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将为后

《娇将为后》

第66章 第66章 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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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旻的六万前锋军登船后,两百艘船只行驶于应江水面。

江面微风扑面而来。夏季的南风,若不是因为战事,该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

奇怪。遥远的应江南岸一片黑暗,四下寂静无声。连个渔火都望不见。

不只没有军营的营火,连传闻中的夜夜笙歌、灯红酒绿也没个影。

远方对岸暗沉难辨,好像空无一人。

这倒是抢速登岸的好机遇。可是……如此顺利的行驶途中,人们开始心慌。

不是说他们在饮酒歌舞么?

渡江未过一半,平静的江面上出现了一艘细小简陋的渔船。那上面站着一个脸戴假面之人,静默伫立,不发一言。

江风吹过他的衣角,微微拂动衣摆。

这艘小船一直安静停泊在江中央,孤零零的,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是凤影!”有北旻士兵大声喊道。

喊声中打着颤。北旻军中无人不晓凤影的威名。还有个风靡的传说,说凤影不是人类。

前锋大将胡凯站在三艘主舰最中央那一艘的船头甲板,狐疑地观望形势。他本不是爱多想的人,此时拉起长弓,欲将那渔船上的人射下来。

却被身旁谨慎的副将拦住:“将军,前方恐有诈!凤影是何等高手,怎会这么容易地让我们射杀。”

北旻人不擅水事,万一前方有潜礁险流、或是机关暗道呢。

将领参谋们正商量着,所有北旻船只放慢渡江的速度,整齐划一地停下在不远处。两百艘船只密密麻麻,逐渐汇聚到一起。

十五皇子玄祐站在另一艘主舰上,望着斜前方诡异的场景,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悬着般难受。

又回头一看,不知不觉中,所有船只竟都聚到了一处,江面拥挤不堪。若此时有个什么意外,根本无法调转船头。

有士兵已经在反胃,强撑着身子握住船桅或舱板。

北国寒冷,应江逢冬冰结,隆冬才是兵力最盛的时候。

北旻的步兵与骑兵凶猛强大,踏冰跨江之时令南岸的镇北军也不得不畏惧。可北国人从不擅长水战,从未组建过像样的水军,也不觉得水师有何必要。

此次战事也是,他们并未打算在水上交战。这些坐船的兵士并非水兵,而都是只熟悉陆地作战的步兵。原准备趁着镇北军松懈之时,抢滩上岸,以陆战来决胜。

可若对方一开始想的,就不是在陆地交战,而是把战场设在江上呢?

不会的。

玄祐心中安慰着自己。这点在出兵前,诸将就已经商量过了。镇北军从来都是以守卫国境为责,从不会主动进犯,也从未听闻他们有什么水师。

“五年前……”玄祐身边的副将是五年前战事的幸存者,此时看着江面孤单的渔船和船上的孤影,双眸惊恐地打着颤音道,“五年前也是这样……”

玄祐警觉地转过头,看到副将额头上都是冷汗。

“就在那个位置!一模一样!只不过……五年前我们进攻时,应江结了冰,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不是凤影,”副将喘着气,不敢回想从前的一幕,“是慕如烟。”

五年前的江上,数万铁骑踏冰而行,势不可挡。

行到一半,只见寒冷的江面上站着一个女孩。

她一身鲜艳红衣,孤身一人安静伫立在千军万马之前。

女孩脸庞清丽绝世,唇角清冷上扬,面上毫无惧色,带笑的双眸中闪动着引诱与挑衅的光芒。目光绝厉扫过面前的敌军将领与万众士兵,那眼神仿佛在说:“等你们很久了。”

她身后遥远的江对岸黑暗沉寂,好像一片无人的鬼域。

赤手空拳,以一抵万。那倩影是如此孤寂悲怆,仿佛天地间只她一人。

即便是再凶勇的猛将,见到此般光景,都不由双眸震颤,浑身战栗。

冰面上,所有北旻士兵停下了脚步,一时竟不敢前进。

镇北军向来谨慎,就算那时因遭变故而千仓百孔,照常理讲,也不会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前来独自面对可怕的雄师铁骑。

一定是诱军之计,前方一定有诈!

那是那晚上北旻军第一次的迟疑,也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后来事实证明,面对突如其来的那一刻,当时玄胤的直觉判断是正确的:慕如烟只是在虚张声势,她身后根本无兵!

可成败往往就在豪赌的一瞬间,机会稍纵即逝。况且紧急之时,军中其他兵将的人心并不是那么容易迅速统一的。越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越是迟疑。

“既然如此,那就是说……”玄祐听了副将对往昔的回忆,皱眉道,“今日渔船也只是凤影在虚张声势?他身后其实并没有完整列阵的军队?”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每场仗都不一样。又怎能一味断言?

若镇北军正是在利用五年前相似的经历,诱他们进入万劫不复的险境呢?

于是,同一个地点,相似的场景,众人又一次迟疑了。

船只在汇聚,人心随着逐渐起伏的江面而浮动。

“不管是不是虚张声势,”副将的声音竟有些虚弱,他再也不敢相信军中那些乐观的断言,“这都已经说明,镇北军早就等着我们了。”

应江南岸,骆珏站在岸边,依旧轻摇手中羽扇。

那时,第一座烽火仍未亮起。

而且,自从得知敌军登船,岸边的所有营火都在他的命令下被熄灭了。

果然,对方人心浮动。五年前的惨痛记忆在发酵。有人在迟疑,有人在恐慌。

密密麻麻的灯火自主地汇聚在一起。江面上的那些船只是那么的整齐、密集。

完美的靶子。

“连个面具也不敢射下来……啧啧啧……”骆珏摇头悠叹着,青丝绶头巾随南风微摆,“用个破面具,就让他们前锋全部集中在了一块儿,自己把自己弄成了那么好打的靶子。”

江中渔船上的那具假面,是骆珏从前照凤影的假面仿做的那一副。

“破面具?”身旁一个阴凉的声音冷不防道。

呃……咳咳,你的关注点总是如此清奇。

骆珏嘴角一抽,望着身旁脸戴假面的凤影讪讪笑道:“戴面具就是好啊,做个假人也能威慑人。”

凤影没有说话,身后的下属对骆珏玩笑道:“那也要看是谁,就是中郎将真的人站在那儿,多半也没人会害怕。”

骆珏:“……”

哪儿堵得慌。

凤影并没有像平日那般发出轻嘲声。或许是真正的战事就要开始了,他在风中静静望向遥远的江面,沉默着。

骆珏望着身旁沉寂冷静的队友,心中暗自一沉,不由在风中叹了一声。

回想起来,和这鬼面阎罗的梁子,从五年前的那日就结下了。

那一晚北旻强军奇袭,当时的镇北军千仓百孔,根本没有时间成军列阵。

如此下去,几万散兵全军覆没是转眼的事。更可怕的,是敌军铁骑踏破国境长驱直入,进犯中原。

绝望之际,是骆珏出的险招。

慕如烟没有迟疑,当场采纳,独自一人前往冰江中央,孤身去面对千军万马。

凤影紧握着拳,一向冷静镇定的双手也在颤抖。望着慕如烟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终于再也无法袖手旁观,正要往前冲赶上去。

“你不能去!”骆珏拼命叫住他,“只有一个小姑娘站在冰面上,才能让他们探不出我们的虚实,一时不敢前进。”

他们缺的是时间。一点点,多一点点就好。

凤影回过头来,骆珏至今还能想起他看到的,那具假面后猩红的双眼:“如果他们将她……”

江上吹来冰冷的风。骆珏的目光无比冷静,声音也异常平静坦诚:“那就没有办法了。”

一切都是豪赌。

没有别的办法。

若真到那时,所有人都得死。

此刻夏季江岸,骆珏望着队友风中沉静的侧影,心中想着,不知他是否也在回忆五年前的那晚。

南风渐渐大了起来。江中央的敌军船只已经尽数靠拢。

“差不多了。”骆珏忽然说道。

那声音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半分轻巧玩笑,而是冰冷有力,让身旁的白晏吃了一惊。

骆珏扯下头顶的青丝授头巾,轻轻松手,那头巾随着越来越强的南风飘往江心。

白晏见骆珏嘴角扬起寒冷的笑意。

“冬天他们踏冰而来……”骆珏目光如炬,将手中羽扇用力一掷,“夏天也敢过江!”

整座军营听令,一瞬燃起营火,火光通明,照亮天地。

四周亮了起来,白晏看到眼前的壮景,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江岸停泊了无数战舰。

黑舱铁甲,旍旗飞舞,几层高的塔楼坐落于硕大坚固的甲板中央,像江面浮动的堡垒,像牢不可摧的圣殿。

庞然大物们吞吐着澎湃的江水,蓄势待发。

兵将已于各船上严明列阵。

顷刻间,鼓声大振。

“上船。”骆珏转头对身旁的白晏悠悠一笑,双眸清冷肃静,向全军令道,“开打!”

第一座烽火台亮起烽火。

谨慎的参谋在耳边叽叽喳喳商议,前行的船只一时间停下。人总是这样,越是想赢,便越是怕输。

不过这种迟疑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前锋大将胡凯并未经历过五年前的战事,他生性鲁莽,遇事不愿多去思索——有时候在战场上,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胡凯一声怒吼,拉紧长弓,向渔船上的人影射去。

极其轻易地就射中了。

众人屏息凝气,见被箭射中的假面随风缓缓倒下,想着一窥面具后的凤影从不示人的容颜。

可假面飘然落到水面上,随着江水荡漾,在江上发着幽静的反光。

假面脱落,渔船上的“人”的披风也随之无力垂落,一根木竿惊现渔船上。

船上本无人。

“那群兔崽子!”胡凯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下令军队全速前进。

可船都动不了了。

最前排的船只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蛮力拦住,寸步难进。而后面的船只都早已拥挤而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两百艘船犹如一锅煮烂了的稠粥,在江上进退不得。

三艘主舰的其中一艘之上,九皇子玄毖与众人一同,面对无法向前的船队,焦灼紧张。

他身旁的副将是少有的研习过水战理论的将领,此时赶紧向船下查看,很快发现了船队寸步难行的门道。

“拦江锁链……镇北军早就在此片江域布设了拦江锁链!”

那些巨链在水面若隐若现,安静等待,拦截住最前排的敌船。而伪装成凤影所在的那艘渔船,不过是让他们全部集中到一处,好成为一网打尽的目标。

众人刚反应过来,只见一直昏暗的江对岸骤然亮起万丈灯火,数不尽的船只像风一样,迎面飞驰而来。

敌船的影子越来越近,北旻兵将的心越来越寒。

因为他们越来越看得清,比起自己所乘的粗制滥造的船只,那些宛若堡垒的怪物,才能被称为战舰。 m..coma

“怎么办!如此下去不能动弹,只能坐以待毙!”玄毖的船上有兵嘶声高喊。

副将深吸口气,所幸他知道拦江锁链的破解方法:“用火烧。在粗长的火把上灌油,将铁链烧软后砍断,可破!”

“不行啊……”玄毖空洞的双眸直直地望着从对面疾驰而来的敌舰,夏季江上的南风越吹越大,将他的发丝衣摆吹乱,“夏季吹南风,若用火烧,先点着的……会是我们的船。”

那些锁链牢牢拦住前排船只,而后排的船只密密麻麻向前拥堵紧贴着,根本没有办法后退哪怕一点点。

一旦用火去烧铁链,最先着火的就是船头下方。现在南风越来越大,很快,所有船只都会被点燃延烧。

江上马上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玄毖在风中幽幽启口,语气中听不到他的任何情绪:“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们在陆地上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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