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宦

《走宦》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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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留了皇后娘娘晚上伺候,公公这边不必等着了。”青衣太监踩着被落雨打湿的石阶悄声离去,青书掐腰掩嘴打了个呵欠,转过身朝付掷摆摆手,

“我先回屋里了,公公也莫等了,不如回去睡个饱觉。”

立在门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困极的青书自也懒得多管,提起裙摆就跑回自己的屋子,进门前,她又转头往回望,稍远的距离让那边的人影模糊不清,却仍旧笔直地像旌旗的桅杆。

“什么榆木脑袋。”青书含糊嘟囔抱怨了一句,推门进了屋子。

成帝离开后,徐苓一刻都不想在建章宫多呆,天色明暗交替间,裹着昨夜临走前付掷那厮死活要给自己披上的大氅匆匆回了未央宫。

大清早的,太阳都没开工,冷风呼呼地往头发丝里钻,冻得她头皮发麻,缩了缩肩膀,她斜肩悄悄吩咐佩环让她先几步回去命人烧好洗澡水。

“奴婢早就吩咐下去了,娘娘放心。”佩环道。

“做的好做的好。”徐苓十分满意地拍拍佩环的肩。

几步远的未央宫内,付掷抬手挡住拎水桶的太监,勾勾指尖,示意他们把水桶交给自己。

“没想到付公公看着干瘦,力气倒挺大。”等付掷两手各提两木桶热水消失在净室门后,齐刷刷站成一排的四个小太监无不如此感叹道。

付掷抿唇,面无表情地将水倾倒进浴桶里,热水散出的氤氲热气不断往他俊美但阴郁的脸上扑去,熏得他两颊绯红,双唇沁血,眉目间染上一层淡淡的欲色。

“佩环你也去洗洗,旁人来伺候就行。”徐苓说完,随手指了几个伺候的小宫女跟着。

昨夜在建章宫提心吊胆,从成帝那张嘴里吐出的话没一句不是试探,几场交锋下来,她早头昏脑涨,心力交瘁,以致后来才洗着洗着才反应过来成帝留她在建章宫洗澡意在何为,可她并不想,甚至极不情愿。

王美人一死,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全都拨云见月,明朗了起来。

不愧是做皇帝的人,一计借刀杀人,做的干干净净,至于王美人为什么靠在加固过的栏杆上还丢了性命,可以归咎于任何争执,除了皇帝,她从不觉得后宫人杀人,刀尖对刀尖,是出于嫉妒,出于爱慕,后宫里多少死去的人,并不是死于那些明面上的证据,而是暗中窥伺的豹子悄然张开的獠牙。

哪有心细细洗,水温还没降下多少就起了身,喊佩环取了月事带戴上,再用簪子刺破佩环指尖在亵裤上留下足以以假乱真的血迹,属于她的兵荒马乱的一夜总算安稳过去。

帝王枕边,谁敢安睡,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夜,身上被无名的冷汗浸湿,尤其下身,黏糊地难受,徐苓不经加快脚上步子,与身后的宫女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一步不停地推门而入——

如此,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以摄魂夺魄的姿态闯入她的眼帘。

转身,宽大的裙摆和衣袖挡住门缝内的景象,皇后娘娘心脏狂跳,清澈的眼里慢慢涌上天池边的一汪春水,付掷看着她小幅度颤抖的双肩和腰际,流连忘返。

大周妇人好美态,然有戒条束缚,衣着须得规整端庄,故而为凸显妇人的美丽姿态,前人在衣着的走线上下了不少心思,时至今日,已然形成了“人前规整,人后出媚”的走线规则,所以,大周的宫装常服更是别有一番乾坤,就拿徐苓身上这件百蝶长裙来说,衣裳前边的设计宽大,胸、腰、臀三处,皆走直线,饶是走起来有所显现,旁人也只以为是风的作用,可衣裳的背面大有不同,自腰间伸出的两缕束带相扣,贴着皮肉,叫美人凹进去的腰线和凸起的臀线一览无余,小步走起路来,纤腰慢摆,翘////t臀un慢扭,一步一景,可不是活生生的勾人猫妖子。

不过也就是宫里这般,左右只有皇帝一个男人,换作平常官宦家,也只能关起门来穿,这衣服也不是徐苓惯穿的,不过先前穿去的那套被“月事”污了,才托尚衣局送了新的过来。

“你们回去罢,本宫今日用不着人伺候。”面无异色的皇后娘娘如此说道,转身,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关了门。

梅香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净室的窗,在其他宫女的催促声中垂下头,离开。

门内,徐苓后背紧贴在门上,两手背在身后捏着门把手,惊意未褪地命令浴桶边的人,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昨夜,娘娘怎去了那般久,叫奴才在冷风里等了一夜,瞧瞧,手都给冻得没了血色。”

徐苓低头瞥了眼他的掌心,在热气不消的净室待了那么久,别说掌心有没有血色,就是他那指甲盖都给熏成了粉色的,还能看出个什么来,不过这事,徐苓确实理亏,昨日走的时候他问要不要备水,她应了说要,结果一去不复返,水冷了又烧,烧了又冷,连躲进云里的月都像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想到他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直性子,徐苓只好软声软气地戳了戳他掌心,表示服软,“事出有因,我原也不是故意的。”

“哥哥烧了勤王的粮仓,干了件大事,朝野内外都看着呢,皇上要我去,要我留下,我还能不承这份恩宠吗?眼下哥哥还没回永州,就靖国公世子都失了他的踪迹,我身处宫里毫无办法,徐家也是,便只有求皇上派人去寻一寻。”

平津侯世子勇闯敌营,火烧粮仓,令勤王驻军不得不连夜回宣州的事,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付掷自然也有听说,可是,他向来是个自私自利,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徐彰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

“所以,他碰你了。”

他堪比质问的语气一下激怒了徐苓,后者扬手甩掉抓着自己小臂的手,语气冷得像冰棱子,一字字一句句,都能把他和她自己的心肺戳得血肉模糊。

“碰如何?不碰又如何?我是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是溧阳徐氏在大周赖以生存的倚仗,即便本宫不叫皇上碰,那也绝不会是因你付掷一人而已,在宫里,在除了你外的旁人眼里,未央宫里住的不是徐苓,是出自徐家的皇后,你要叫我处处想着你,念着你,为了你去拒绝旁人的一切有理或无理的要求,简直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

她神情激动,眼睛一睁一闭之间满是愤恨与无奈,越说,靠着门的双股就愈加无力,渐渐,渐渐,随着她渐轻的声音彻底瘫坐在地上,毫无凤仪可言,沾了露水的靴子低毫不留情地在他赶紧的小腿裤管上乱蹭,把他仅剩的一条干净裤子折磨地不成样。

付掷的心软,以及他的少得可怜的悔意,总是只会铺天盖地出现在徐苓面前,好比眼下,她一落泪,一哑声,一瘪嘴,他几乎就要忘了她也是他所有痛苦情绪的来源,只能弯下身,盘腿坐在地上,与她齐平,再敞开胸怀,以接纳她所有的鼻涕和眼泪。

“奴才笨,以后,奴才再不说了。”

“你当然笨!”鼻子眼睛嘴巴全被太监衣裳的廉价布料给堵上的徐苓不得不两肘按着他的肩往后扯,“比拉磨的驴子还笨!”

付掷确实笨得不得了,她辛苦练出一手簪花小楷求平庸,他偏要说祖父教的一手字最好看;她逼他出宫,让他假死,他非要咬碎了牙往吃人的宫里挤,本来也就罢了,可他非是看不出她的处境,卯足了劲把她往有他的地方勾。

一朝贪念,终成了一股谁都解不开的结。

徐苓合眼躺在他的颈窝里,他身上是她喜欢的皂荚香,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些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气,怪不得前些日子听青书抱怨晒好的用作香料的栀子花干用得越来越快,原来是出了个监守自盗的家伙。

她吸了吸鼻子,手指灵活地钻进他衣襟里面,付掷向来穿得单薄,就是在现在这人人大袄的寒天里也纹丝不动地穿着里衣外加一件长褂的单薄搭配,外衣里面就是里衣,徐苓微凉的手指刚探进去,付掷的心口就被冻得颤了颤,他悄悄低头看了眼浑然天真的人,屏气凝神地静观其变。

胸前被一小件物什摩擦而过,不待付掷反应过来,方才还窝在他怀里抽噎不停的皇后娘娘瞬间挂上了狡黠又灿烂的面容,她素手握着一个做工难登大雅之堂的香囊晃啊晃,好不得意,

“看来,本宫得告诉青书,偷栀子花干的贼已经被逮到了。”

“且——人赃并获。”

不过一会儿她脸上的得意被嫌弃取代,皱眉把香囊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然后咦了一声,“这香囊的花纹是你绣的?好生难看,平白脏了本宫的眼。”

嗯,能把青竹绣成肥青蛇的模样,真是丑瞎了人眼。

“娘娘不觉这图样眼熟?”

徐苓都快成了斗鸡眼,“眼熟吗?没见过啊。”

“今年夏初,娘娘见御花园里的青竹开得极好,便命佩环绣了花样子......”

好的,她想起来了!

闹了个羞死人的笑话,再加上她一副才嚎啕大哭过的样子,徐苓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蠢,尤其在付掷这狗东西笑眯眯的眼光下!

论过河拆桥,皇后娘娘是一把好手,扒开他的衣襟,把香囊往他衣衫不整的怀里一塞,色厉内荏地横起眉头,故作威严,

“本宫要沐浴,你还不出去!”

付掷这会儿倒聪明,知道老虎的屁股不能摸,尤其还是恼羞成怒的老虎,乖乖地捂着胸口,一脸受委屈小媳妇样地往窗口一跃而出,徐苓恨恨地瞪着空荡荡的窗口,不妨一个讨人嫌的脑袋突然出现,还是付掷那厮。

“娘娘若觉着奴才的香囊丑,不如赏一个亲手绣的给奴才。”说完,他便关窗,彻底走了。

徐苓被他气得两耳冒烟,把身上的衣裳当成付掷,脱时用的劲道比平时不知大了几分,但到底,还是把他的话记到了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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