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协，也是塔什米尔，终于远离厄休拉的恐惧，伊琳戈的蛊惑，经过长久的冷静，在这颗初生星球上恢复了理智。

原始海洋的风暴肆意又狂暴，没有形体的程协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落叶一样无枝可依。

而吉奥尔戈斯脱离了灵魂容器，程协感觉他就像一团“絮状物”，轻轻躺在程协手中。

伊琳戈言语中的思想钢印铐牢了程协的潜意识，否则毫无形体，无拘无束的程协完全可以跟着并未往星球聚集的一部分星云尘埃向着宇宙深处逃跑。

程协被锁死在了厄休拉的威胁中：假如自己不能通过考验，“正义”的伊琳戈就不会阻止她“邪恶”的妹妹厄休拉。

伊琳戈说服了程协：他永远热爱地球，无论是母亲，妻子还是女儿，伊琳戈的三种外貌全都是程协通过考验的欲望。

而如果程协失败，厄休拉就会把地球变成黑洞，抹除太阳系里面一切活着和死亡的文明。

自己应该怎么做？

程协疯狂地搜遍“全身”，从“口袋”中掏出一副信：

“致塔什米尔：”

“想必你现在已经取回理智了。”

“厄休拉摧毁了吉奥尔戈斯的灵魂，他需要很长时间来修复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替吉奥尔戈斯作决定。”

“卡尔会协助你完成这一切。”

“记住，你叫塔什米尔，你是地球之子。”

【卡尔已上线】

【您好，塔什米尔先生，卡尔为您效劳，您的编号是000001。】

【介于您所从事的任务的特殊性，卡尔已为您切换到线下模式，请注意在这种情况下，卡尔的性能无法得到王庭的及时更新】

【您所指引的古神列表：】

【吉奥尔戈斯（灰色）】

灰色是指吉奥尔戈斯还没有复苏意识，一系列功能“聊天”，“管理任务”，“查看状态”，“神罚”，“绝罚”等等也全部是灰色。

卡尔为程协标出唯一可用的“意识支配”，说明该选项只有在古神意识消失时可以使用。

【确认将代替吉奥尔戈斯执行古神的命运？请授权，塔什米尔先生。】

【已授权，正在为您登入吉奥尔戈斯的神权】

【欢迎您，吉奥尔戈斯】

【请选择您的形态：】

只有一个选项可用，其他都处于迷雾之中，卡尔说这些需要解锁。

【海底细胞群（难度）：B，物质：A，精神：C，神秘：D。】

【最普遍也是发展方向最多的古神形态，海洋孕育一切生命。】

【缺点是天生神秘度过低，再强大也难以脱离物质而存在】

下一项，天赋，同样只有一个可用选项：

【中性选择突变：】

【达尔文主义者以自然选择解释生物进化理论，但是混沌告诫我们在生物的长期进化中，大量积累的其实是无所谓有利还是不利的中性突变。】

【在你的基因中积累中性片段，为你的细胞选择方向，混沌将为你投掷反抗达尔文主义的骰子。】

卡尔用方便理解的形式稍微协助程协理解了一下。

据说人类基因组的8%都来自于人内源性逆转录病毒HERV，该病毒的基因在20万年前到5.5亿年前整合到人类祖先的基因组中，以孟德尔方式遗传。

而这部分HERV的基因基本不在人类生长过程中表达，同样人类基因还有相当多的“冗余”片段。

对于人类基因而言，这些“冗余”完全就是鸡肋而已，而【中性选择突变】就把基因中的这些冗余空间利用起来储存中性片段。

然后通过所谓的“骰子”控制这些储存下来的片段的表达，从而决定自身的进化方向。

其实中性基因完全就像是游戏的“点数”，通过积累“点数”来完成进化。

不过又不完全是“点数”，毕竟任何形式的表达都需要你拥有对应的片段，某些异想天开的蛋白质，混沌之骰也不可能帮你无中生有。

至于怎么发育获得“点数”？很简单，无论中性基因还是接受达尔文自然选择的基因，都来源于突变。

扩大细胞基数，选择极端的化学，物理环境，都利于积累突变产生的基因片段。

卡尔据此替吉奥尔戈斯在原始海洋的深处选了一处出生点，这是两座海底山脉的中心，大洋海渊最黑暗也是最炙热的地方：海底火山。

大量的热量可以作为海洋古神的心脏，能量和突变的源泉。

喷发的火山更给予了大量的碳，硫，氮，这都是生命机体不可或缺的元素。

吉奥尔戈斯就将被种在这里，静静生长。

可是开局连细胞都没有，要怎么去积累中性基因？

程协：“需要我做什么吗？”

【卡尔：您需要等待。】

程协：“等待什么？”

【卡尔：一个机遇，我不知道这还要多久，或许明天就发生，或许永远不会发生。】

【毕竟不是每一个星球都有生命诞生。】

那就漫长地等待吧。

程协只能不停地看日升日落，风来雨去。

这颗行星还处于相当炙热的阶段，应该很难有生命诞生。

这颗行星也很孤独，星系里只有他和一颗恒星，就像程协一样。

唯一的奇观是有两颗月亮，与之相伴的是诡异的潮汐规律，于是在漫长的时间里，程协靠着观察和计算潮汐打发时间。

不断地计算潮汐，程协发现自己开始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计算潮汐，计算季风，计算海底山脉与洋流，计算电磁场……计算一切。

只有数字和公式，才有无穷无尽的变化，才有无限的乐趣供程协消磨时光。

程协就这么发疯似地计算着一切，计算属于风暴与海洋的一切规律，甚至在一切低光速情况下都强行套用洛伦兹变换，去获得真正意义上最精确的那个模型。

而这一算就是三千万年。

三千万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天文学上说，三千万年几乎没有给孤独的二星系带来任何的改变，前来拜访的只有许多小行星雨，冲击还使得他们越飘越远，直到无穷的尽头。

而厄休拉一开始就特意选择了伊琳戈无法观测的地方，虽然也惹得伊琳戈一顿臭骂，然而木已成舟，如今又漂流这么久，厄休拉和伊琳戈都找不到程协到哪里去了。

结果就是，程协的过去被彻底埋葬了，没有谁知道他从哪里来；除了沉默的卡尔，周围寒冷的宇宙真正就只有他一人。

而在这片世界中，还没有生命诞生；即使诞生了，也没有人知道程协的过往，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朋友。

同时，无法实地实验或许制约了程协推算更高阶的知识，但无疑在经典与半经典的领域里，这颗星球上的程协已经无限接近于创世神。

既然同时拥有着无尽的孤独，神秘和知识，那么某些宇宙法则就理所应当回应了程协，混沌赋予了他神性，他真正成为了神灵塔什米尔。

三千万年来造就一位神明，三千万年也能改变一颗星球。

三千万年后，这颗星球的大地终于不那么炙热了，形成初期的降雨停止后，进入了另一个发展阶段。

大气中的气体和地壳表面的物质溶于水中，在宇宙射线、紫外线、闪电、高温等的作用下，一系列的小分子有机化合物诞生了。

这是诞生生命的温床“原始汤”阶段。

然而程协早在两千九百九十九万年前就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类的感情，忘记了作为人类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使命。

所以他只是静静观察着，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

【卡尔：恭喜您，塔什米尔先生，你等的机遇到了。】

毕竟三千万年还是挺长的，在三千万年里，程协为了方便观察数据，身体早就蔓延到整个星球。

结果卡尔整整显示了三千年，偶然路过的程协才注意到了卡尔。

他好奇地看着卡尔想了很久，毕竟程协此时的反应速度和意识早都变得和星球一样古老，在他“地质时代”的时间观里面，一个念头比较适合先用一百年来进行演算。

至于文字，语言，交流……

一个野人不与外界交流，二十年就会忘记说话的方式。

程协在第一个一千年就放弃了文字与语言，第二个千年他就放弃了记录时间，第三个千年程协就已经只是一台计算的机器了。

至于独立的人格？

程协仅仅活了三十年，所以这个身份早已遥远到死去；而存活的是塔什米尔，塔什米尔记忆着这个星球在早期年代所经历的一切，宛如活着的纪念碑。

五百年后。

【请稍等，正在为您切换便于交流的方式。】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

又过了一百年。

程协放弃了从遥远的过去重拾那些古老模糊的回忆，实在太遥远了，在他三千万年的年龄中只是沧海一粟。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程协选择了鹦鹉学舌。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警告次数：3）】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警告次数：2）】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警告次数：1）】

“您能理解我的话吗？塔什米尔先生。”

【卡尔：准备评估精神状态，目标：塔什米尔。】

【评估进行中。】

【评估结果：】

【塔什米尔：初生的自然神灵，没有人类意识。】

【准备联机寻求解决方案。】

【不明原因404：联机失败】

【检验到思想钢印，确认来源：千面女神伊琳戈：】

【塔什米尔先生，需要我为您激活思想钢印吗？】

“塔什米尔先生，需要我为您激活思想钢印吗？”

【比对塔什米尔记录，最后记录：3000万年前】

【确认失去判断力，准备唤醒。】

【3，2，1】

就像是猛然被大锤砸了一下，程协像是很多年前在伊琳戈的神国时那样痛苦地把身体蜷缩成不断缩小的麦比乌斯环。

伊琳戈3000万年前在他灵魂里面烙印的记忆被唤醒了。

众星……拥有四条旋臂星系……太阳系就在其中一条旋臂上……由内及外的第三颗行星。

蓝星，地球。

程协过去平平淡淡的人生，游戏《寰宇的众神》，女神厄休拉与伊琳戈姐妹。

30年单一视角的数据，实在不够剔牙缝，如今的程协一个念头消化完了。

别说感动了，没有任何的感觉……

共情的基本条件至少要有感情，而程协放弃感情已经两千九百九十九万年了。

那么没有感情，剩下的就是伊琳戈留下的思想钢印了，毕竟从位格上来说，程协差伊琳戈差得太远了，觉醒了神性的程协更是受到思想钢印的控制。

毕竟成天把自己无形的躯体当成草稿纸不断演算，程协的大脑里面只剩下数字。

数字才是程协的生命，而才从30年地球回忆中得到的那些知识，对程协而言不过是手段。

“我是神明塔什米尔，很久之前伊琳戈女神从地球找到了我。”

顿了一下，程协复述了自身思想钢印的内容：

“卡尔，我永远深爱着伊琳戈，我永远深爱地球。”

程协认为自己无法脱离听从伊琳戈的命运，无法摆脱拯救地球的命运，这些都是曾经蓝星上那些脆弱小人“爱”的体现。

他顺着逻辑走下去：

“那么伊琳戈女神既然命令了我，那我就会通过考验，从而拯救地球。”

“至于过去……那短暂的时光不足以称作我的过去。

“我命名我脚下的行星叫阿达瑞尔，而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塔什。”

【确认设置，我现在会称呼您为塔什先生。】

【卡尔：欢迎回来，阿达瑞尔的塔什先生。时隔三千万年再见到您，我很开心。】

【在这段时间里，你所等待的机遇已经到来了，组成生命的最基础物质全部诞生了。】

【您现在拥有的骰子数目：3】

【进化方向推荐：】

【细胞形态：进化出最基础细胞形态。】

细胞形态。

程协一瞬间回想起刚刚才看的“九年义务制教育”的知识：

细胞是最基础的生命状态。

“我可以手动挑选掷骰子的地方吗？”

卡尔给程协拉近了画面任他选择，毕竟接近造物主的程协掌握着阿达瑞尔最精密的模型，“很快”（指一千年）就按图索骥，找到了程协心目中“原始汤”中最适合生命诞生的地方。

“原始汤”覆盖的边缘，有一片偏僻的矿脉，诡异地散发着紫色的光芒。

“这里，卡尔。”

【卡尔：这里的小分子有机物并不够稠密。】

“但它是最合适的地方。”

【您看重这些诡异的同位素？】

程协没有回答，“骰子”投出。

无尽的可能性突然开始往同一点坍缩，所有氨基酸，核酸都趋于聚合，趋于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

很快，五千年之后，原始海洋中，古菌诞生了。

古菌习惯于活在各种极端自然环境下，包括海底火山。

可惜很久以前在海底火山生长的吉奥尔戈斯已经随着地质运动掉入了火山深处，还好一片金刚石矿区挡住了吉奥尔戈斯的坠落。

不过无所谓，古菌本身就善于克服恶劣环境。

在程协以百年计算的一个念头中，古菌已经繁衍出了成千上万种亚种。

再一个念头，古菌已经繁衍占领了一部分原始海洋。

生命真神奇啊。

和之前动辄要观察几十万年的地质运动，板块漂移相比，生命的繁衍简直就是一场极度快速的戏剧，睁眼闭眼就是无数的生生死死，看得程协颇有兴趣。

很快，三千年后，一个靠近海底热泉的古菌群落里诞生了第一个抗热植株。

达尔文的自然选择使得拥有类似基因的古菌拥有更高的繁衍机会，很快，热泉里面出现了更能抗热的古菌。

程协乐此不疲，看来更加抗热，能够接近吉奥尔戈斯的植株只要再观察一小会儿就能出现了。

【卡尔：程协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如果您一定要等待自然演变，出现可以靠近吉奥尔戈斯的生物的平均时间在10亿年。】

程协用一个念头犹豫了一下。

“10亿年就是33个三千万年，那并不长，卡尔。”

【但您的恒星最多还能稳定12亿年就会进入红巨星阶段，再停留在这里，一切都会被恒星焚烧殆尽，您得赶快给您的星球找一个新家。】

程协感觉卡尔还是有点太急了，但还是顺着卡尔的提醒投出第二枚骰子。

这枚骰子依然在最早的同位素矿脉投下，那里原本是古菌诞生之处，但是因为过于恶劣的环境，古菌很难长期生存。

但是骰子改变了一切，无数随机的洋流发疯似的汇成一个席卷半个大洋的巨大旋涡，无数古菌抛回同位素诡异的紫色辐射光线中，大部分立刻被辐射灼伤死去，有依靠着自然选择生存下来，也很难在矿脉中找到维生物质。

卡尔眼看在两千年间程协只是单纯地用原始生命去填这片满是辐射的死亡区域，感觉眼前的塔什米尔并不像是自己所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创世神。

【您在尝试屠杀您的子民，然后创造一个新的种族吗？】

“不，这不叫屠杀，卡尔。”程协回答：“这叫做启迪，我的无法帮我的子民无中生有，我只能迫使他们去开拓。”

程协让卡尔看古菌的原核中夹杂在诸多复杂螺旋之中一个淡紫色的片段，这一片段正在无数代的选择中不断累计成长。

而这片段的开始，正好就是万年前古菌诞生时，同位素也被氨基酸和核糖，多糖等等包挟着进入古菌细胞中。

古菌细胞的诞生就是在这种同位素矿脉中，即使后来远离，适应同位素的片段也深深埋藏在了基因深处。

如今回到出生之处，这一片段终于开始了再次进化。

【原来这是您一开始的选择】

“差不多。”

就像三千万年前初到时卡尔对自己说的那样，程协说道：

“为什么不等待一个机遇呢？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