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永恒寰宇的最中心。

一场大战刚刚落幕，一块被抽干了一切的枯寂大陆上，萧渡收起一切神通，独自坐在金字塔状的荒古建筑之巅。

他身处时与空的最中心，时间的长河以及万事万物都正在向着他奔涌而来。

眼前天幕中的星辰比起他出生的那片大陆璀璨了不知多少，此刻却因为刚刚的大战留下了数道贯穿天际的伤痕，成片的星辰陨落在这浩大的漆黑之中。

或许那些深渊中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存在了，萧渡想着。

他像个凡人一般从塔顶一步一步向下走着，萧渡苍白的指节上，一枚刻印着三道彼此纠缠着圆环的戒指，此刻正化为一缕飞灰，湮灭在这虚空之中。

一缕不知何处照来的微光映射在他乌黑凌乱的长发上，低垂的眼睑下流转着永世无法磨灭的玄奥光华，使得他儒雅清秀的面容充满神性。

萧渡唇齿轻启，九天十地隐隐同时有洪亮的歌颂之声同时响起。

无尽光华如同星河倒泄一般从天际的每一个角落亮起，刚刚还一片死寂的天地霎时转变为一片生机的沃野，生灵从中浮现。有一只鼠兽饮下了无尽光华中的一缕，诞生出了灵智，逐渐掌控了这个大陆。

人类也在这光华笼罩下诞生，历经万世终有一人同样饮下光华，击败了那当初弱小的鼠兽，也是如今的吞天妖帝。随后无数的宗门在这片光华之下被建立起来，刀光剑影再次在大陆的四面八方亮起。

而萧渡仅仅从金字塔上向下踏了一步，无尽的岁月以来，从来没有生灵能踏入金字塔之中。

一声轻柔的哀叹从萧渡耳边响起，披着暗红色长发的少女从虚空中渡步而来，高耸入云的荒古建筑像是经受不起来者的崇高，如同风中细沙一般飘散了。

“璇，你怎么来了。”萧渡对着来者说道。

“怎么样？”少女关切道。“那一战之后，仙界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都是我在主持。”

她带来的漫天花火异象逐渐收敛，二人就像凡人一般靠在一颗参天大树露出地表的粗大根须上。

“我始终找不到答案，不过我已经迈出那一步了。“萧渡望着漫天星辰，轻轻的说道，整个寰宇都轻轻闪烁着，像是回应他的声音。

“是吗。”少女闻言情绪有些低落。“迈出那一步，若是找不到答案，你也能独自渡过那场大劫了吧。”

“也不一定呢。”萧渡笑着，风吹起他凌乱的长发，发间流动的光影像是在拨动万古的时光。“时光长河不可逆，可我若是让所有的一切物质回到当年的某一刻，那不也算是逆转了时光吗。”

少女怅然，以天尊之身一时也被萧渡的话深深震撼到了。

她思虑再三，担忧的对萧渡说：“若是如此的话，这数万万年苦修又有何意义呢，不过再来一遍罢了。”

“博一线转机罢了，不妨一试。”

萧渡面带微笑，看着少女绝美的脸庞不禁有些失神。

“你看，那斩杀了吞天妖帝的修士，就是当年的人主，擎天帝。”萧渡向着虚空一指，虚空中隐隐浮现一尊神灵般散发着耀眼光华的身影，正端坐在辉煌的圣座之上接受人群的朝拜。

“已经开始了吗？”少女喃喃道，轻轻闭上了双眼，“渡天帝，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呢。”

“明璇，今后的亿万年时光，若是你不在，那未免过于寂寞了。”

萧渡周遭的一切化为无尽的光华，星辰成片的熄灭，所有的一切围绕着他疯狂的转动着。世界逐渐陷入永恒的黑暗。

直到一束风，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悄然吹动。

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如同琥珀中尘封的虫蚁般被困在一个难以言喻的空间。

他抬头向黑暗中望去，山脉一般庞大的建筑群在穹顶透出微弱的光芒下若隐若现，像是黑暗中有一头低吼的巨兽，在某个角落凝视着他。

大概是在做梦吧，他想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奋力从粘稠的琥珀状物体中挣脱出来，踩向地上吱呀作响的青石板。

远方传来一些重物坠落的声响，在庞大的空间里来回传荡。萧渡看向周围，一道道不知来源的微光勉强照出一道破败拱门的轮廓，青石路上散落着腐朽的铠甲和旗帜，不难让人联想到当年的极尽辉煌。

不远处也有一些琥珀状晶体，有点像是早已破碎了。萧渡沿着一条主路开始前行，这条通向建筑群深处的石板路宽阔的像是曾经有如同高楼般的巨兽穿行，有不少地方凹陷更有直接破碎坠入看不到底的黑暗。

萧渡渐渐恢复了一些记忆不再浑浑噩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是身处梦境，这座城显然比他生长的都城要宏伟万倍。

“我在哪？”萧渡喃喃道。

不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道昏黄的光，同时一声惊呼回荡在黑暗中。萧渡顺着灯光摸索过去，来到了一座圆顶宫殿，无处不在的残破浮雕似乎在讲述着一场毁天灭地的战役。

他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位暗红色长发的黑衣少女和一位气度不凡的少年。萧渡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向那位少年，他手握着一块散发着光芒的瑰丽玉石，给人一种极其舒适的感觉。

“这位道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少年开口道。

“道友？道士吗？”萧渡小声应道，似乎有些不解。黑衣少女一言不发，显然是刚刚那声惊呼的主人。

“又是凡人吗？麻烦了。”少年自言自语道，他接着说道：“罢了，我名为楚植，岚玉山修士。你们跟在我身后便是。”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萧渡记忆中并没有岚玉山，也许很远的地方吧。他有些惊讶，这少年居然是一位修士。

萧渡在都城见过两次修士，都是年迈之辈，会一些呼风御空之术，曾借用其父的酒楼会客，年幼的他曾看着修士从天而降直入顶层。

萧渡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几人的交谈似乎引起了一些东西的注意，似乎他们的凡尘气息破坏了这片苍古遗迹的超然，只是一种压抑的感觉悄然降临。

少年注意到有些地方的黑暗浓郁到像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像是有什么规则限制了他们前进的方向。他收起了可能接触奇遇的惊喜，小心的带着二人向前。

庞大的建筑群开始变得焦黑，好似被烈火烧了好几天，不少高耸的宫殿倒塌在道路中，有些则被不知何物切开，切面在经过无尽岁月后仍然光滑如镜。

很快道路到了尽头，一道巨大的裂隙将建筑群劈作两半，裂隙的空中有一些浮空的石块也如同周围一般像是被永恒静止。

“有什么来了！”楚植惊呼道，腰间的佩剑嗡嗡开始振动。他单手掐决，一股锋利的气息覆盖在剑身上。

剑鸣，三尺青锋应声而出，环绕在三人周围。

四处地响起一阵阵幽怨的瘆人吼声。

“为何没有路了？”

“为何没有路了？”

“为何没有了？”

“不服啊！”

“这算的了什么？”

一道黑影从阴影中蹒跚走出，萧渡看不清它的脸，只觉得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让他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一滴冷汗从额头一直滑落到肩头。

黑衣少女瘫坐在一旁的石雕边，暗红色的长发从黑色的斗篷中散落出来，露出粘着血污的清秀脸庞，萧渡注意到她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符。

“别…别怕，我…看我一剑斩他。”楚植显然也被这股气息震慑，慌乱恐惧之下一剑斩出。

下一刻，飞剑如同掉入池塘的火星般再无声响。

“太弱了。”黑影带着哭腔啜泣道，“太弱了啊！太弱了啊！”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什么？”少年恐惧之余感到一丝羞愤，他的对手竟然因为他的弱小在啜泣，他也不敢再出手段。

“你太弱了啊。”它像是宣判了什么，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雾气向少年笼罩而来，他瞪着眼睛看着黑暗一点一点把他完全吞噬，他都无法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他那么弱你们一定很强吧。”黑影看向二人，虽然萧渡看不到黑影的眼睛，但是就是感觉被盯死了。

少女刚想祭起符咒，一丝火光在瞳孔中升腾而起。萧渡慌忙中抓起少女的手，夺过那张符咒。

他一边牵着少女一边强装镇定抢话道：“是又如何？”这明显是个疯子，萧渡心想，那不如顺着他的话说。

“太好了！太好了！我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个强者了。”黑影自言自语道，“吾乃第三十二，第三十二什么来着。”

少女眼中升腾的火星暗淡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萧渡。想了想终究没有把手抽回来。

“皇，吾有一物。”说着黑影口中吐出一个金色文字，整片遗迹都随着这个文字开始震动，三枚戒指从遗迹深处落入黑影手中。

“这是唯一的机会啊，皇！”黑影大叫，将戒指飞射而出，萧渡感觉像是被重锤击中，他强忍着不被击倒。

“还有一枚？怎么还有一枚？”黑影疑惑道，“还有一枚没用了。”

黑影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突然又开始啜泣。

“搞错了？我知道了你们不是强者！凡人啊！竟然是两个凡人…呜呜呜…我搞砸了！”黑影还沉浸在愧疚之中。

少女握了握萧渡，示意黑暗已经满满蔓延开来。她看向萧渡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然，她看了一眼身后无底的深渊。

她暗红色的瞳孔对上萧渡，萧渡几乎能看见瞳孔中玄奥的纹理，一股星火悄然蔓延。

萧渡手中那张符咒一瞬间变成一缕飞灰。

少女反身拉着萧渡坠入深渊。

“我要死了吗？”萧渡喊道，他还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少女紧紧咬着嘴唇不语，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楚明璇…名字。”

“楚明璇！”

“楚明璇！”萧渡从床榻惊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