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告别时

《当她告别时》

第42章、雨季妇女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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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卖菜早早回家,雨又洒下来了。宝如坐在堂屋里思念了一忽儿姐儿,掉了几滴泪,就打点清理起家务。王家婆使老姑父送来几根排骨,并嘱咐许多保重身体的话。宝如请老姑父坐下,流泪说:

“本当我去探望关心您们老人家的,现在反承您们记挂爱护,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待几时天晴了,路好走时,再接了姑父姑妈过来坐坐,作后人的万万不会辜负老人们的一片苦心。”

那当姑父的口拙,不善言辞,单将老伴儿的话传来就不知道再有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宝如说时就只唯唯喏喏地,一看就知道是个再憨实不过的老农人。

宝如承着老夫妻的顾看,历来就存着万分感激,竟个将自己作成亲女儿般敬伏姑父姑妈。那王家婆心本奇好,又兼娘家骨血单剩此一女,疼惜不尽,更又为姐儿溺毙,其罪责到底算在自己身上,故而将宝如还看在亲生女儿之上地对待。为小儿子的事便已怄积在内胸,忽又出了姐儿的亡故,当姑妈的悲恸不过,一发老迈下去,显出风烛残年的晚景。因思虑舅侄女儿还未真正落户安根,担忧她终有一天会归复回去,脑子里便时常盘恒着那老房子的归属问题。试着问过大儿子几回,不知生意人性格狡诈,装糊涂,并不明确表态。这事只能拖延着观望。

这边说话,姑父随口问了大顺几句,说:

“这车子还能赚得几个吗?”

“雨一下就不能出车了。这些天都没动弹呢。要说跑起来,还是够不错的,总比去卖工的强过。头一次一天净落了五十多块。”

“车子还好跑吧?”

“就是不好跑,容易出毛病。我寻思年底把它卖了,去买一辆大的新的。现在跑三轮的还并不是很多,我看能赚的。又能把他系在家里,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他要是出远门儿也未定能赚回来个王眼儿呢!”

“那可以不种菜了吧?”

“种菜是辛苦点儿,倒也做得有味儿。种菜真比种庄稼强胜。现时年轻,多做做也不算什么的。您说要是全去市里贩菜卖,一来不太方便,二来不新鲜,只能卖些反季节菜。那太贵,买的人并不多。”

正说着,大顺回来了,问候了姑父。姑父便问他做什么去了的。大顺换了鞋子,把雨靴晾在角落里,边说:

“到路边儿跟他们聊天儿了。那些人过得好不快活!”

“哪些人呢?”宝如问。

“大炮、德德他们五、六个人。”

“哟!”宝如笑道,“你还真和他们走一块儿啦?你可小心了。”

大顺抱过一把椅子坐下,椅子“吱吱嘎嘎”直响,象要散架了一样。大顺说:

“你说得也太可怕了吧?我比他们勤快得多。”

“你是勤快,为什么不趁闲空把屋子里整理整理、把这些破破烂烂拾弄拾弄?亏你是个木匠!眼睛上的事儿都不晓得动动呢!”

“贝儿呢?”大顺分岔开话题问道。

“隔壁看电视。不是我叫去的,你瞪我干什么?是小娜喊去的,说有好看的。小孩子,管他做什么?”

姑父见他们夫妻说得合,自己并无多说多问的了,就回去了。大顺问宝如:

“做什么呢?”

“还沾了你的光不成?”宝如说,“又送排骨来了。真正好的就这么一个人。”眼睛又红了。

“姑父不是好人吗?”

“他虽好,还不是看在姑妈的份儿上?姑妈要是去了,我们再没个指望能疼爱的人了。”唉叹一翻,遂无话。

却听大顺说:

“他们议语易老谓的小儿媳妇,说她不大检点,和谁和谁有一腿子。又说易老谓总喧着要整治湾风,原来是晓得自家出了丑事,才消停下来的。要不,依他那犟性!勇子又是个软皮蛋,连睡觉都是在下边儿的,让老婆压着玩儿呢!”

宝如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你们哪个好像见到人家怎样怎样了,摆明了是在糟鄙人家,一群混蛋!成日里寻人家开心,自己是些什么鸟东西!”

“没风不起影儿,怎么没人编派你呢?不说这些。你没,见隔壁多了个陌生人?那是他们家的儿子,从上海回来了。”

“我没注意到呀。回来做什么的?”

“哪个晓得?他们猜说他是蚀了本儿,没得再混下去的了。大包小包的,好像连家当都搬回来了。他们笑着问他,他吱吱唔唔的,并不明说。但又说生意不好做,就回来了。”

“我瞧你挺兴奋的,巴不得人家破财遭灾才痛快?直是的!”

“我才管它得财失财的!我想高兴就高兴,非是为了他不成?”

“你见了,是什么模样儿?”

“一个鼻子两个眼儿,只是个人样儿罢了。怎么女人好问这个?一看人,先就问人家长相怎样,还想找点儿刺激不成?”说罢望着老婆笑。

宝如臊了脸,说:

“一听,就晓得比你强得多了。要不,你不会急眼儿。”也笑。

却有贝儿提了一大包点心回来,说:

“小娜姐姐叫我把这些拿回再去看电视。”

“兔崽子!哪个叫你拿人家的东西?馋得要死了!”却拿过点心来细看,又说,“真正的上海货!我们没尝过呢!”立码拆了一包吃起来。

宝如白了她一眼,说:

“留给贝儿慢慢吃。你吃了算什么?人家八成没说是送给你一个大人吃的呢!”

宝如去预备饭。饭还没熟就听见桂华来了,忙迎出来。桂华问:

“你屋里还有新鲜的辣椒吗?我们星子回来了,他最好吃辣椒的,恰这时节他爸爸口里生火,一直没买。你卖给我几斤。”

“看您说的!什么卖不卖的。我的饭也就熟了,您回去等着会儿,我到菜地里去摘嫩点儿的,正赶巧儿屋里也没剩的。”

“那个不好吧?”桂华问。

“那有什么?”

“你下午来我家坐坐,这儿也阴凉。我有话跟你说。今儿我也不去搓麻将了。”

宝如便寻思道:看样子,星子定然没有蚀本儿。否则,桂华没这么高兴的道理。不过也不一定,也许桂华太疼爱儿子了,回了自然高兴,还一直不晓得他是个怎样的人,真想去看看,看他姐妹们生得象不象,按理,肯定是一表人材,比那个二女婿强胜。宝如喊了大顺看应着锅里的事儿,自己又去菜地里摘辣椒了。

摘了辣椒回转,宝如直截送去了桂华家。桂华却和小娜在说什么。只听得见小娜说:

“我管她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生点儿病有什么了不起的?晓得她是玩过了火还是怎样?慕在麻将里头,福可大呢!您养的好姑娘!看担心的,要去叫哥哥去得了,我是不可能会去的。”

“我说一句,你总要顶十句,没教养的东西!不怕人见了笑话。你就那么恨她?”

“您倒是问她怎么恨我来!象欠了她几世的仇恨似的。好坏只当没她这个姐姐罢!”

见宝如进来,小娜勉强一笑,说:

“来坐坐。”

桂华接过笤箕,到厨房里把菜匀下,出来便要给钱。宝如抢过笤箕,笑着推道:

“看您!这也值得您这么客气的?快快不要给了,免得我叫贝儿退还来。”

要不是忖着见见星子,宝如早跑了。桂华便罢,说:

“白吃了你家多少菜!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不都是你辛辛苦苦地种出来的?哦,你还没见过我们星子吧?他回来就睡觉了,这会儿还懒在床上不动呢!”

宝如不好问什么,应了一声,说:

“您要做饭吧?”

“饭早做好了,单炒几个菜,快得很。”

桂华望了小娜一眼,小娜满不在乎地别过头去。宝如暗自好笑,便叫了贝儿,回家吃饭去了。

这里宝如才走,星子就出来了,是个长身秀俊的男子,气质果然在林海建之上,举手投足间有点象莘夕的模样;只是气色活泛,很开朗的样子,这又象小娜。他扩展着身体,笑着跟小娜说:

“帮我端盆凉水来。”

小娜赶紧去了。星子问妈妈:

“才听你们说到姐姐,她怎么了?”

“哪个晓得?小娜早上去集上碰见她隔壁的徐三娘,说莘夕病得厉害,几天没吃没喝呢!先说要去哪儿玩玩儿的也没去成。你晓得的,一到这种季节,她就变得有些不大正常。这回到底是为什么病了的呢?越发闭在屋子里瞎想了。好在那边的大嫂很不错,要不,我看怎么办!小娜回来一说,我叫去看看,她冲我,不去。我说把天儿接来住着也好呀。她就是不。姐妹两个水火不容。真是我前生的劫数!”

“我正想去看看她。一来大半年不见了,倒想她了,也想天儿;二来,按礼节,也该去她家一回。顺便叫她过来参考参考。”

小娜端了盆水出来,听哥哥说要莘夕过来参考,便问:

“参考什么?”

星子笑着便要说。桂华插嘴道:

“不参考什么。你别管!”

小娜不睬妈妈,对哥哥笑笑说:

“真是专门为相亲才跑回来的?怎么,年内预备做大人了?”

桂华见儿子高兴,嗔了小娜一句,说:

“人家早托信儿来,那边姑娘特意也回了。打电话问你哥,恰好结了账,新工地还没下来,就叫他回来了。总之把事儿定下就妥了,我的心也就操完大半了。”

“我倒不愁,”星子说,“感觉自己老没长大似的。我妈太急了,我看着不忍心。”

桂华笑着去炒菜了。小娜问星子:

“看了相片的没有?长得还可以吧?”

星子想想,说:

“照片到底是虚的,见了真人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的要求也不高——”

“呀,你的要求还不高,真是的,怎么谈一个吹一个呢?象选美一样。再不赶紧,我看就没合适你的了。”

小娜忽记起一个人,放面前跟哥哥比比,没声张,暗自笑了。星子又问:

“你呢?都混成老姑娘了,非等我结婚后才肯嫁人?和那阔少爷订了日子没有?”

“阔少爷?”小娜摇头笑起来,说,“早蹬了!我们不合适。一看见他呀,我就感觉不自在,象小丫头到了大主人面前一样。我免了受那份罪去!”

“我看挺难得的一个人,你再别后悔。可不要左选右选,选个漏眼!”

小娜笑一回,然后正色说:

“我打算和林海建结婚了。”

星子吃了一惊,半天没出声,干望着妹妹。

“怎么?不好吗?还是不乐见他?——还是因为——”

“你明知道他和姐姐有过那意思,怎么偏偏选中他?难怪姐姐和你不合。以后见面多难为情。”

“我和海建好上以前她就不喜欢我的,”小娜冷笑道,“你以为是三天两天的事儿吗?我又凭什么管她跟谁好过,去顾她的面子?我喜欢谁就是喜欢谁,和她扯不上关系!你不要以为我是故意拿林海建来气她,我没那么蠢,会用自己的幸福去开这样一个幼稚无比的玩笑。”

“我没责怪的意思,只怕以后不大好。都是一家人,总有聚会的时候。姐姐的思想,你是知道的,没你开化。”

“那倒是,纯粹死脑筋一个!”小娜又笑起来,“你给她买的丝巾的颜色比给我买的那条漂亮多了,又雅致又亮眼,我换了怎样?你不懂,其实她是不会戴的,就戴,也不适合戴那样一种颜色。她又爱胡乱送人东西,不定随手给了哪个去糟蹋了呢!”

“那是她的事儿,我既然买给她了,这就是她的了。你要真想换,随你好了,反正你那一条也是我选了又选的,颜色差不多。你偏偏说这一条好。”

小娜便十分高兴地换了丝巾。吃过饭,桂华问儿子:

“你几时去永福?”

星子说待明儿一早去,横竖迟不在一天。桂华又说:

“还是不要说给她晓得吧?她对这种事未必热心。再说,只要你瞧得中的,谁乐意不乐意的又能怎样?她就算瞧不上,见你喜欢,也不会打破什么。倒是不要招得她烦才好。”

“那看情况。她高兴我就说了,不高兴我也不做声。我想她应该高兴的吧?”

小娜哼了一声,说:

“你最好不要告诉她什么,不定笑话你呢。妈,我下午去海建那里玩儿,他在木匠作坊里订了家具,叫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他家在准备了吗?没买什么大件儿?”

“要什么大件儿?就缺辆轿车了。我寻思几时去拿了结婚证算了。我先说了,我可不想按老规矩办,劳神费力的,还可笑!法律承认了就成了呗,摆什么酒席请什么客呀!”

“别的依你,这一件万万休想随你意!”桂华说,“我们是什么人家?是办不起还是不光彩?搞那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儿?就你爸爸呀,也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们还想大大地热闹一场呢!你倒替我们挣挣这光!”

“想清楚再拿结婚证不迟,那可是个人的人生第一等大事,马虎不得。”

“你别骇我!”小娜说,“我自有主张。你们不要操心啦,只等着给我爽快地花钱吧!”笑嘻嘻地跑了。

星子便问妈妈道:

“怎么又跟林海建好上了呢?海建对她什么态度?”

“好得很!要不,小娜不会这么高兴。早拿结婚证才好呢,这众人巴巴的才会落下心来。好算海建也不算很外的人,我们都熟悉他的底细。不说他们。你还得提点儿东西去小金湾征询征询你表婶的意见,求她给拿个会面儿的时间。预备一下才好。”

“我还用预备呀?随时可以去见面儿的。您别太认真了,怕我没人要不成!”

“你也别太不认真了。草草率率的,几时长得大?你超华叔都改邪归正了,正正经经地过起日子来了呢!你不晓得吧?他是中了朱三的魔,百阻不回头地要替那冤鬼抚养五个孩子。也该得!这么个大孩子硬是和一个小寡妇合了心性,天不管地不管地过到了一块儿。”

星子不曾听说过这事儿,于是桂华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讲了一大篇。星子听明白了,说:

“这也是少见的怪事。等我去凤慧婶婶家时顺便去看看小表叔。”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不去湾里转转吗?九斤和丑儿都上东北去了,赚钱回来结婚呢!他们两家的老人都不管他们了。明礼的车子撞坏了,在家歇了一个多月,你去看看明礼。”

“不想去,反正要呆二个星期的。先去凤慧婶子家。我待会儿就去,行吗?请凤慧婶婶明天回娘家一趟。我明天就去永福。我想,后天见面儿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吧。就把这带回的东西拎一袋去,不要再另买了。”

星子依言找来一个方便袋,装下一大盒饮料和三包点心,又拿了一串香蕉,掂量一下,有七八斤重。桂华掰下两个香蕉,正好宝如进来了,就塞到宝如手里,说:

“凤慧那肥婆子,膘肥肉满的,少吃点儿的好。”又对星子介绍说,“这是王家婆的舅侄女儿,我们的邻居,叫做宝如婶子。”

星子看了宝如两眼,笑着算是招呼了。

宝如支着眼儿已经将星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只见他身材高大,眼眉疏朗,品格甚佳;衣着简洁,不求新奇,但露素雅;面容和顺,常带微笑,见面先已让人亲近三分,谈吐更令人感觉愉快,果然有三分象莘夕。宝如思忖道:比起云峰来,又是别样的可得意之人!桂华和易长征本生得体面,得的孩子们想当然都不可能差。但怎么个个都是如此出色呢?好的家里有,外面好的还往这一家送,可见姻缘呀,也是势利不公的!又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原来不无道理。他跟大顺真是比不得了,单表面那干净明快样儿就生生要把大顺羞到地洞里去撞死,更不提话语是何等斯文得体。星子换了雨靴,提了礼品就去了。一阵轻风般从宝如跟前拂过,宝如十分讶异地嗅到了陌生的香气。她不大信一个男子身上会有这么好闻的气息,因为大顺通身除了臭气再无别它。宝如觉得一阵心驰神往了。

桂华问她:

“你呆着做什么?坐下来。”

宝如坐下,笑着说:

“这位怎么象个女孩儿一样地香呢?他也用香水香粉吗?”

“就你土了,”桂华笑道,“现时他们谁不用那些玩意儿?自己舒服,别人闻着也美。我是很赞成他们这样的。你到我们星子房里看看,全汾镇也找不出更干净更舒服的第二家了!小娜比星子都差了一大截儿。他不在家时,只有我定时进去抹抹。”

“妈呀!”宝如笑着问,“那他找对象的要求得多高呀?”

“他可不是说了,第一要爱干净(包括嘴巴干净),第二才是长相得漂亮,让他一眼看了舒服。”

“那也没个定准。”

宝如说着,倒很想支看看星子的房间,便提出去瞄瞄。桂华高兴地答应了,她此时就象个不轻易展示自己杰作的画家一般,又得意又高傲。她想宝如这么个土豹子希求观光观光星子的房间正是必然得很的事儿。到了北京,可不就得去故宫看看?星子的房间正是这一家的故宫。宝如尾在桂华后面上了楼。

门一推开,桂华便让了进去。宝如但觉一股凉凉的幽香扑面而来,深深吸了几口,不知是什么气味,总是未曾闻过、也必未曾听过的奇花异草的香气吧?房间里微暗,两个大窗遮着厚厚的绒帘。宝如探在门口儿不敢进去,见地上是枣红色的地板,干净无尘,深怕弄脏了。桂华让她暂且脱了鞋,将她拉进房里一任她看个够。

灯亮了,房间里立码生辉了,全部墙壁都是贴的一式壁纸,吊顶装饰,四角倒有三个落里安置了大台灯。房间大,故家具并不显得挤,往内为一张大床,床上铺着新式的凉席,床头立着一只骨雕的公牛,边儿上是一台音响。往外一条长沙发,往床内侧是一排衣柜。沙发对角是一个矮矮的电视柜,柜上一台小彩电,彩电上搁着一艘木桅船。柜下一层档里则是录像机。大窗下是一列低柜,等高,但形式各异,功能不一,却摆了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靠门的大角里是一个巧心思的角柜,底下三根花柱上腰,腰中一对小屉,屉上三档不规则的空架,似可摆放书籍,但这里摆的是一群泥塑的小人儿。再上就是一方起了边围的平台,一架见所未见的不停摆动的金属钟在那儿安家。细致处不须一一描述明白了。

宝如当下看得目瞪口呆,滋味莫名。这样的房间固然谈不上奢华富贵,但在宝如眼里已经是梦想都不敢的了。况且在农村,怎么可能保持这么干净呢?干净不是比华丽更难得的吗?这简直就不象是有人住过的。

宝如来不及感叹,连坐也怕坐一会儿,她吁着气,回头,见桂华笑吟吟地站在壁角的开关旁边。

灯关了,两个女人出来。

宝如穿鞋时,只见房门口的廊下有一个鞋架,上面放满了干净的新旧皮鞋、运动鞋,再望小娜的门前,同样如此。她暗叹道:我的老娘啊!我连穿皮鞋是什么滋味都不晓得呢!便把那房间的样子细细记在心里,又问询了那幽香味儿的来源。桂华说香水摆放在衣柜里,香水是“正宗进口的法国货”。宝如便连价格也免问了。

到晚饭时星子方回转。小娜却还不见踪影。桂华放了手里的锅铲,出来问星子:

“说好了吗?凤慧婶婶怎么说来?”

“这是什么大难的事儿不成,我说后天自然就是后天了。我顺便去看了看超华叔,和他聊了好半天。他没有和谁住一起嘛,还是一个人,老样子,很会说话的。我只问了他在干什么。倒意外得很,说是准备开个熟食店,已经学了几手了。”

“开熟食店?”桂华嘲笑道,“正好天天给五个累赘吃喝去!倒是一条对头的路子呢!朱三媳妇可如意了,那朱三未必比得上超华,人家象她这样的是人财两空,哭天无路;她家祖宗牌位供得稳,香烧得高,竟是人财两得了!你说稀奇不稀奇?你吃饭了吗?”

“吃什么饭,我赶回来吃您做的菜呢。凤慧婶子忙七忙八的,就这时恐怕还在灶门口吹火呢!”

“那怎么到这么晚才回?凤慧也太抠门儿了,好坏也该招待你一餐的。明儿我非怪她不可!你说,你几时去得一回她家?慢说是这样的亲戚,就算是外人路过,也该——”

“不是她舍不得,您去她家看看就晓得我为什么不吃了,太脏了点儿。连超华叔一个光棍她都不如。没得让她好心好意地招待一场,我闭着眼睛往下吞得难受。回家吃多清静。爸爸回了没有?”

“还没有,晓得又野到哪个角落里去搓牌去了?我倒没成天说他,要他听得进去一字半句的。你只管先吃,谁也不必管他去。”

桂华说着给星子添饭。

“小娜也没回来吗?”

“肯定是留在那里吃饭了。海建妈还不把她当个宝贝儿似地捧着?”

桂华认为人家能那样把女儿当人是件很难得的光彩事,说明小娜值得人家珍惜她。借以说明柳西这边有根基,有信望,女儿走出去是有份量的。说实话,当初和云家扯着时,桂华深怕小娜让人家瞧低了,云家有财大气粗之嫌,甚至连桂华自己都感觉配不上人家那高门大院。林海建家就不同了,正所谓门当户对,大家都好做人。

易星以为小娜人品不差,惹人喜爱是情理中的事。他边吃边问,林海建有没有来求婚;若订,估计会在哪个月;小娜的嫁妆齐备了没有;爸妈的意思如何。桂华一一应了,说:

“这些都容易办。关健是你了。这次看准,凤慧说得那倒是个少有的天仙美人儿呢!又是那穷地方的人,大概是勤快的。”

“还要老实。这是您最关心的吧?放心吧,我几个照面准瞧得出她的本性来。心性品德是伪装不了的。”

“你看准了就是我的福气。可千万不要选个扫把星回来惹气怄。”

“我只是第一道关卡,还必须通过您这第二道关卡才作数。我哪有全不听您的?您要是不喜欢,我也不要。”

桂华听得象是喝了蜜似的,收拾碗筷,小娜才回来。桂华含笑训斥了女儿几句,又夹着骂了几声易长征。

小娜讥笑说:

“要骂就当着他的面骂,尽背后干骂得几句算什么?真正是‘相夫不得法,教子白有方’呀!哥哥没学成爸爸那样就是万幸了。”说着非拉了妈妈去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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