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鸡风波过去了之后,章锦儿边咀嚼食物,边回味着自己的英姿飒爽,沾沾自喜,眉眼里都要滴出蜜来,谁说乡下姑娘不如城里?她从不为此自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好,不必妄自菲薄。
“锦儿,你方才真是厉害!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才与她搭话的小姑娘,自来熟地一屁股落在邻座。
“我叫林杏,刚才和你说话的。”林杏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谈话间才得知她与锦儿年龄相仿,父亲是衙门里的小捕头,自小的梦想便是成为绣娘。
章锦儿愉快地握握林杏的手:“很开心认识你,你是我的第一个好友。”
“这么快,我们就是朋友了?”林杏俏皮地拍拍锦儿的肩膀。
章锦儿眨眨眼回答:“当然了,谁让我们都是直爽的性格呢!”性格投缘的两个小丫头当即眉开眼笑的,相视一眼,就端着饭碗默契地一起扒饭了。
“真是两个乡巴佬,土包子!”小环扭过头,撇下一记眼刀,殷勤地凑到王宝儿面前。
没心思吃饭的王宝儿闻言,也抠着八仙桌的实木桌面。
“她让我们出了这么大的丑,我们必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王宝儿眉头拧紧,心里是年轻女子花样层出的咒骂。
人声鼎沸的街市上,同贺楼的一隅偏生很安静。
“少爷,你嚼一只鸡腿嚼了许久啊。”随从阿山站在徐佩霖跟前,忍住笑意好心地提醒着。
徐佩霖如梦方醒,赶忙放下嚼了一半的鸡腿儿,咳咳两声掩饰尴尬。
“额,我刚才在想,接下来回府里到哪儿找奶娘。”徐佩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总是那个野丫头捉鸡时的英勇身姿。
“哈哈,少爷啊,赵嬷嬷不就在您厢房里住着吗?她一直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啊。”
“哦,嗯,用你说啊。”徐佩霖自觉好笑,抬头瞥了阿山一眼。
哼,不知道您在想谁呢?
阿山表面不动声色,好笑地腹诽着。
“用饭完毕,起。”管事嬷嬷提醒绣女们。
“现在,全体润手。”
润手?
章锦儿眨巴眨巴眼睛,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润手是怎么回事。
沈清知亲临现场,监督绣娘们润手半个时辰,顺便提些意见。
“宝儿的手算是最润泽的,但要注意有几道痕,可能会引起勾丝。”沈师傅慢慢踱步,挨个儿看过去。
一个小绣女把手悄悄藏了起来,希望不要引起注意。
“把手拿出来。”沈师傅冷清的声音颇具威力。
“师傅,我。”小姑娘说着,无可奈何地将手拿了出来。
“略显干燥,很显然没有按照规矩,日日抹手脂,是么?”
那绣女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曾说过,要想当绣娘,有一双巧手便是根本。我年轻时因一场意外,所以手部有些不平滑,这也是我一生的憾事。”沈师傅平和地道出自己的经验之谈,随即转身继续巡视。
章锦儿攥紧了手,手心里都沁出了汗珠。
师傅这么严格,自己又是唯一的乡野绣女,从小无论多少,总要做些农活,这该怎么过关呢。
抱着侥幸心理是肯定行不通的,果不其然,沈清知的脚步在章锦儿面前停驻。
“章锦儿,你的手是我见过最粗糙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一听这话,锦儿自觉不妙,有些眩晕。
“师傅,按规矩,手部不合格者,须剔除。”王宝儿的耳朵竖得尖尖的,这规矩像是烫嘴的妖怪,立马飞出了她的嘴里,她的心跳得飞快。真是意外之喜,恐怕这次章锦儿是在劫难逃了。
“章锦儿,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沈清知不偏不倚,只问向锦儿。
章锦儿急得额间沁汗,抹抹额头,她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师傅,我从不避讳我的出身,我是农门女儿,过往十六年一直在乡间生活。”
章锦儿抬起头,毕恭毕敬的。
“手中少许的茧子和不够平滑的缺点,我无法避免,但是我愿意为了学刺绣,去努力改变这些。我能做到。”
沈清知眼帘抬了一下,倒是有些意外:这农门小女子不卑不亢的,看起来学艺心志纯粹、坚定。
“我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众人回头,却见宋纤纤步履轻盈,进了院子。
“大小姐好。”众人皆低头喊了一声。
宋纤纤谦和地莞尔一笑:“大家不用拘谨,我只是来看看绣女们的学艺进展。”
“方才我知晓了绣女章锦儿的难处,我想告诉大家。”宋纤纤用美目扫视了全场,顿了顿启唇:“咱们绣房是一个整体,需要携手共进,最重要的是互相扶持。”
章锦儿感激地瞧着宋纤纤,这大小姐不仅长得美,心地也很是善良。
沈师傅点点头:“好,那么今日散学后,就请各位绣女们注重对自己的手部呵护。”
伸了个大懒腰,章锦儿捶捶腰背,耸耸肩走出了学堂。
“锦儿姑娘,学得如何?”宋纤纤早就在院子外品茗,候了半天。
“宋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章锦儿倍觉亲切,惊喜地快步上前。
“我家小姐是准备特地带你去戴春林的。”丫鬟佩儿大喇喇地说明来意。
戴春林?章锦儿一头雾水,疑惑在下了马车后烟消云散。
天下香料,莫如江南,戴春林为上。
时下最风行的胭脂水粉式样,炙手可热的香件、香黛等,都是戴春林的拿手好戏。
宋纤纤也是个年轻姑娘,眼里鲜少出现了活泼的欢乐,和章锦儿选定各自的心仪水粉后,便进了隔间试妆。
宋纤纤的隔间靠着窗户,她让丫鬟在外候着,自己正对菱花镜梳妆。
手中的香粉瓶忽地掉落在地。
男子灼热滚烫的气息环绕周身。
宋纤纤看着倒在自己裙边的男子,一时间束手无策,她颤抖着想掀开男子的蒙面,却被这男子截住手腕,她拿开手,惊惧地发现,手上遗留下了斑斑血迹。
“小姐?小姐?”佩儿好久没有听见小姐动静,正想掀开帘子进来。
宋纤纤用平稳的语调阻止了她:“佩儿,叫锦儿姑娘进来。”
章锦儿探身进来,讶异地看着地上男子,这是那天夜里的蒙面刺客?
刚要细问,宋纤纤便竖起纤柔的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随即附在锦儿耳边轻轻说着话。
“呀,锦儿,你怎么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啊。”
“小姐,这支钗太尖了,我不小心。”
“佩儿,你出门买些金疮药,快去快回。”宋纤纤和锦儿相视一笑。
过了许久,刀一啸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那日的小绣女,还有一位名门贵女。
摸摸自己的手腕,他心知这次不幸落入陷阱重伤后,是这两个女子救了自己。
“多谢。”刀一啸佯装不认识章锦儿,他不想多惹是非。
旋即起身,回头不经意望了一眼,犹如一只鹰隼径直飞身出了窗外。
章锦儿见怪不怪地心里暗笑:每次见面都是飞来飞去的。
殊不知略有些出神的宋纤纤小姐,此刻心湖泛起了些许涟漪。 17752/9692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