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将为后

《娇将为后》

第 117 章 第117章 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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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学堂里,几个女孩子拒学《女诫》,又把新来不久的先生气跑了。

更让那老头气的,是他一个白发长胡老学究竟然说不过她们。

“《男诫》,”女孩在前排又翘着小腿,大咧咧往后一仰,将书本往前一拍,对着先生与学堂里的男孩们信手指点道,“先生要是拿得出《男诫》,让他们一个个抄誊背诵,我们就学那什么《女诫》。在座大家都是王公贵族之后,谁也大不过谁!什么男人女人!”

说罢,她便转头望向学堂的另一侧,寻找帮腔:“你说是不是?”

可惜没有回答。

因为慕如烟又趴在自己座位上睡熟了。

我只觉好笑,便抬脚暗暗往前座踢了一踢。

也叫不醒她。

不一会儿,皇后铁青着脸来了,对着女孩子们劈头一顿训斥,无外乎让你们与男子同室混读已是陛下恩典、怎可目无尊长拒读经典不守妇道不遵妇德伤风败俗成何体统之类的。

毕竟那是皇后,谁也不敢得罪,方才闹哄哄的气氛立马沉了下来。

这时,学堂里忽然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为什么要守妇道?”

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到一个焦点。

慕如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方才那声音从她一个女孩口中说出来,显得太过冷静。

皇后威风凛凛,站在讲坛一侧,与堂下幼小的慕如烟四目对视:“你说什么?”

慕如烟伸了伸懒腰。明明她四周的空气受她慵懒气质所氤氲,那气场却十分有力,竟轻而易举盖过了皇后。

“我只知道‘人道’,不知道什么‘妇道’。”

“哼,小小年纪,如此猖狂,竟然漠视经典!”

“我并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经典——适用于一部分人却不适用于另一部分人。”她明眸犀利,不疾不徐悠悠道来,“只适用于一部分人的东西,不是特权,就是枷锁——”

皇后的脸色僵持住了,只见慕如烟直了直身子,继续看着她问道:“请问皇后娘娘,您觉得,《女诫》是特权,还是枷锁?”

……

那日幸而固伦公主提前从北境回来,才让这一场难堪的学堂闹剧没有上升到一场国家风暴。

父皇随后下了一道旨意,不再对学堂女子教授《女诫》。

可是眼看又一位先生被气跑了,一时也再没有人愿来教课了。

所有孩子都欢腾了。

新的一日课堂,预计不会有先生过来。一到点,慕如烟照例又要趴到桌上狠狠睡去了。

一个优雅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连忙往前座狠狠踢了一脚。

慕如烟朦朦胧胧中坐直起身子,看到讲坛上的身影,惊讶愣住:“母亲……”

晨曦照进屋里。

朱景深坐在书桌前,目光温柔地望着桌上的一叠空白的绢纸。

今日午前阳光甚好,方才踏星带侍者来书房取书到院子里去晒。

“殿下,这是……?”踏星抱着满怀的书,还未出门,见一叠纸从书中散落。

“啊,这个……”朱景深愣了一愣,见到这些儿时学堂留下的东西颇感怀念,“放在桌上吧。”

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从前。

闹学风波过后的那一阵子,学堂缺先生。没想到竟是固伦公主自己提出来的暂来代课。

虽然仅仅两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但公主的威严风姿与学识谈吐,即便那时他们都还只是孩子,也无法忘怀。

这样说来,他们都是固伦公主的学生。

而慕如烟在那几个月里的课堂上,再也没有敢睡一觉。

想到儿时,朱景深嘴角不由温柔上扬。

今日是她回来的日子。

都城民众沸腾了,南都就像一片欢闹的海洋。比她夏日归来那次,还要热闹。

男女老少密密麻麻的人潮早就挤在明德门,意图一睹大将军与凤影将军的凯旋风姿。

帝王与群臣在紫微殿静候,太后与宫中的娘娘们也热切等着慕如烟到后宫团聚。

南疆平定,北方危机也已褪去——

得知北旻大军即将来犯,镇北军大将破空率着巨舰船队未到东海立即折返,赫赫水师于应江威严排阵,很快便将北旻军全数吓退了。

至此,镇北军荣威至极,声势至盛。

朱景深默默坐在书桌前,眯起双眼。 m..coma

以玄胤的心智,北旻军怎会如此轻易撤退。或者更应该说,以他的心智,他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

冬天应江结冰,才是北旻军力最盛的时候。原本慕如烟计划让镇北水军在冬天来临前前往东海,就此驻扎在那儿。可北旻大军如此一来威慑,毕竟凶猛如百万之众,那些巨舰与船队就不得不留守在应江。而到了冬日应江冻结,镇北军的舰队也就无法动弹了。

玄胤到底想做什么?

这实在不能不让人忧虑。

自从退出监国之位,朱景深又重新变回了原来那个既不得宠又不得势的皇子。

而随着玄胤在北旻的即位,朱景深在南昭朝中的身份也显得更为敏感而尴尬了。

那个他从未蒙面的表弟,正掌领着北方的虎狼之国对他的国家虎视眈眈。而作为南昭的皇子,他该如何向皇室、朝臣与所有国民证明自己的忠诚呢?白家又会被置于怎样的处境?

现在他的一举一动——即便同从前一样——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出歪曲的解读,带来可怕的后果。

若他更聪明些,便应像玄胤即位后明确表示对南昭的敌意、以至于当即发兵百万那般,向南昭所有人表明自己的强硬立场,站在主战派的最前沿,鼓吹发起一场浩浩荡荡的北伐。

可他是朱景深,不是玄胤。

他从来不向往战争,更不爱在朝堂表演。

因而,这些日他将自己与世隔绝一般,能不出府便不出府。

前些日长兄随着南征的先行部队回都的时候,他也没有去迎接。

帝王与群臣依旧以凯旋大将的规格迎朱景厚归来。太久没有开启过大门的东宫,是在大皇子抵都前几日应帝王的命令开始收整的,目前还无人入住。

立储的呼声已经愈涨愈高,而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大皇子朱景厚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喜欢沉浸在群臣的簇拥之下。据说这几日他闭门谢客,只是每日定刻到宫中与父亲请安闲谈片刻,行事格外低调。

南疆大胜,帝王大赦天下。不仅前阵子由朱景深监国时掀起的腥风血雨全然平息,东海流民之乱已平,镇东军的将领们也被免了过往的罪罚。

二皇子朱景坤也解了禁足,不过依旧同禁足时没什么两样,深居简出着。

四皇子朱景耀本来就资质平平,前阵子由他外祖父牵扯的朝堂动荡方歇,他便也战战兢兢,不声不响。

眼看着东宫就要空置出来了,可令朝臣们感到神奇的是:之前帝王没有表示要立储的时候,几人各自筹谋明暗动作;而如今东宫明摆着要有新主人了,四位成年皇子却个个收了当初的锋芒,一个比一个清心寡欲似的。

朱景深在长兄回都后就收到了长兄派人送来的长信。

朱景厚信上说,先前兄弟之间嫌隙已深,知弟弟不愿见他,但很多事情不能不向他如实坦白,也希望能得到弟弟的谅解:

他一直内心嫉妒弟弟的才能,忌惮他母族在西土的权势,也曾想方设法离间他与慕如烟,但不论是围困白家还是逼他饮毒,的确并不知情。此次天下太平,若在皇子之间论南疆之功,朝野皆知莫若他与三弟二人。不出意外,储君也会是在他二人之间诞生。历经战争,九死一生,曾拼打勇敢过,也曾对自己不齿过,虽不能说参透生死,但对自己的欲念与能力有了更深一些的认识。若弟弟有意皇位,他自当退出争逐,终生以弟弟是瞻。

朱景深读毕长兄的长信,沉默不语,也不回信,只是将它收起。

正在书桌前望着儿时学堂的绢纸,只听远处传来热闹声响。

人声鼎沸,锣鼓震天。

看来慕如烟的车马已从明德门入都,眼下应是已经入了皇宫。舟车劳顿还未歇,紧接着的是朝堂繁复隆重的仪式、皇宫费神劳心的应酬,该是会让她分身乏术吧。

朱景深独自坐在书房,看秋光透过窗帷安静洒在书桌上。

门忽而枝桠一声缓缓开了,光从门缝里进入,越拉越长。

他抬起头,见门口明晃晃地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玄袍银甲,殷带金纹,慕如烟一身戎马轻衣,英姿飒爽,亭亭玉立,正站在光中对他淡淡笑着。

朱景深双眸怔了一怔,与她沉沉对望片刻,确定了光中人当真不是幻影,随即起身快步到慕如烟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慕如烟的脸颊埋在他的胸膛,闻到白衣隽雅的清香。

她听着他胸口热切的跳动,感受着他的手有力又略带颤抖地托着她的后脑。

他恨不得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旁——

不,是将自己永远留在她的身旁。

朱景深埋首紧紧抵靠在她的肩膀:“带我走。”

朝中宫中都在翘首等待,慕如烟不得耽搁,片刻已离开。

踏星跳进书房来,喜滋滋看着他们家主人:“大将军放心不下殿下,再怎样都要先来看一眼,可把陛下他们都晾在宫中候着呢。”

朱景深心已随慕如烟而去,被踏星如此一说,方收回心绪,接过踏星手上递来的一张帖。

见主人神色困惑,踏星释疑道:“慕府掌事素羽姑娘送来的帖子,今晚清漪园摆宴。”

慕如烟向来不爱管事,将府中杂务都扔给素羽处理。设宴请客等人情往来事宜,都由素羽来张罗,而她处事安排一向细致妥帖。

踏星继续道:“据说南疆收兵凯旋,国之大庆,举国权贵都从四面八方往国都聚来,很多空关许久的院落都又住进了人,是以都城的东北角都这么热闹了。”

朱景深将视线从帖子上移开,默默望向窗外的满园秋光。

权贵聚首,怕不是为了什么国的喜庆,而是为了那座刚刚揭开尘雾的东宫。

“带我走。”

耳边还回荡着他方才的话,慕如烟出了三皇子府,车马在外候着,而她怔怔望着这条窄街出神。街那边是自己的府邸,正对面的是朱荃倚梅苑的门。

回想方才在朱景深的书房里,日光照在书桌上那叠久远的绢纸上。

儿时学堂,母亲回都的时候曾短暂代课。

这可让她着了慌。

素日里懒散惯了,遇着迂腐的先生的课她睡过去便是,也没人敢叫醒她。可这次的先生可是母亲。

气自己课业荒废太久,现在抱佛脚也来不及了。

母亲正要提问了,要是问到自己,要是被母亲发现自己不学无术的样子……

向表兄求助……?

还是算了吧。

还不如自己答呢。

如坐针毡之中,从后座轻轻弹过来一个纸球。慕如烟不露声色揭开小片绢纸一看,正是方才母亲发问的释解。她松口气,回头感激一笑,立即回身坐正,只听后面忍不住的轻笑。

之后每天课上都会弹来后座的纸球。

那几个月终于如此平稳度过。

“小姐!”素羽已迎在外头,见到慕如烟归来喜不自禁,将慕如烟从过往的思绪中拉回。

陛下与诸臣都在紫微殿等着,慕如烟无暇回府,而是打算直赴皇宫。

此时邹准正巧前来,正欲入三皇子府,见慕如烟凯旋,向她行礼作揖。礼毕抬头间,两人四目相对,邹准似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神色凝重地进了府。

慕如烟垂眉思忖一瞬,便又将注意力放回素羽身上。

“今夜小姐回来,已发帖设宴。”

慕如烟点点头,接过素羽手上的一张烫金宫帖:“这是什么?”

“容贵妃又遣人送来帖子,说前次设宴不巧遭遇流民作乱,这次一定要补上为小姐接风。”

慕如烟接下宫帖,抬眸望向皇宫的方向:“正要去找她。”

斜阳夕照,都城一整日的热闹终于淡下。

慕府张灯结彩,侍者内外往来,欢快备宴,园中飘香。

慕如烟还未归来,客人也还没到,几个“赖”在慕府住着的人在池边闲谈。

南疆大战方止,北旻一直在北方按兵不动,虎视眈眈。骆珏伤势已大愈了,几日后便会与凤影一道先行回镇北军营。

白晏也要启程回西土了。

虽说白晏只是十多岁的少年,却已展现出了世家公子的气宇担当。当初吴恒为了救他而丧命,白晏早已遣信回府,安排供养吴恒父母家眷。

朱荃虽然口上催着收租,心里却也空落落的。清漪园热闹一时,终究还是要重归静寂了。

白晏细细端详了会儿依旧撑着后脑躺在池边清台闭目扶风的凤影。印象中的凤影常是如此,还记得几个月前去北境求援那日,正值大战在即,那时的他也是脸戴假面,超脱尘世般地躺着。

吞吞吐吐之后,白晏还是将口中几次想说的话说出:“凤影将军……长得像一个人。”

骆珏“噗”地一声笑出来,将不远处凤影脸上的假面左看右看,对白晏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不、我是说、感觉。”白晏被骆珏嘲弄得红了脸。

凤影躺着不动也不言语,只是缓缓睁开了眼。

“凤影将军……可曾去过西土?”

“去过。”

白晏双眸一亮,继续追问:“那可曾来过白……”

不待白晏问完,假面已自顾自答道:“西土与北境不远,边界巡视时总也去过。”

“哦……”白晏见状,只得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不问作罢。

朱荃一直默默注意着这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隔了一会儿,眯起眼对凤影忿怨不满道:“我在想……怎么也算是自小相识,若我哪天身受重伤……比如说口吐鲜血……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扶我?”

凤影懒得搭理,索性又闭上了眼。

骆珏又“噗”地一声轻笑,不知这又是哪桩公案,让荃世子没事这么咒自己。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时候,朱景深与邹准已入园中。

虽说慕府设宴,也不过是几个陈年旧友相聚罢了,杜若与吕潇潇不久也前后到了。

方子扬虽原属镇南军,此次恳求同赴北境,慕如烟便将他暂收入镇北军帐下历练。素羽念他在都城无熟识,便也给他递了帖子。他今日从兵部办完手续离开后,便也匆匆赶来了。

暮色昏沉,露台临风,酒宴飘香。

倒是还不见慕如烟身影。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从门外叫嚣着响来:“慕如烟!慕如烟——!”

那高亮的声音从远至近,众人困惑着,见一个艳丽热闹的人影大步招摇而来。

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一身华贵的东海紫蟒云织锦,头戴金玉苍龙纹簪钗,身形高挑,面庞端丽,一对细眉傲然上挑,一双明眸豪气有神。她风风火火所行之处,连空气都好像被带动得鲜艳起来。

后面跟着的侍女虽说看上去差她不了几个年岁,身上也披金戴银的,却在主人的耀眼衬托下显得那么弱小。

“慕如烟人呢?”女子刚刚在池边站定,高昂着头,目中无人地扫了眼园中众人,随口嗤笑一声,“养那么多男宠……搞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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