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空空无物，明暗交织。沈云之茫然地走在这片云雾迷蒙之地，不知来时，不知归处。
一阵狂风猛然吹来，沈云之下意识抬起袍袖去挡，然而狂风却吹散了面前的大片云雾，仿佛一道大幕拉开，展现出来的，却是十几年前的白鹿河畔。
那是大战之时，魔尊还在空中施展着骇人的法术，法术如血红的雨水般倾泻而下，沾之者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的血气，瞬间便会成为一具皮囊枯骨。
另一个沈云之此时陷入了昏迷，还未醒来，玉璇真人站在他的身侧，撑起一片防护结界，牢牢地遮住了他和苏长曦等弟子的头顶天空。
而另一边，莫子虚在空中与其他魔物苦战着，转回头，却看到自己的徒儿们纷纷坠落地面，毫无遮拦地被那些血雨砸了个通透。他们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挣扎，不多时便萎缩腐化，一个个原本鲜活灵动的徒儿，就这么在他面前死了个干净。
沈云之看着这一幕，心口突然感觉到猛烈的揪痛，就仿佛他便是目睹这一切的莫子虚，看着徒儿们死在自己面前，心痛的几乎要疯狂。
待到另一个沈云之醒转过来，开始施展禁术“碎魂”的时候，这些已经死去的弟子又被他的禁术唤起了魂魄，用术法牵引着将他们化作根根利刃，向着魔尊苍焱直刺而去。
痛……好痛……莫子虚的心痛之感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莫子虚的心声也在他的神识之中轰然作响：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为什么？！”
“凭什么！？”
为什么同为浮玉宗弟子，玉璇却只回护了自己的那些徒儿，却置自己的徒儿们于不顾？！
为什么自己的徒儿们如此惨死之后，还要被沈云之这般肆意践踏？！
凭什么？！！！
一颗魔种仿佛就此偷偷种在了在莫子虚的身体里，悄无声息，未露分毫端倪。
迷雾重新遮上，第二道狂风吹来时，眼前的景象再度变换，却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
夜色中的河水滔滔，冷风森森，一个多月前的大战留下的血腥味仍未散去，另一个沈云之盘膝坐在河边的冷风中，开始“唤灵”。
断七之夜，绝非“唤灵”的最好时机。沈云之记得，自己当时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想问许多，想知道他叶寒凝到底是谁，想知道魔尊苍焱的最终目的，也想问问这位挚友，可曾有过片刻真情。
但是黑暗中只闻河水与冷风之声，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再无其他。
他看着自己失望而又泄气的苦笑出声，当初那种满心的疲惫感再次袭上心头。
目光不经意一转，他突然留意到一个身影。那身影默默地站立在那个自己的身后山崖上，似乎是在注视着河边的自己。
沈云之努力想要看清些，但是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看不清模样，甚至分不清男女，当他想要再细细去辨认时，迷雾忽然重新遮起，一切又归于缥缈之中。
狂风第三次袭来，眼前景象变成了浮玉山的灵泉边。沈云之与玉璇相对而坐，一夜长谈。
这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沈云之自然记得师父的每句话。他将自己重生后的所有都讲给了师父，只是有意无意地隐去了宁淖这个神秘人。他告知师父莫子虚是需要提防的，他甚至表示，自己愿意去逼出莫子虚的本相，让宗门看清他的真实面目。玉璇静静的听着他说这些，没有反对，也没有与他商量什么细节，只是在最后对他说：“云之，为师希望你能够放弃此次宗门竞考的胜者之位。”
虽然沈云之原本也没打算赢得这个位置，但是从师父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心中涌起一丝难过：“师父为何让我放弃？”
“为师希望你平安就好，”玉璇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些年，为师经常会想，若是我当年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一剑便可斩大妖除魔头，当初又何须你用了禁术，还遭此反噬。”
“别人怎么看你都好，但在为师眼中，你永远只是我的徒儿。也许我对别人还有些期寄，比如长曦，我希望他有一日可以担起宗门重任，但是对于你，为师只有一念。”
“为师希望你，平安随性，如此足矣。”
平安随性……
迷雾再次合拢，沈云之脑海中却映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顾承宵，自己对于这个徒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他跌跌撞撞的冲到自己面前时，当自己看着他一身的血污，唇角的血渍时，自己不是也有相似的念头么？
为师不愿你此生多舛。
为师只愿你，平安随性，随性随心……
晦宁……
“师父……”
一声轻唤如同空中射下的一缕刺目光亮，迷雾被映照得顷刻间四散消弭，沈云之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却是自己房间中的床榻之上。
沈云之动了动身体，除了浑身说不出的伤痛，他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着。
“师父……”顾承宵趴伏在床边睡着了，嘴里却在呓语什么。他一只手轻轻搭在沈云之的手上，那手暖暖的，一丝灵力不疾不徐的自他手指传入自己的掌心，继而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孩子……”沈云之不知他已经耗损了多少灵力，眼下只能先将手挪开，这微小的动作让顾承宵身体一震，随即睁开了还有些迷蒙的眼睛。
“师父？你醒了？”顾承宵逐渐清明，继而满眼的惊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符咒，快速地并指捏碎。
“要不要这么着急啊……”沈云之看着他火急火燎地捏碎传信符咒，有些无奈道，“为师刚醒过来，让我先清静一会不好么……”
“廖杨此时不在浮玉山，不会来吵师父的。”顾承宵眸色微微一暗，继续道，“师父已经昏迷了三日，掌门师尊他…一直没有再次闭关，也是想等到师父醒过来，再去…”
“师父又要闭关？”沈云之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晦宁，你老实告诉我，掌门师尊是怎么救我的？！”
顾承宵抬起头，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听门外玉璇真人的声音冷冷响起。
“不过是多用了些修为帮你封回了那道咒力而已。若你下次再如此逞强，为师恐怕也帮不了你了，你便自生自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