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将为后

《娇将为后》

第 94 章 第94章 分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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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紫微殿,夕阳般的朝阳。

慕如烟身后带着凤影与骆珏,走到朱景深不远不近处停下,四目对望。

昨日在清漪园还上演了不愉快的一幕,现在两人看着互相,彼此脸上倒是都很平静。

“殿下这么早……”下一刻她便又玩笑起来,漫不经心指指身后,“要不是某人梳妆打扮花太长时间,我们也能早到些。”

骆珏瞠目结舌,无语指指自己:我?

慕如烟没理会后头人的委屈,随意一笑,便欲向前,往里殿的方向走去。

却被朱景深一把挡住。

他一步上前,用身躯挡住她的前路,眼神坚毅如磐石,目光沉沉绞着她。

慕如烟默默望了他一眼,只淡淡道:“你不能去。”

语气虽是平淡,却有一种不容分说的重量。

海盗俘虏了大皇子,须有人立即去南疆谈判营救。且那个前去的人,必须是在宫中朝中身处高位、能够代表帝王的人。

尊贵的身份、皇室的血脉、还要有临军对阵的经验与勇气……这样的人,并不多。

而这些,慕如烟都有。

“你更不能去!”朱景深坚定道,“此行须一路深入南部。南疆人恨你。”

“不是多亏前阵子,殿下帮我在南疆散布了不少好名声了么。”慕如烟媚眼一笑,不以为意。

前些日子,朱景深派人在南疆散布东海瀛洲收留难民的消息,为慕如烟在南疆难民中收割了不少美名。

“那点算什么……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依旧苦口婆心,不改初衷,“你不会不清楚,比起爱一个人,恨人更容易。”

慕如烟身后的凤影一直并未说话,听到此,假面后似有微光隐隐闪烁。那光落在朱景深的脸上,只一瞬而即逝,因此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放心吧,”慕如烟脸上露出恬淡悠远的笑容,“反正凤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身后的骆珏闻声,又僵着脸委屈地指指自己:那我呢?

慕如烟说罢,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往里去,却仍是被朱景深拦住。

“陛下宣大将军入殿议事!”卢公公从里殿走了出来,对几位行礼,再对朱景深躬身缓缓道,“殿下请回吧。”

慕如烟已擦过他的肩一路向前,没有回头,只淡淡用余光瞥了一眼,便随卢公公走了。身后的凤影与骆珏也一同跟上,很快没了踪影。

朱景深紧握着双拳,站在原地。

他不是不可以死命冲进去阻拦,可一来极大可能是被父皇派护卫轰出来,二来更糟的是,以父皇的脾性,他知道自己的冲动只会激怒帝王更快做出他不愿看到的决定。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办法。

一想到此,他便快步出了大殿,朝宫外飞奔而去。

解除了枷锁封印的慕府又恢复了往昔的尊容。巍巍大将军府,风华绝代。

而朱景深想要入府,却被掌事侍女素羽肃然挡在了外头。

“让我见朱荃!”今日不论到哪里都被拦住,往日平静的朱景深急怒交加,“她谁都不听,如今唯一可能听的,就只有她表兄了。”

素羽的脸上一瞬间似乎蒙上一层雾霭,再一次体面回拒道:“世子不在。”

朱景深凝眉冷目,默默注视着这个慕如烟的贴身侍女。她行事一向温静妥帖,都这种时候了,竟用如此低劣的谎话来敷衍。

“三殿下请止步!”素羽毅然抬手,对要往里硬闯的朱景深严厉道,“慕府是何等地方,若殿下硬来,恕吾等也只好无礼了。”

府中顿然响起守卫兵甲集结的声音。

“你知道你家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吗?”无视身后的兵甲齐声,朱景深双目清冷,训责道,“你向来守她护她,今日却在这儿纵她犯险?”

素羽抿紧嘴唇,脸色泛出一抹惨白。

大皇子被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打破了他们原有的一切计划。

昨日镇北军已放弃南征,将囤在东海瀛洲的中途补给给了镇东军的船。可海上航行耗时日久,即便是已经在东海当地的镇东军船队,现在出发也是赶不及的。

南疆海岸一片破败,敌人势如破竹。而慕如烟与凤影等人回都,都没有带多少镇北亲兵,手下最多不过数十下士。

而且朱景深说的没错,南疆人恨慕如烟。她深入南部,不仅得不到当地原住民的指引与庇护,还有可能受到凶险的暗杀。

平民不同于军士,到时候人人皆兵,即便她身手不凡,即便凤影再护,也防不胜防。

更何况,现在驻守南疆的镇西军,本就巴不得她倒下。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空有个大将军的名头,除了将自己竖成一个易被众人围攻的靶子之外,毫无意义。

朱景深一双秀目发出寒凉的冷光,那威凛之气让素羽不禁浑身一颤。

很多时候,金戈铁甲并抵不过威严的一瞥。

但她终究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坚决把住府门。

对朱景深肃静地恭行了大礼,素羽抬起头来,双眸的柔光中充满了冷静的力量:“既是小姐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这些年来随侍在侧,早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想到眼前人依旧如此镇定妥静,朱景深沉下心来,听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相信小姐。”淡丽的日光洒在古老的高墙,落在整片静谧纯净的亭台楼阁,覆在这个慕府掌事侍女宁稳的身姿上,“相信她的决定,相信她的能力。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各自守好自己所在的位置,尽心去辅佐,全力去支持。”

朱景深与素羽在慕府门口对峙的同时,慕府中,白晏正往倚梅苑的方向行走。

他并不知道昨夜今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园子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同几日前变了模样。

这些日寄住慕府,白晏看得出来,慕如烟是慕府的主人,但她并不爱管事。府内外大小事,一听朱荃,二靠素羽。

即便朱荃面上对朱景深百般刁难,但对于白晏却是关爱有加,就像兄长对弟弟那般呵护,也从不让他有一丝半毫寄人篱下的感觉。

今日白晏又读完了向朱荃借的书——世人皆道荃世子风流纨绔不务正业,却不知他私下里也是个爱看书的——正好顺路,便帮忙接了家臣洗好的锦帕束带,一并送去倚梅苑。

庭院逐渐染上秋色,还不到梅花的季节,空气中依旧有些落寞。

推开苑门。竟毫无人声。

白晏抱着怀里的书和帕带,急匆匆跑进里舍。

空空如也。

世子已经走了。

当日很快,快到朱景深还未离开慕府的大门,快到白晏还站在倚梅苑中惊诧发呆,南都已经将最新的圣旨传遍——

陛下下旨,令大将军即刻赴南疆,营救大殿下!

而庙堂战场之事再轰轰烈烈,远离危险前线的南都人——那些蒙祖上余荫的贵族青年尤甚——却也大多事不关己。

此时对于他们而言,比起食不果腹的流民、朝不保夕的人质、奋不顾身的兵将,更牵动他们心弦、勾起他们心中诧异与叹息的是——

那个解语楼中声色艳艳的花魁歌姬,也在今晨不见了踪影。

又是入夜。

晚风中的清漪园依旧恬淡清凉,并不像是马上就要出征的样子。

朱荃已去,白晏自觉挑起一部分责担,与素羽两人忙着在府上做行前准备。因而,在他们的操持指挥下,慕府上下依旧井井有序。

他们二人这次虽不会随行,但杂事诸多,想着能为慕如烟他们多分担些是一些。

而且准备得更用心些,仿佛也能更心安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除了这些,就再也做不了更多了啊。

这种远征前家人们特有的心情,素羽过去就体会过很多次,可至今仍旧不习惯。又怎么会习惯呢。

对于白晏,则是头一回。面对这种沉重,他心里苦涩,手里边做着事边忍着泪。

而慕如烟、凤影和骆珏三人则坐在水岸露台,悠悠然听风闲聊,似乎并不以为意。

大皇子被俘,南疆该是一片混乱了。偌大一个宫廷,除了朱景深和慕如烟,竟没有人敢挑起救援的重担。

曾经的镇南军、如今的镇西军都束手无策,可见敌人何其凶猛,现在前去,岂不是送死。

对于仍在禁足中的二皇子朱景坤,此时若请命南下,倒是能将功补罪,会因此即刻获得自由也说不定。

但一来,朱景坤身后虽有舅舅吕威的镇东军势力,他本人却是一天都未在军营中待过的,哪有直面敌军的勇气。

二来,若真的豁出性命去了南疆,对于大皇子,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成功了,便等于亲手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带回了宫廷——虽然被俘,长兄仍是夺嫡最热门的人选;若救不成功,长兄身亡,那对于请命去援救的人来说,重则死罪,轻则,也会是一辈子的污点。

所以若有心争夺皇位,现今最好的方式,就是缩起脑袋静观其变,或许还在心中暗暗祈祷,长兄被敌人杀害。

因为如此一来,不仅夺嫡最强劲的对手自动消失,还会连带那个前去营救的人,失去争夺皇位的条件。

那么多王公贵族,心里大多如此盘算,以至于一个个各怀鬼胎,隔岸观望。

而帝王拒绝了朱景深的请命,选中慕如烟,赋她全权代表皇权去与敌人谈判,救出大皇子。

“要多少人?”回都的镇北亲兵只有数十人,是以帝王准备好给她拨人。当时中护军刘轶也站在一侧,随时领命。

“十几骑就行了。就从暂驻都中的镇北军下士中挑选。”她淡然答道。

中原禁军人少,眼下既要护卫皇宫与都城,又要收容安置更多的流民。再者,如今局势,南疆一片乱糟糟,多个几百几千人,又有什么意义。徒增乱象罢了。

想到白天宫中与帝王间的谈话,骆珏倚坐露台,双手捧着后脑,望着天上的残月,轻叹一声。

慕如烟瞥了他一眼,浅笑吩咐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无广告网am~w~w.

骆珏放下双臂,回过头来。

“明日的东山之行,你也不用随行了。”慕如烟再道。

虽然身有皇族血脉,但毕竟是异姓将军,为了向世人彰显慕如烟足够代表帝王本人,陛下令其在南下之前,代表自己在天坛祭天。

故而,明日一日暂不出发,而是往东山温泉处沐浴斋戒,后日一早登坛祭天,礼毕后即刻启程。

见骆珏锁眉不语,慕如烟笑道,对他的语气倒是难得温柔:“吩咐众将士,明日休憩一日,若家人在近侧的,就多陪伴;若在远方,就写家书吧。”

骆珏顺从地点点头,又转念想到白天帝王的一番话,看着慕如烟道:“小心点。”

正说着,他又要去脱身上的衣服,又遭遇到慕如烟嫌弃的眼神: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一个好端端的书生,老要在人前脱衣服作甚……

“……”骆珏无语,隔空翻了个白眼。

他自然没有见不得人的怪癖,只是这刀枪不入的金丝甲,怎么也希望她能穿上。

五年前的战场上,若她没有穿着它,早就死在敌国皇子的剑下了。

骆珏望向慕如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又看看不远处躺倚在清台上似乎睡着了的伙伴。

看假面那沉着的样子,想来对于明日,凤影也早做好了准备,骆珏便不再坚持,起身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夜晚,朱景深进入清漪园的时候,见慕如烟倚靠在露台,悠雅自得,闭目听风。

蝉纱摇摆,微风轻轻拂动丝般长发,幽静的月色覆在倾世脸庞,不像是真实存在的景致。

而凤影躺在不远处的池边清台,假面上泛着水色月光,好像睡着了一般。

园中安静,那两人都不言语,月影朦胧,风波摇曳,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默契。

见此光景,朱景深指尖不觉一颤,迅速敛了僵沉的脸色,抬步向慕如烟的方向走去。

池边黑银锦衣忽而飞身而起,水光反射出长剑的锐色,一把将他挡开。

原来假面根本就没有睡着。

而倚靠在露台悠闲着的慕如烟,依旧闭着眼,纹丝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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