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是被你从其他副本偷渡到‘人鬼同渡’的，要是直接把她在安全区放出来，你说系统会怎么判定她的任务状态？她会直接被抹杀吗？还能继续进别的副本吗？”卓烟毫无愧疚感地将不放出昭昭的压力转移给莫愁，才不会说是她想自己先研究一下那些包含乱码的信息，以免出现人一放出来就跑了的情况。

莫愁被卓烟一连串问题问沉默了，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颇为平淡，听不出什么内疚，倒是有几分理直气壮：“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甩锅甩了个寂寞的卓烟并没有放弃刺激莫愁：“看你危机关头都不放弃昭昭，还以为你多看重她呢，结果现在又一点不急了？”

莫愁像是疑惑的小动物一样微微歪头看向她，声线还是一贯的清冷而平缓：“为什么要急？昭昭只是暂时不能出来。还是说你会对她不利？”

卓烟失笑，一时竟无法反驳，只是嘴上还忍不住要逗他一下：“我自然不会对她不利，但在我这时间长了恐怕也不好吧？不如还是再吞一个玩家，先实验一下？”

“不行。”莫愁几乎是立刻对最后一句戏言表示反对，但是说完之后又沉默了，似乎有些后悔出言制止。

“为什么不行？”卓烟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本来只是开玩笑，莫愁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来了劲头，可能和他的记忆中变成乱码的部分有关。

“你不知道吗？”莫愁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卓烟可能并没有掌握所有信息，见她摇头表示确实不知道，他显得更犹豫了，低头想了片刻后说，“我不清楚你的能力是怎么回事，但系统……有些话就算我想说估计也会被屏蔽，总之以后还是尽量不要使用那个能力为好。”

卓烟挑了下眉，莫愁虽然看不到，但察觉到她跃跃欲试的反驳之情，不等她开口又接着道：“你就像是一个新型病毒，之前使用那个能力没有什么后果只是因为系统没有见过这个类型的病毒，如果在不同的副本频繁使用，一定会引起它的注意，对你采取有针对性的排异计划，到时候就算你能伪装成玩家也没有用。”

如果碰到什么问题都靠吞噬对方来解决未免太无趣了，卓烟本来也倾向于不使用这个技能来通关，因此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限制，反而觉得可以让她更好地假扮玩家，于是她“哦”了一声后就又将话头引向莫愁：“我是病毒，那你们呢？你们不是吗？”

比起没有自我意识的副本NPC，冉连臣、齐尧和莫愁三人显然和卓烟更相似，只是因为能力不同，没有像卓烟这样混入玩家的行列。

“看情况。”莫愁斟酌着不会被检测到的词句，慢吞吞地说，“如果不违背规则，我们就不是。”

“这样啊。”卓烟状似漫不经心，只是顺嘴一问的样子，“那你们和我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吗？”

莫愁摇了摇头：“你会问出这话，就说明我们来历不同。”

诳他说出更多信息的意图没能如愿，卓烟也没有失望，还有心情开玩笑道：“那应该可以排除我原来是冷血动物。”

莫愁等人的原形在记忆中并没有被打码，所以卓烟知道了莫愁的本体是蜗牛，冉连臣是巨蟒，齐尧是鳄鱼，她其实挺想问问是不是只有变温动物才能加入他们这个小团体。

莫愁本想指出她这个推测并不严谨，最终又觉得没有必要，吸了口气将话题转了回去：“昭昭的任务跟冉连臣有关，最好能把她在他的副本放出来，或许可以避开检测，衔接上之前的任务。”

“他的副本？”卓烟又笑了，都说不好莫愁是对她太坦荡还是对冉连臣太忠心，“你懂自投罗网是什么意思吗？而且就算我敢去，他也敢放我进，副本难道不是随机分配的吗？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被随机到……”

卓烟看着默不作声的莫愁，话头突然顿住，了悟道：“NPC可以选择……”

“副本是随机的。”莫愁在她说出更多可能引起系统注意的话之前打断了她，“除非你有道具。”

这两句话没有明确的主语，可以理解成玩家只有在使用特定道具的情况下才不会被随机分配副本。

但是也可以理解成当NPC有道具的时候，可以选择玩家。

不需要莫愁说更多，卓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就说得通了，昭昭根本不是碰巧在冉连臣需要的时候随机到了他的副本，而是他们有针对性地挑选了合适的玩家来对付卓烟。她眼中的兴味更浓，对于复生101这个游戏背后隐藏的东西有了些许猜想，碍于系统的监控不能直接问个清楚，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查探。

卓烟还有最后一项实验，正要动手，却听莫愁幽幽开口，他说的很慢，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如果你能拿到道具，也可以是你的副本。”

他的身姿和声音都偏中性，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一直给人的感觉也和他的生理特性一样微妙，很难判断他的立场，不管是和冉连臣、齐尧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面对卓烟，都透着股清冷疏远，像是一尊寒冰雕成的美人像，剔透殊丽却不通人情，不具有与性相关的魅力，但在他说出那句充满暗示性的话语时，在房间昏暗的光线下陡然平添了几分妖冶和魅惑，像是天使跌落云端沾染上俗世的风尘，又仿佛他从来都是一条毒蛇，只是此时终于忍不住暴露真面目，在卓烟耳旁嘶嘶吐起信子，向她展示危险却有诱惑力的选项。

“哦，我考虑一下。”卓烟飞快答道，让人不禁觉得她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敷衍一下罢了。

莫愁没有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或是紧逼的意图，只是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仿佛刚才说出那话的是他的另一个人格似的。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卓烟的心思确实放在了抢夺冉连臣道具以外，她从刚才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并没有等莫愁回答就紧接着说，“没有是吧？那正好，还有最后一件事我需要试一下。”

莫愁从她这番自问自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退了一些。

卓烟看出他的戒备，话中带笑地说道：“我放你出来，可没说过放你走。”

话音刚落，狭小的房间里已然只剩下她一人的身影。

属于莫愁的人形又出现在了卓烟的脑海中，现在可以确认被她完整吸收的人能随她的意念收放，且收回来的时候并不需要再次触碰，下次有机会可以再试验一下回收有没有距离限制。卓烟又将注意力放在唯一一个不完整的人形上，对于这种残缺不全的类型，她没办法将人“吐”出来，只能提取出其中的部分能量来运用。

一团颜色和冉连臣用来缠绕卓烟的藤蔓相似的红光出现在她的掌心，在卓烟有意的操控下被拉长拉细，像红线一般在她的指间游走环绕，随后又是第二团、第三团，红线逐渐增加到绳子粗细，开始呈现出些许冉连臣攻击时凶猛的架势。卓烟能感到被提取出来的这些能量在被她炼化成自己的东西，甚至开始带动起一些原本就属于她，但是之前是一潭无法调用的死水的力量。

卓烟将手中的红光一收，活化的能量在她的意识中乱窜，仿佛被困在密室中的野兽，遍寻不到出口，只能没有章法地横冲直撞，她得全神贯注才能控制住翻涌的气血。

不知过了多久，卓烟的道袍前襟已沾染上点点滴落的鼻血，这番脑内的搏斗才算平息，她脑海中的苍穹被撞开了一道裂缝，虽然她现在的力量还是不足以冲破桎梏，但裂缝中透出了一丝光亮，点点微尘在那一丝天光中缓缓飘舞坠落，隐约可以窥见外界更广阔的天地。

“嘶——”卓烟一低头，看到了衣服上的鲜血，拿手使劲蹭了几下，不仅没有起到正面作用，还扩大了血迹范围，遂放弃，直挺挺躺倒在床上，瞬间昏睡过去。

“人鬼同渡”是彭天化参加的第三个副本，和前两次相比，这个副本不能说没有危险，毕竟鬼魂和海怪齐飞，还要加上NPC之间互相残杀，但他却只受了点皮外伤，稀里糊涂地就通关了，他受的那点皮外伤跟副本本身没什么关系，而通关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只能说意外乱入了神仙打架现场，侥幸逃过一劫。

他不明白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指认为“死者”的女玩家到底和那些NPC有什么恩怨，也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突然就通关了，但有一点他搞明白了。

有一些NPC拥有自我意识，而且可以在不同副本之间流窜，甚至会主动找玩家寻仇。

而且既然他们可以出现在不同副本里，那他们能不能出现在副本外？副本外所有人都要戴面具，到底是为了保护玩家，还是隐藏NPC的身份？

就算是菜鸟如彭天化也能明白这个消息的价值，他一被传送回安全区就琢磨起该怎么利用好这个信息。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比较清楚的认知，在知道玩家之间存在联盟后，一直想找机会加入有实力的大组织，以此增加在副本中的生存几率。但这种组织对新人的加入条件都很苛刻，不是要筛选天赋技能，就是对通关评级倍率有要求，问题是他但凡能满足任何一个条件，还需要靠别人吗？

在艰难苟过三次副本后，机会终于出现在彭天化面前，而且他必须得快，如果当时在场的其他玩家在他之前把消息传播出去，他就会失去这个机会。在把他能联系的各大组织的招新人员都联系了个遍之后，却迟迟没有人对他口中的游戏内幕表示出兴趣，愿意因此对他降低招新标准，他已经从一开始幻想在得到目前势力最大的组织同路人的offer后该怎么拒绝其他组织，转变到只要有任何组织回应他，哪怕是排名不太好的他都愿意接受。

在休息期的最后一天，就在彭天华化心如死灰，对马上要到来的新副本充满恐惧时，名为有限轮回的组织找上了他。这个组织不属于彭天化心中第一梯队的目标，虽然也是个大组织，但名声不如同路人，树敌也多，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也没有资格挑挑拣拣，当务之急是赶紧抱上大腿，最好能给他提供一些保命的道具。

彭天化所在的2号安全区由一个巨大的浮空岛和无数用传送点建立桥梁的小浮空岛构成，有限轮回的招新人员约他在他们的据点见面，彭天化在传送点输入了有限轮回据点的代码和他们提供的密码后，来到了其中一个小岛。

2号安全区本身的建筑是中式的，有限轮回显然对他们的据点进行了改造，出现在彭天化眼前的是一座十分有现代感的建筑，外墙用的是彩色玻璃，室内的灯火通明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下投射出五光十色，营造出一份冰冷怪诞又绚丽的氛围。

建筑的内部很冷清，只有一个穿西装、戴摩托车头盔的男人在门口，彭天化跟着他来到一间写着会议室的房间，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人。男人自己在桌子一边坐下后，抬头示意彭天化在对面坐下。

彭天化落座后有些局促，将头上的鸭舌帽向下压了压，借此机会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他们坐的两张椅子，他正对着一面玻璃墙，这突然让他意识到让他感到不安的可能是比起会议室，这房间更像是一间审讯室。

“说吧，你的内幕消息是什么？”

“我说了你们一定会让我加入吗？”就算再急于找靠山，彭天化也得考虑对方在他说出信息后翻脸不认账的情况。

“当然。我们联系你就代表接受你加入，但是如果你提供的信息没有足够的价值，就只能成为最底层的成员。”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是能做主的样子，听说这些大组织就算是最底层的成员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扶持和保护，彭天化心一横，不再犹豫，将他在“人鬼同渡”中的经历一股脑说了出来。

摩托车头盔的面罩放下来起到了面具的作用，但由于面罩是光滑的，比有五官起伏的面具看起来更让人摸不透，而且这男人的面罩和他们据点的外观一样是幻彩的，还反光，不仅看不到面罩后的脸，盯久了还会有点眼花，彭天化自然是没法判断他认为的面试官对他所说的内容是什么看法。

短暂的沉默后，和之前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幻彩面罩后传出来：“这个消息你还跟谁说过？”

彭天化立刻摇头，表忠心道：“其他组织都没有诚意，我只跟你们说了。”

“能再详细说一下那个被NPC追杀的女玩家的特征吗？”

“呃……大概二十出头，黑色中长发，一米七左右，穿一身蓝白色运动服，一直背着一把桃木剑。”

面试官点了下头，向他伸出右手：“欢迎加入有限轮回，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价值，可以获得A级权限。”

几乎是同一时间，彭天化就收到了系统发来的通知，他已经成为了有限轮回的成员，扫了一眼通知里他最关心的内容，A级权限包括每次副本可以申请使用3件道具，在第5次副本前会有资深成员组队帮助通关，他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激动地用双手握住面试官的手晃了几下，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他的下一次副本确定了吗？”

面试官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没有动，问话的声音是从他背对着的玻璃墙后传出来的，听起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性。

“之前开会的时候讨论过，交给老付了。”

“可以，另外再去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人在传播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