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将为后

《娇将为后》

第 119 章 第119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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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下面那堂射艺课你最不擅长,逃了便逃了。”事发突然,慕如烟匆忙中头也不回地拉住表兄往宫外快步走去。

因为这日雍静又与人起了争执,相约干架。

逃课这事,虽然会被先生上报给家长,但三人父母都不在都城,天高皇帝远,也没甚影响。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奔到宫墙转角,雍静等在那里,见到慕如烟便指着她大叫:“慕如烟你这个大傻瓜!”

慕如烟愣了愣,不知道雍静为什么这样激动,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拉着的人竟不是朱荃。

“他来顶个什么用!”雍静急得跳脚。

“你……”慕如烟愣愣地眨了眨眼,望着朱景深。

他跟着一路跑来,额头也缀了几粒汗珠,脸上却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带着不介意的微笑。

被错拉过来怎么也早不啃声。要是被皇伯伯知道他逃课了该怎么办……

虽然射艺课成绩是拔尖的,但朱景深从小在众人的印象中是那么的文静守礼。

“你……”慕如烟愣了半天,吞了口口水,笑起来,“会打架吗?”

……

那日后来证明了,朱景深不仅仅会读书。

连脾气强躁如雍静,自那日起也对他刮目相看。

“那你来吧。”雍静目光闪烁,与朱景深四目相对。

朱景深眸色沉静,望向慕如烟:“听主人的。”

众人目瞪口呆。

亏他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说出这种双关语。

“主人”二字,一可解释为众人今日赴宴,慕如烟是宴客主人。但若是顺着雍静的“男宠”一说联想开去……

曾经最是君子的三殿下不知是被谁给教坏了……

“看我做什么?”邹准对众人投来的复杂眼神颇感无辜。

慕如烟与朱景深对望了会儿,一脸淡然地吩咐道:“好生伺候着。”

晚宴尾声,朱景深随雍静往流烟阁去了。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多议论,各自散去了。

慕如烟独自坐在莲池边。

秋天的池子在月夜下显得静谧悠宁,风吹过树叶婆娑细舞,连声音都是那么温柔寂寥。

她背依着竹靠背,将腿放落到池下,脚未碰到水面,双腿随风微微摇荡,悠悠望着月夜灯下的池水粼粼。

背上有人轻轻搭上一件披风。

慕如烟回过头,见朱荃在月下淡淡笑着。

她脸上也扬起清雅的笑容,见表兄在自己身旁坐下,也将双腿悠闲伸下池去。

小时候几人在这座园子里奔跑玩耍,以为这会是他们永远的家园。

长大了以后,才明白,要撑起一座家园,得要有多么坚强的肩膀。

才明白,看似一样,现在的家,在不知不觉中却已不是儿时的家了。

“表兄,”她对他天真笑起来,“雍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雍静脾气是不好,但——”慕如烟抬头望天,仔细想了半天雍静的优点,愣是没想出来,“但——真是有钱啊。”

朱荃无奈扶额。

他知表妹并非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相反,她心思细腻,细腻到在太多事情上宁愿选择装糊涂。

“我那日对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他语气坚定道,“不着急给我答复,我可以等。我知道你这阵子很忙。等过了这阵子,我听你说你的答案。”

慕如烟愣愣地望着表兄。

若是从前的表兄,在告白之后会不知所措,甚至会对自己能躲就躲。

而如今……

慕如烟望着表兄月下沉定的眼眸,知道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已经彻底长大了。

表兄比自己勇敢。

他说知道自己“这阵子很忙”……

的确很忙。

“是啊,”她将目光投向池中月的倒影,悠悠自语,“等过了这阵子,就会有答案的。”

两人默契不语,一齐望着池中坐听晚风。

很晚了,雍静派来慕府的工匠终于尽数退去。

朱荃笑道:“又不是真还不上。实在有难处,我替你还她便是了。”

“由着她去吧。”慕如烟嘴角也扬起温柔的弧度,“反正清漪园早晚是保不住的,若能给雍静,倒也算是圆满。”

朱荃愕然转过脸来。

“傻瓜,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世间万物再美好,也终会有它的尽头。”慕如烟笑起来,向朱荃托付道,“我想拜托表兄,帮素羽物色个好人家。”

在朱荃要怒不可遏地生起气来之前,慕如烟连忙道:“等等,你听我说,是这样的,这次回北境,我不打算带她去了。毕竟那里兵荒马乱。”

朱荃狐疑地望了会儿慕如烟的眼眸,看她态度真诚,并不像是在骗人。

慕如烟一反往常,絮絮叨叨的像闲话家常一般,娓娓嘱咐道:“关键是那人她得喜欢。若对方出身好呢,就住到男方府上去。要是对方家底不怎么样呢,就让他也搬来慕府住。反正,这儿一直是她的家……”

朱荃听着,胸口堵得慌,止不住地伤感:“你确定一定要回去?凤影、骆珏他们早就能够独当一面,还有许多得力的将领,整座镇北军训练有素如铜墙铁壁,可以放心地将北方交给他们。”

慕如烟望着莲池不说话,隔了很久,“嗯”地应了声。

慕如烟和朱荃在莲池边交谈的时候,朱景深跟着雍静走进流烟阁。

她在前,他在后,一路上两人无话。朱景深只见她步履悠悠,熟门熟路地在慕府中行走,直到进了慕如烟的闺阁,终于停下脚步。

慕如烟的房中透着清雅的香,夜色中灯影朦胧,连空气都温润得暧昧。

朱景深见雍静伸出手去,轻轻拂动房中珠帘,明珠碰撞的声音玲珑动听,气氛却被衬得更加静谧。而她侧脸宁静,望着房中的摆设,眼神像是颇为怀念。

“小时候以为,南都便是家。直到很大了才知道不是的,过了好一阵子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雍静自顾自说起来,“你说,要是在东海也造一座一模一样的院子,她会不会把那里当成家?”

朱景深默默望着雍静的侧影。难道她带那么多工匠来测量描绘,是为了在东海仿造一座一模一样的府邸?

雍静的手没有离开珠帘,整个人的气韵被慕如烟的房中清香所氤氲,音调竟也变得柔和恳切:“人都是这样,长大以后,总会遥把他乡作故乡。”

“如烟欠多少,我替她还。”

“我怕你还不起。”雍静依旧望着珠帘,唇角悠悠扬起。

朱景深沉默站立。

前阵子南疆流民四起、朝堂纷争之际,他借慕如烟之名将众多难民引向东海雍家的封地。要安顿那么多的人,所需耗费难以估计,而雍家又以敛财抠门著称,这笔账怕是早就在心中狠狠记下了。

不过,他知道精明的雍家向来生财有道,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东海商业发达,是国之经济命脉,它境内数不胜数的造厂、作坊与商铺本来就已日渐缺乏劳力。近日又开启了与南方海上的通商,一个对人力如此渴求的地域,即便没有流民之难,它也会想方设法吸引人们去那里生活劳作。而这些难民,恰巧为它主动送去了庞大又廉价的劳动力。

因而东海吸收难民,一能为国解难,二能为民生财。这一巧妙的结果,简直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如今回看,也不知是谁的布局。或许也只能说,是造物主的安排吧。

更何况……朱景深知道,即便血本无归,就算倾家荡产,雍家也不会弃那些难民于不顾。

因为十多年前,面对走投无路的敌国难民,他们也曾挺身而出,不惜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为庇卫。

朱景深沉下语气:“有什么话,说吧。”

当雍静在莲池边点了他同来流烟阁时,他就看出来了,找男宠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借口,她是要寻这样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 m..coma

“如烟这个人啊,很不坦率。”雍静手拂珠帘慢悠悠笑道,“让她嘴里说个‘爱’字,比登天还难。”

朱景深默默看着她。

“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

朱景深无语。一路过来,可不是要听她说这种无聊的玩笑话。

正当他转身要走,雍静回过身来,认真地望向朱景深:“十几年前的事,不要以为我欠你的,我欠的是如烟。”

屋内清香氤氲,月光打在阁外门帘,照亮两个伫立面对的影。

“她曾几次与我玩笑,要我娶了朱荃。”

与朱景深讶异的双眸相对,雍静继续道:“知道什么意思吗?其实是要我承诺,万一哪天她有事,要雍家保他平安。东海离这里遥远,再如何,也能一时避乱安居于一隅。别看她平时没心没肺笃定自如的样子,心里可一点都不感到安全。”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这句话是对你们所有朱家人说——如烟是雍家倾尽所有都要保的人。”印象中从未见过雍静如此冷冽狠绝的眼神,她一步步逼近朱景深,“我们效忠的从来不是皇帝。从前是固伦公主,现在是慕如烟。这句话我母亲曾与你父亲说过,现在由我来与你说。”

望着他睁大的双眼,雍静目光如炬,继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若如烟有恙,雍家绝不放过。”

打发朱荃回去了,流烟阁被雍静和朱景深占着,慕如烟依旧独自留在池边。水光粼粼,在岸边轻盈浮动,迷醉人的眼。

她背倚着靠背,不由闭上了双眸。

风从水中央吹来,耳边隐约飘来儿时的声音。

那是她们都还小,一日雍静随她母亲从东海来到国都。

清漪园中还未见到人影,只听远处传来雍静的高亮童音:“我们来送人头来了!”

雍静比慕如烟年长三两岁,身子高挑,慕如烟听到声音不觉抬起头来,见她的身影立在对面,一脸大义凛然不畏生死的傲然神态。

“杀人不过点头地!”雍静骄傲地昂了昂头。

北旻的降兵被他们自己的皇帝下令诛杀,大量逃窜到南昭境内,被西土与东海收留。

国都的上方乌云笼罩,风起尘舞。都城的雍宅周围都是禁军。

悄悄将雍静藏在流烟阁内,慕如烟随母亲进了宫。

在御书房门外偷窥到令她终生难忘却又终生想要忘记的一幕,她小手狠狠抠住殿门,浑身发抖。

殿内传来帝王的冷声:“朕给你选——白家和雍家,必须死一个。你选哪个?”

那日后来她见母亲从御书房出来,装作没有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无事一般拉着母亲的手往宫外走去。

小手拉着母亲的手,温温润润的。

掩藏自己的心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内心如风雪翻滚亦如炙焰撞涌,她面庞仍平静如清水映照的桃花,用稚嫩天真的童音与母亲边走边道:“母亲,我不想雍静死,也不想她母亲死。”

她感觉母亲被握着的手一颤,双眸婆娑地望向她。

而她对母亲天真笑着,好似一辈子都从未有过的纯真烂漫,都融化在那时那刻的笑颜之中——

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她只是不想让雍静失去生命,失去母亲。只是这样,而已。

公主俯下身子,一把抱住女儿。

慕如烟被母亲紧抱住,久久站在宫墙之内,凝望着无声的天空,目光从未如此冷静过。

一道凉风拂过耳畔,慕如烟缓缓睁开眼,水中月泛着冷光,粼粼点点,宛若幻境。对面翩翩走来一个人影。

她朝对方浅笑,讽谑道:“伺候得真不错啊。”

流烟阁一来一往也要些时间,竟这么快就出来了。

朱景深也笑起来,从光影中走来,一双玉人在月下水岸越来越近。

慕如烟微微仰起头,看朱景深走到身边,月色将各自的白衣轻纱笼缀上一层金边,水光染亮两人对视的双眸。

他静静凝视着她。

他当然知她生平极不坦率,因而从她的眼瞳中发现一丝担心落寞的醋意,也足够让他半日欣喜。

白衣扶风而下,带她一同躺倒在迷醉的池岸,代替月光覆上她的唇。

俯仰之间,她用手抵住他的胸口调皮道:“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在我自家园子。”

他亦看着她调皮笑道:“也不是第一次。”

水边浮光掠影,白衣附着在轻纱之上,温热的呼吸撩乱了心魂。

少顷,他将她紧紧抱住:“我已在朝中做了安排,明日午后左相在御书房议事之时,他便会正式拥立长兄,到时候朝中一呼百应,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东宫是在大皇子回都前几日由帝王下令揭尘开启的,足见帝王心中倾向的储君人选。右相常年不在,因而左相的意见在朝中极为重要。左相作为皇子的外祖父,可谓是半只脚跨入宫廷的人,在帝王面前对于立储之事有谏言也合乎情理,何况他拥立的并不是自己的外孙,如此更加重了他发言的分量。选他做拥立的发起者,一能顺应圣心,二能代表臣意,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你还是相信你长兄的善良?”

“我愿意相信。”

她躺着,凝望无声的夜空,轻轻用手心搭上他的背。

他将她抱住缓身坐起,两人就这样依在岸边,朱景深温柔抚摸着猫在自己怀里的慕如烟:“由我来与母亲与太后说,让父皇为我们赐婚。从此以后,天高海阔,皆随你。”

风起烟波,月色降落,人间一片星星点点,她静静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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