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舞会结束后会有一场大型的联考。

学校老师都很重视，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了这场考试的重要性，甚至为此要多放一个周六日让我们回家好好自由复习，查漏补缺。

我原本不是什么好学生，考试也不应该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对未来有了期盼，对成绩有了要求，不可避免的，对考试感到紧张和害怕。

“张磊，阴天早晨我们一起去晨跑吧，好不好？”我坐在座位上，对着正在喝水的张磊说。

周四的天气好的不得了，阳光穿过玻璃射进来，在张磊身上投下了一片浪漫的金色。

有时候张磊写数学倒数一道大题的时候会用手不自觉地撩起额头上的碎发，露出里面细小的绒毛和睿智的脑门，阳光在他的头发上，额头，鼻尖……都渡满金色的轮廓，很精致，又很耀眼。

我大多时候在想，大概我这一生，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除了太阳，就只剩下张磊了。

张磊微微扭头，眼睫毛反映在下眼睑，他的眼神里没有惊喜，疑惑居多，“晨跑？”

“对呀，我刚刚想到，高二都快要结束了，我还没有和张磊你一起看过凌晨五点的阳光。”

和张磊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逃的飞快，日复一日从清晨到傍晚的跨度也不过如离弦的箭，穿梭在刹那间。

张磊看看我，随即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张磊这学期的状态一直如此，不笑，没有情绪。

我用手轻轻拉拉张磊的校服外套，皱着眉头一脸懊恼，“凌晨五点的阳光很迷人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希望之光，还没有让人不敢直视，可望又不可及的凛冽之光，多好。”

我好像发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就想献宝似的把它分享给自己最喜欢的另一个小朋友。

张磊睁大眼睛，语气里好不容易有了变化，惊讶又无语的眼神直勾勾穿射进我的眼睛里，一直蔓延到心底，“师妹你……不用睡觉的？”

很调侃的一句话，被张磊说的这么大惊失色的。

我抽回手伸出食指指指我自己，“师妹我都坚持晨跑一年了，不然就靠课间操那点儿可怜的运动量，我能瘦下来吗？”

张磊真的是仗着自己瘦就不知道民间疾苦。

阳光推移，光感更上一层楼，空气中在阳光下欢呼雀跃的小精灵好像异常兴奋。

天地万物好像都是如此的热爱阳光，只有张磊不为所动。

事实上，张磊这个学期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好像有个人，或者有件事，一直在困扰着他，从头至尾。

张磊看着我耸耸肩，然后用欠欠的语气来了句：“我又不需要瘦。”

这话很现实，但是很欠揍。

生活中大多数揭示真理的句子，让人听了都想打人。

“张磊你就陪我跑一次嘛，就一次。”我一边说一边拿手摇摇张磊的胳膊。

张磊眯着眼继续摇摇头，万年不变的表情，万年不变的台词，“不去。”

“哎呀，张磊你就陪我去一次嘛，就当是满足我的生日愿望。”我继续拿手摇摇张磊的胳膊。

张磊这比女生都细的胳膊，让人的手抓在上面，心里都会隐隐有些心疼。

“好吧。”

张磊抽走胳膊，深深看了我一眼。

张磊的眼神有无语，怎么我感觉好像还有……什么别的。

总之以前从未见到过。

新学期新气象，整个学期我走在张磊身边已经不再畏畏缩缩左右逢源，而是变成了大摇大摆的极速竞走。

如果可以，我想像螃蟹一样的横着走，这样可以表达我膨胀的内心。

因为这学期张磊在吃饭的时候格外上道，首先是他的脚伤好了，每次上午最后一节课差3分钟下课的时候，张磊和我就像快要离弦的剑，走在路上，我俩像参加奥运会体育项目里的……竞走……

嗯……很是风风火火地。

开始我以为张磊是为了摆脱我，后来有两次我实在跟不上张磊的时候，张磊还会不由分说伸出手拉着我一起去食堂的时候，我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地了。

当然了，被张磊拉着的，肯定不是我的手啦，多数时候，我掉链子严重时张磊会回来伸手拉住我的后脖颈的校服领子。

力道很大，极不温柔。

刚开学那阵倒还好，我校服外套里面还穿了厚羽绒服和套头卫衣，不然很容易走光的吧，我后背的美丽风景……

教导主任最近抓早恋很是出名，听说他抓早恋最疯狂的一天抓到6个人，光听人数是挺正常的，但是啵闷闷和我说他抓了2个女生，4个男生……这着实让我匪夷所思了很久很久。

不过话说回来教导主任倒是从来没有逮过我们，可能是他总看到一个一身正气的翩翩公子拉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惹祸大王的女生的后脖颈校服外套或是卫衣套头。

教导主任啊，我们曾经很熟的，他肯定会觉得我是罪有应得，才不会联想到校园暴力吧，早恋更是没有可能。

午饭吃的心满意足，出了食堂以后太阳平铺直叙在我和张磊的身上，舒服死了。

张磊啊，出了食堂总喜欢双手插兜耍帅，也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再见的自觉。

我站在大树下，阳光透过树的枝干空隙和嫩嫩的叶子毫不吝啬的打在我身上，照耀的我心里痒痒的想睡觉。

“阴天早晨五点十分，操场上见。”我半眯着眼睛仰着脖子目送张磊的背影。

张磊伸出手来头也不回地向我挥挥手，拽拽的来了一句：“走了。”

于是，我在2015年5月14号中午12时48分26秒就开始祈祷，2015年5月15号凌晨五点一定要出大太阳。

于是，2015年5月15号天气晴，空气质量良好，较适宜运动。

我差5分钟凌晨五点来到操场，虽然只比以往早来操场5分钟，但我可比以往早起了30分钟，至少。

毕竟要见到张磊了嘛，灰头土脸不好。

我的大脑好像还来不及反应，张磊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真像当年那个小男孩儿啊，邋里邋遢的。

张磊乱糟糟的头发一看就是刚从枕头上被拉起来，还有张磊拉得像长白山一样的脸。

张磊啊，脸本来就长，还不知道收敛。

我飞快地跑到张磊身边，仰着脖子巴拉巴拉眨着眼睛看张磊耷拉到几乎平行于地面的脸，然后很尴尬地笑嘻嘻地对张磊说：“张磊，你这么不情愿早起的吗？嘟着嘴就出来了。”

无论张磊的脸多臭，我都能强颜欢笑得起来，算不算一种超能力呢？

可能怪张磊生的过分好看吧，我又恰巧花痴，总之看张磊一眼，我能开心好几天。

张磊眼皮打架，撅着嘴一脸生无可恋，“困的我睁不开眼。”

有点儿小小的可爱啊，迷迷糊糊的张磊同学。

“那你不是一直教我早晨五点起床背英语单词吗？”我忍不住踮起脚伸手晃悠晃悠张磊的头发。

张磊实在不适合朦胧凌乱美，这样乱糟糟的头发很配不上他精致清冷的五官和白皙细腻的好皮肤。

张磊终于有点儿精神地一把拿开我的手，睁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很欠又贱的来了句：“我让师妹你背，我又不需要背。”

然后是张磊式耸肩。

好过分啊，张磊当年为啥不把这么重要的后半句话说阴白？

我长叹一口气，为了报复张磊这一年来对我英语上的恶性欺骗，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

我往张磊跟前迈近一小步，无辜又跳跃地看着张磊，咽了口唾沫，然后挤出一脸欢快的表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歪着脑袋看着张磊的脑门说：“张磊你就单单嘟着嘴站在这里，我就好想拥抱你啊。”

“啥？”张磊吓得连连后退。

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我又不厌其烦地背着手朝张磊走了一两步：“醒了？我一句话张磊你就清醒了？”

张磊站在阳光低下很是一本正经义正言辞，摆摆手说：“劝师妹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我耸肩，转身直入跑道，学着张磊在后背摆摆手，“跑步了，我去拥抱太阳。”

也不知道我这样酷不酷？总在张磊每次这样摆摆手的背影都很酷。

然后，直到看到张磊不费吹灰之力就赶上我，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是那么的不公平。

张磊矫健的身姿，又细又直的大长腿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超过我了，很是耀眼的背影在我的视线框中一晃一晃的，带着少年的荷尔蒙和清新的气息，恣意挥洒属于他的魅力。

再没什么可以与之匹敌。

我沉浸在张磊完美的背影中，而张磊早早就跑到了国旗下坐在草坪上歪着头看我，准确的说带着张磊式优越。

“天天晨跑还没我体力好？”张磊歪头眯着眼睛迎着光望着我。

张磊眯起眼睛的时候，像眉毛下面生出两个弯弯的小月牙，长长的睫毛总是这么得天独厚的张扬的扑闪在脸上，在两个小月牙下面投下很漂亮的阴影，高耸的鼻子暗戳戳透着贵气，然后是张磊性感的嘴。

一切都是那么的迷幻，且充满诱惑。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嘴很硬的来了句：“张磊你怎么不说你是男孩子？还是拥有大长腿的男孩子。”

其实不是埋怨，只是连我一个女孩子都很嫉妒张磊的颜，太得天独厚了一点。

身后有很清爽的声音传来，像是突然响起的风铃，很清脆，悦耳，动听的让人心里都在怀疑是否置身人间。

“拥有大长腿的男孩子，今晚请你吃顿饭。”

我扭过头来一脸褶子的看着张磊，不把五官扭曲到无以复加不足以我表达我对张磊这句话的惊讶。

张磊，什么人物？竟然请我吃饭？

我的第一反正是在梦里。

在梦里的话，都会有漏洞的，比如梦里的空气是粉红色的，还会有泡泡……比如梦里的空气是甜甜的，草莓味的，有时候也是西红柿味的，不知道为什么。比如梦里的太阳有时候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而且可以直视，并且能够看到太阳公公是个很卡哇伊的小笑脸……

我极其认真地用胳膊挥舞了一下周围的空气，好吧，看不见摸不着的肯定没有漏洞。我又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嗯，确实没有甜甜的草莓味，也没有西红柿的味道。

最后，我鼓起勇气缓缓抬头试图看一眼太阳，然而还没有落到太阳的视线，就被张磊狐疑的表情吸引住了。

张磊看我的表情，很像欣赏动物园的一只大猩猩。

我终于不再懊恼，能这么不遗余力扭曲好看的五官赤裸裸嫌弃我的张磊，很符合我的处境和现实啊。

“周五放假，不得好好庆祝一下？”张磊站起来，努力憋笑地抿着嘴，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低头很尴尬地抻抻校服外套，心里一百个百思不得其解，“以前也没见张磊你请我吃饭啊。”

张磊双手插兜路过我，很淡的语气，“提前给你过个生日。”

说不惊喜那都是骗鬼的。

我看着张磊笔直的路过我，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你……张磊你为啥给我过生日？”我屁颠屁颠跟在张磊身后，生平第一次有舌头打结的体验。

要知道上课跑神，下课闯祸，从小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我被老师提拉起来从来都是对答如流，无论犯什么错误，甭管是不是我的错，我都能给整成我没错，号称巧舌如簧，能把死人说活了的天才辩手，想结巴一次也是很逆天行道的一件事了好不好？

张磊猝不及防地转身，差点没把我心脏吓出来。

“给师妹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啊。”张磊阴媚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两颗闪耀的星星。

“张磊你……为啥……给我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字一顿地说着，为了不结结巴巴露出囧态惹张磊憋笑。

“因为你是我小师妹啊。”张磊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个转身，又是一脸万里无云的晴朗而阴媚的笑。

“仅仅……因为……我……是你……小师妹……”我战战兢兢的看着张磊，怕他突然消失。

来自张磊的突然的宠溺，让我万分恐惧。

来自记忆深处一次很受伤的回忆，小时候爸爸突然给我买了一整套芭比娃娃套装，然后去天津出差了整整两个月，这几乎让我产生了应激反应。

害怕突然的惊喜，然后是突然的分离。

“这不马上就要见不到对方了吗？师妹你也没什么朋友，我勉强对你好点儿。”张磊依旧是笑呵呵的，看不出有什么忧伤的痕迹隐藏眼底。

好吧，或许我应该承认，张磊不易亲近，但易离开，长相清冷，内心凉薄，捂不热的。

我低头看着小白鞋，突然发现它的颜色发旧，有点脏，款式也不漂亮，简直糟糕透了。

这个世界，好像早晨也脏兮兮，乱糟糟的，实在让人心里堵得难受。

“为什么见不到了？”我弱弱问了一句，用很小的音量。

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本来想直接跳过的，这个让人心痛的话题。

张磊依然在我前面，一贯的双手插兜，走的不紧不慢。

“要毕业了。”

张磊你有事儿瞒着我吧。

这句话终究是问不出口了。

开学几个月的时间，我阴显感觉到了张磊的不开心，他有时会不自觉的叹气，皱眉，沉思……

我坐在离他不到一块地板砖的距离，看似很近，甚至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让我产生我们很亲密的错觉，可是夜深人静时，当我清醒的审视这段关系，才发现我们离的很远很远，因为我们的未来，刻意对对方保持神秘和距离，那最重要的一部分，无法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