冉怔了怔，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快速地掠过了脑海。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陆绎在关心她。

“我还以为陆总对我有很大的意见。”贺安冉淡淡说着，说了没几句话就又开始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她本就苍白的脸一时更白了一些。

“你的身体不要紧吧？”见此，陆绎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眼底的关怀不加掩饰。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的事，是我对你产生了一些误解。冒犯到了你，我是一个疯子，对设计有着狂热的偏执，没有人能改变，所以……。”

道歉这句话，他始终说不出口。

优渥的家境和地位，并不会令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反而是彬彬有礼、有礼温和。

“没事。”贺安冉用细白的手指掩住了自己的唇，细声细气道，“之前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我只是……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她的话说得很慢、很轻，就怕自己到时没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口血就猝不及防地吐出来，吓到了陆绎。

“很需要这份工作。”幸好陆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继续问道，“嗯……你很缺钱吗？”

贺安冉不自觉抿了下唇，她垂下眼睛，轻轻“嗯”了声。

不是“很缺”，是“太缺了”。

她太需要钱了，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深刻地感受到，到底什么才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如果真的很缺的话，”陆绎道，“我可以给你提前预支这个月的工钱。”

谁都有过艰难的日子，他很能理解，说着就打开了手机，给财务回了一个电话。

不到片刻贺安冉收到银行发送过来的资金入账短信，猛地抬起眼，语气骤然变得有些不客气。

“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陆绎懵了一下。

“我每个月的工资明明是十万，您突然转给我三百万，这是什么意思？”

贺安冉突然有点激动了起来，她死死咬紧牙关，狠狠将喉间快要涌出来的腥甜咽下去。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陆先生对我的施舍吗？”

“如果是的话，真抱歉，请你把这笔钱退还回去吧。”

说着她的指尖就在手机屏幕上点点点，陆绎看见了，赶忙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

“你误会了。”

陆绎可算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神情有些急切地解释道：

“财务告诉我，你的工资是底薪加抽成的，你刚刚完成了一笔千万的大单子，这不过是从其中抽取了提成的15%而已。”

“而且，以你的才华和能力，这些钱作为你的设计费，也早已经绰绰有余了。”

两人好不容易才在刚才解开误会、可以和解，他可不想又让贺安冉误会他的用意。

随着他的解释，贺安冉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眼神放空了一会儿，怔怔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神色慢慢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不好意思，我刚才的反应太激动了。”

贺安冉轻声道歉，内心自责不已。

这些天来，因为越来越糟糕的病情，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差。

动不动变得敏感、脆弱、易怒。

过去她看狗血电视剧，那些身患绝症的反派动不动就在病房里摔花瓶、摔杯子，她当时看了只会想笑。

笑他们为什么不能够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好好地陪伴着他们的家人、爱人，最后了无遗憾地离去。

当时什么都不懂，所以会想笑。

等这一切真正降临在了她的头上，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一个人的生命里有太多的遗憾了，到底活太久才能够算是活够。

她不想死啊，这脆弱短暂却绚烂的生命，就像乍然在天际炸开的烟花，她怎么看都看不够，又怎么能够轻易接受它的消逝。

贺安冉也不知怎的，在陆绎这半个陌生人面前，她竟然情难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她轻声地哽咽，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自欺欺人地别开了点头。

“谢谢你。”

细碎的呜咽消散后，她这样道。

语气缥缈到几近透明不见。

陆绎眸中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不用感谢我。要谢谢，就谢谢你当年学设计时付出的努力。”

他的心情太过紊乱，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贺安冉就像一团成雾的谜。

她待在那儿，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但你就是情难自禁地想要靠近她、想接触她。

非常渴望地想要了解那层层的雾霭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