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这幅绣稿绣线选配有误，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方姑姑偶然间视察到锦儿这边，锦儿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身如同一根紧绷的弦。
原以为自己的勤勤恳恳不说得到姑姑认可，至少无可指摘，可是姑姑这样说，锦儿一下子有些泄气。
“呵，还以为自己运气好就能长盛不衰，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末等绣女，成日里就来拿腔作调，看来也不是有什么天赋的嘛。”
“是呀，方姑姑一向是赏识她的，这下子发现她只是靠运气的吧，不过如此。”
周围的数层隔间内议论纷纷，方姑姑巡查了这么久，还没有这样严厉地指责任何一位绣女，看来章锦儿这次的刺绣是真的难以入眼。
挖苦的、嘲讽的、奚落的声音，一声声刺激着耳膜，锦儿都置若罔闻。
心里只回荡着方姑姑的那一句话。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少爷，您自昨日回来就这样了，是有什么事情么？”李嬷嬷端着一碗莲子桂圆汤，正用汤匙搅拌着，一看少爷又是精神不振地倚在床栏上。
阿山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摇摇头示意自己的娘别再问了。
可李嬷嬷历经风霜，早就有一双厉害的眼睛，少爷那点心思一看就通。
她急急放下翠玉碗，抚着徐佩霖的前额，捋捋少爷的碎发：“少爷，有什么事情你告诉嬷嬷，别憋在心里，嬷嬷和阿山永远在这里。”
徐佩霖闻言睁开眼睛，是的，昨日夜晚的那一幕一直挥之不去，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时常一下子激起他的回忆。
从小就没有多少人真心疼他，自己隐忍伪装这么多年，原本不沾染半丝情意，可是竟然会有个章锦儿！
他想控制，可是无法控制。
他想隐藏，可是心痛愈渐深刻。
“嬷嬷，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李嬷嬷欲要细问，没成想少爷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是那个章锦儿么？”李嬷嬷忽然有了一点印象，“是那个身上有《刺绣图集》的姑娘么？”
“嗯。”徐佩霖已无心去想别的，原本是为了那本图集才靠近章锦儿的，可是原来人心也是可以不受控制的。
“你是为了多个机会接触图集么？”李嬷嬷有些犹疑，如果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位姑娘，那就有些麻烦了。
这么多年，三人一直谨守一个秘密，一份计划，还有一个心愿。
徐佩霖没有回答，但凝固的空气，轻蹙的眉头，给了李嬷嬷一个肯定的回答。
“锦儿，不要忧心，姑姑只是提了一个合理的建议，你应该开心， 这样子才能及时修改嘛。”
锦儿愁眉不展，有些沮丧地垂着头，心里一直分辨着姑姑的话，是否定还是提醒？
“我没有难过，只是不知道如何定稿了。”
林杏好奇地探着脑袋，当视线落到锦儿的绣绷上时，眼前一亮。
“这不是很好看么？锦儿，你看你的姑苏百姓家，房屋的纹路清晰可辨，一砖一瓦倒有些逼真了。人们和乐融融，远近层次分明。”
“嗯。”锦儿闷闷地出声，不是自己非要自傲，可是历经这么多天的冥思苦想，腹中已有沟壑，也不是一时间就要改变的，关键是自己真想不出来这幅绣稿的丝线有什么违和，画面色彩到底需要怎么更改。
两人到了膳房，草草打了些饭食，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
“锦儿，你的八宝鸭好像很好吃啊。”林杏话中有话，端的是一副馋嘴的样儿，看着八宝鸭，眼神都要滴出蜜了。
锦儿“噗嗤”一笑，被她成功逗笑，忙持着筷子夹起所有的软糯鸭肉，放进好友的碗里：“呐，全部给你。”
“锦儿，你不饿么？你也要好好吃饭呢，你看你，最近都要瘦成一把骨头了。”林杏鼓着圆润的腮帮子，有些心疼地看着锦儿，原先她和锦儿一样身量，现下怎么……
两人便各有所思地用完了午膳，行至花园中央时，方姑姑身边的嬷嬷来请锦儿。
“章锦儿，方姑姑有事情要问你，速速去绣房朝熹堂。”
锦儿忐忑不安地站在朝熹堂大厅中央，执手垂眸，不知道方姑姑会有什么训示。
“章锦儿。”不知何时，方姑姑坐定在了八仙椅上，轻吹盖碗中的龙井茶。
“你现下可想通了自己的缺漏之处？”
“锦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请姑姑赐教。”锦儿老老实实地吐露自己的烦恼。
“砰。”盖碗轻扣，莫名有些警告的不悦意味儿，方姑姑忽地站起身，慢慢地踱步到锦儿身前。
“你知我为什么单单只说你一人么？”方姑姑的声音势如洪钟，无端地撞击着锦儿的心。
“抬起头来，再想想原因。”方姑姑的眼神幽如枯井。
锦儿微微咬唇，为难地吸着气，思忖着该怎么回答。
“因为你自傲了！”方姑姑一针见血，像是一支箭似的，这句话射中了锦儿本就惶惑不安的心。
“姑姑，我没有。”锦儿忽地眼中绽出了不甘的光芒，自己并没有自傲！
方姑姑手背于身后，沉默着走了几步。
“也许是当局者迷。你自己想想，一开始构图你有无不折不扣地画下画稿？”
“我……”锦儿刚想说有，可是她之前确乎是因着自信，只是草草勾勒，就开始了刺绣。
“你在刺绣的时候，是否是浑身轻飘飘，沾沾自喜地认为这幅绣稿很成功。”
锦儿的头又深了几分，是了，当时自己属实是有些喜不自胜，认为必能绣出一幅锦绣作品。
“很好，你还不至于冥顽不灵，姑姑单单只点你一个绣女，你知是为什么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锦儿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是因为姑姑对我期望更大。”
因为寄予厚望，姑姑更希望有意外之喜，却也因为自己被期望得更大，自然要端正心态，切勿心浮气躁。
想至这里，锦儿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谢谢姑姑指点，锦儿这一跪，不是为您的威严而跪，更不是为拍须溜马而跪，是为我的鲁莽浮躁请罪，更感激您让我迷途知 17752/96920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