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在剑心面前渐渐消散，剑心仓皇失措地伸手想要抱住他，但是怀中一空，终究是什么都没有。临渊留给他的那一丝神力在剑心灵脉识海中接连流转，搅碎了剑灵与主人的契约之链，也护住了剑心的灵体化形不灭。
剑心就那么抱着双臂埋着头，痛哭失声。
他伤心痛苦，但是他更恨，他恨魔剑魔尊所有的魔族！他也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要杀，要去嗜血！他要报仇！他要飞入魔域，将那里杀得干干净净！
剑灵擅自嗜血，等同于坠魔，但是剑心再也不想管这么多了，他只想杀杀杀！杀光那些该死的魔人！
冷风依然阵阵，未散的阴邪魔气觊觎在周围，看着剑心仰天悲呼，看着他的一头黑发再次渐渐转白。
幻境行将消散，剑心再度临近癫狂，但是识海之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画面，那些场景随着临渊的那丝神力慢慢在他脑海中渐渐荡开。
那是他们三人的记忆画面，那年灯火游人间，那时树下抢甜点，那些同行同驻，那些风霜同担，还有那些凡人的喜乐悲欢，那些孩童的稚嫩音容，那些老者的慈祥笑脸，那些凡人对临渊、苍焱以及自己的感激之情……
……
幻境终碎，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沈云之被甩了出来，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沈兄？”白苏急忙扶起他，在他不远处，莫子虚和顾承宵也躺在地上，却是昏迷不醒。
“都没死，莫子虚已经被我们上了禁制，”白苏道，“你徒儿也只是昏了过去，没什么大碍。”
说话间，那旋转不停的漩涡也终于碎裂成无数光点，一个白发童颜气质如仙的人从光雾中走出，缓缓落下地面，慢慢睁开了眼。
“您就是……千年剑灵？”白苏惊讶道。
剑灵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了沈云之的面前，在众人的注视中，径直跪了下去。
周围人都震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剑灵身形枯瘦，面色苍白，已近灵力耗尽的模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沈云之看着他，也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疑惑。他解开身上衣袍，露出胸口那朵艳若蔷薇的咒力图案。
“剑心，是它吗？”
剑心泪流满面，俯身拜倒。
“剑心，恭迎临渊上神归来！”
众人再次震惊了，不明所以。
沈云之也顾不得解释什么，上前一步扶起剑心，道：“虽然我身上确实有这个印记，但是我并没有临渊上神的记忆，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有可能，认错了？”
剑心摇头：“不会认错。刚刚幻境将碎之时，也多谢上神出手，让剑心没有坠魔……”
沈云之确实出手了，他将那些记忆画面刻印在临渊最后那丝神力之中，他希望这些能唤起剑心最后的清明。
“其实这一世您来求取神武的时候我便认出了您，”剑心继续道，“但是那时却不能相认，因为机缘未到，我不能贸然破坏命魂羁绊。”
“就像上一世，那时我见到您，心里又惊又喜，忍不住贸然相认，并且不顾一切地说出了所有，彼时您生为白衣剑仙，将信将疑地接受了我所说的一切，肩负着自己的所谓的‘宿命’去找魔尊苍焱，最后却根本没有把他带回来，而是双双死在白鹿河畔。”
“白鹿河畔？”沈云之心中一动。
“对，白鹿河畔。”剑心痛惜道，“死前，白衣剑仙用神力封印了白鹿河，魔众尽数封在了对岸，倒是给了人间数百年的太平。您与苍焱，也因此再入轮回。”
白衣剑仙和魔尊苍焱的故事，修真界人人皆知。当年是剑仙将魔宗和魔族尽数赶去了白鹿河的另一边，并且散尽灵力筑起这道白鹿结界。
但是直到此时，沈云之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么长久以来，白鹿河的结界只有他一人能够修复。
以及，为什么白鹿蛟龙，只愿意与他交谈。
剑心双手奉过头顶：“焚心在此，物归原主。”
沈云之看着焚心，幻境中他红润通透，经过这千年之间，它却毫无变化，依然如故。
他伸出手，指尖碰上焚心，焚心轻轻一抖，似有亲近之意，他将焚心拿起，放入手中，那其中的灵体随着他的触碰开始慢慢流转，似乎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回到它们的归宿之地。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云之和剑心这边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莫子虚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突然纵身跃起，身上禁制尽数崩碎，他一把拎起依然昏迷的顾承宵，捏住他的咽喉，手中招出虺牙，抬剑向着众人横扫而去。
慕容修上前一步放出所有灵力，挡住了虺牙魔剑的这一击，然而莫子虚的力量不知为何突然暴涨，她终究是没有抵住，剑风破空而出，扫得众人全部摔在了大殿墙壁之上。
“给我！”莫子虚朝着沈云之吼道，“把焚心给我！你们的人都没有战力了！不交出来都要死！”
“交出来就不用死了吗？”沈云之冷笑着擦掉唇角血渍，抬手将白苏给他的最后那枚药丸塞入了口中。
虚酉的情节还在他的脑海中，临渊的情绪还在他的记忆里，沈云之怒不可遏，抬手招出无觉。
周遭的夜明灯突然大亮，沈云之衣袖翻飞，灵力暴涨。
无觉出鞘，一剑断虚妄！
莫子虚浑身僵硬，手上根本使不出力道，剑风将他打飞，他爬起身时，无觉长剑已经行至身前，顷刻间穿透了他的身体。
剑势穿过莫子虚却没有减弱，直直将他定在了柱子上。莫子虚瞪着沈云之，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头一歪，彻底没了生息。
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结束了……这一战，修真界牺牲太大，观临也失去了青龙这样的精英。每个人都沉默着，希望这个结束是真的完结，而不是另一种开始。
沈云之看着依然昏迷在地的顾承宵，快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看着徒儿这张脸，想起剑心幻境中的苍焱。
自己在临渊神识中时，他收到了顾承宵传来的信息，知道他就在苍焱的神识之中做着旁观者。
如果自己是临渊转世，那，谁又会是苍焱的转世呢？
沈云之握住他的手，想将他手心翻过来，看看有没有赤炎花的印记。
然而还没来得及翻转时，趴俯在地的顾承宵突然睁开眼，血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沈云之的面容。
沈云之心里一惊，他本能想要后掠，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口，正正的扎在了那朵赤炎花的印记之上。
沈云之只觉一阵恍惚，他盯着徒儿这双眼睛，周遭的惊呼与混乱却仿佛被屏蔽在了另一个世界。
重生前的记忆如惊涛骇浪般翻滚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大火之夜的当胸一剑，那幻境中的血，所有的一切仿佛重合在了一起，映照在了顾承宵这双赤红的眼眸里。
远方似乎响起悠长铃声，沈云之只觉身心俱疲，身体向下倒去，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倒在了地上，而是沉入深海之中，沉溺得越来越深，却已经没了挣扎之力。
原来一切不过是徒劳吗？
沈云之最后的意识中，回荡起这句话。
原来，这就是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