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一下一下地敲着，声音变得很缥缈和纯粹。

黄百战守在不远处，人半蹲，双锏拄地，忠心耿耿的样子很可靠。

迷雾被木鱼敲散了，露出黑漆漆的地面，和周围荒芜的景色。

水沁盘坐在地上，静静地听完了贾环的讲述。看着贾环，她的眼神很复杂。

贾环有点心虚，毕竟他做这个大都督，很有点“今天有的玩，就尽情玩”的心理。

是不是玩过火了？但是，炼丹司遇袭，那真的和他无关啊！

水沁终究只能苦笑：“你坐，我跟你说。”

她看着坐在不远处的黄百战，嘴里说着不相干的话题：“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不吃不喝，倒也还好，人在这里，本就不需要吃喝，自有先天真气，可以辟谷。”

“这迷津，我也稍微探索了一下。弄不好，这里有一个已经入圣的魔怪。我想，恐怕要打倒那个魔怪，才能有机会出去。”

她朝贾环看看：“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出的。你一定很特殊。我一直觉得你有宿慧，恐怕是哪位大圣真仙转世。你是不是？”

贾环摊手：“我真不是。我前世连先天都不是。”

水沁点了点头：“所以你确实是有宿慧转世的。”

嗯，这就露馅了吗？其实也不算露馅，毕竟贾环表现得有点明显。要不是有宿慧，谁家十岁少年这么生猛？

水沁也不在意，她反正早就认定了贾环是有宿慧的：“我要说的是，我在这里，一时半会恐怕出不去。就算能出去，我也不知道，我和她，谁能出去。”

她看看贾环的眼神，就知道贾环在想什么：“别问我，我和她聊过，也说不清来历。”

“说回我自己。我十年前，继任了大都督，前任大都督是我爷爷。他垂死之际，说血滴子不可一日无主，更不可让外人窃据大都督之位。于是我就在爷爷灵前，穿上黑甲，成了大都督。”

贾环忍不住吐槽：“这大都督，谁都能当的样子。”

水沁居然也点了点头：“只要是一条狗，穿上这黑甲，也能装装样子。”

贾环没话说了，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水沁也笑了起来。贾环发现，她笑起来，和秦可卿，和可卿，都不一样。秦可卿的笑，带着风流妩媚，一看就是女人中的女人。

可卿的笑，天真烂漫，属于治愈系的纯纯妹子。

而水沁的笑，就像是冰山解冻，一闪即逝，让人不禁要回味那一瞬间的美好。

水沁和贾环对视了一会儿，挪开眼神。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如今，你才是血滴子的大都督。也不知道要当到什么时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贾环一愣：“你也不怕我把血滴子带进沟里去！咱们之前，可不怎么友好！”

水沁又笑了笑，贾环觉得她可能是在用美人计。

“血滴子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血滴子了！从前，天下到处都是藩镇，都是剑客。剑客们横行霸道，当街杀人，藩镇割据一方，不理朝廷号令，互相征伐。我爷爷，就是初代北静王，和太祖一同起兵，削平战乱，建立本朝。为了对付剑客，也为了监督皇权，才建立了这血滴子。”

贾环恍然：“我说为什么，四王八公之中，唯有北静王一家，王爵始终不落，原来是有这个底子。”

水沁点头：“没错，只不过，我若是不在了，以我弟弟的才具，恐怕北静王爵，也就到此为止了。行了，你走吧，以后一个月还能进来一次，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也就是了。”

贾环迷惑了：“真的让我决定？可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才来问你。”

水沁笑了：“剑川吗？我没法代替你决定，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想一件事要牺牲多少人命。只要是我觉得正确的，哪怕血流成河，死整整一代人，也会做下去。”

贾环面色复杂。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血滴子的大都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由衷地道：“所以，你才应该是血手人屠。”

水沁伸手看了看自己的红色手套，然后，缓缓握拳：“血滴子，是因为一个理想而建立起来的。假如没有了理想，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转头，盯着贾环：“贾环！你当大都督，你尽可放手去做。如今，你就是血滴子的大都督！”

俩人对视，水沁的表情忽然有开始变化，眼神变得柔软和深情：“开平！你等我！我一定会出来找你的！我有木鱼，我什么都不用怕！”

然后，她就这么站起来，一手持着木鱼，身边跟着鬼将黄百战，走向了迷津深处。那个方向，正是刚才发出巨大吼声的方向。

那就是，圣级魔怪的所在吗？

贾环看着她的背影，手中攥紧了开平神剑和六如剑。他很想追上去，但是有一种力量，将他钉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沁/可卿，背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然后，周围景色变得恍惚。贾环又回到了现世，仍旧站在血滴子的“老家”楼上。

若不是手中，多了一柄开平神剑，少了两件不太有存在感的宝物，贾环甚至以为，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贾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开平剑收好，拿出六如剑来看。还好，这剑是开裂了，形制还在。应该经不起强力的碰撞，但若是用来号令三军，调动军气，依旧称职。

贾环试着，将自己的真气转化为六如军气，输入六如剑中。过了一会儿，感觉那裂缝好像变小了一点？

看样子，慢慢温养，还是能养回来的。这也是武道神兵的诞生之法，那些武道的前辈，都是日复一日，将自己的真气和兵器相融，最后把凡铁化为神兵。

六如剑，本就是六如军气蕴养出来的。这是贾家先祖，两位国公的心血凝结。

贾环还剑入鞘，留了一道军气在其中，慢慢温养这柄剑。想着，改天做个剑匣，要能放下两把剑的，就带着六如剑随时温养。至于临敌，就用开平神剑吧。

可是，他要向谁挥剑呢？贾环盘坐下来，将开平剑和六如剑，横在自己的膝盖上，坐了很久。

第二天，贾环就以大都督的身份，叫来三绝书生：“我要上奏陛下，为我拟奏！”

三绝书生拿出纸笔，听贾环说话，眼睛越睁越大。原来贾环的意思，是要朝廷派出使团，赴剑川镇，与九镇统制王子腾汇合，一同究问剑川镇袭击神京血滴子炼丹司的大案。

使团人选，血滴子大都督指定了两人，一个就是他三绝书生，另一个，则是宁国府贾环！　　17617/9824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