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金刚传

《伏魔金刚传》

第六章 谁言得意须乘鹤,山客狂来跨白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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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十年,江南道,处州平昌县。

平昌是一座典型的山城,四面环山,群山连绵、高峰群集,重峦叠嶂,一条瓯江横贯其中,素有“钱瓯之源,江南绿海”之称。

千佛山便是这平昌众多山峰中的翘楚,山中峡谷清幽,林木茂密,清澈的山泉穿行其间,形成瀑、池、湖、潭、泉、涧,山上岩石怪异,可见千尊佛像,尤其一高达百丈,裸露在山巅的巨石,酷似佛像的头腹手足,故名“千佛山”。

山中常年有善男信女前来游山拜石,朝日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便有了“江南小九寨”之称。

凌士良便是在这千佛山上当了足足二十年的猎户!由于师门的缘故,凌士良二十多岁便被穆宗皇帝封为从四品明威将军,后因随南平郡王吴城武扫定西川叛乱,被皇帝特旨连升两级,拜从三品云麾将军。

怎奈穆宗晚年性情大变,暴怒无常,不理朝政,凌士良心灰意冷,索性辞官不做,回祖籍平昌归隐了起来,当起了山野村夫。

二十年的归隐,足以使一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军洗净一身的浮华杀气,结发之妻早逝,独子凌霄从小沉默寡言,自小便没有娘的孩子,骨子里就带着一份常人无法理解的忧伤和坚韧。

十年前,新君李怡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大中”,宣旨大赦天下,不久之后,凌士良那年近百岁的掌门师兄邢和璞突然造访千佛山,背上还背着一个重伤昏迷的小沙弥。

凌士良看得真切,在那小沙弥的胸口处,一道深深的伤口已呈心脉尽断之相,只有一息尚存,他在师门虽是学那排兵布阵的纵横之术,但久经沙场多年,深知此等重伤,断断没有回转的生机。

奈何师兄是何等人物。

凌士良年幼时,师兄便已是江湖中公认的“四术翘楚”,一曰数术,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术,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学术,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医术,修真养性,服食导引,却病延年,冲举可俟。

凌士良至今还清晰记得,当年师兄从师父手上接过鬼谷一派的衣钵时,巍然立于云梦山之巅“青龙背”,单手指天立下的豪言壮语:“吾欲将天下置于棋局,旋转乾坤,执手黑白!”

如今半甲子过去,师兄之智,怕已是通天彻地,无人能及了!

师兄不眠不休三日,硬凭着一手登峰造极的针灸岐黄之术,硬生生将那小沙弥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后便是破口大骂上了惠恭老秃驴的大当,收了他一本佛门秘典《法华药师经》,却原来是用来救他徒弟的,还白白折损了十年的修为,这买卖算是亏大发了。

半年之后,那小沙弥竟奇迹般能下地走路了。

凌士良曾问过师兄关于小沙弥的姓名来历,邢和璞亦是没有隐瞒,将惠恭方丈金刚一怒刺杀武宗皇帝,到赵归真、程元振斩草除根的过程细说了一遍。

凌士良听完便是怒容满面,朝廷非但对一个八岁的孩童残忍至此,还要由此引来佛道两教的仇杀,看来当初辞官归隐的决定是正确的。

师兄直言“了空”二字,今后万万不能再提,否则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当年这孩子出生之时,其娘亲便为他取名“吴重楼”,从今往后唤回当年的俗名便是了,将来也好认祖归宗。

至于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何人,后又是如何救下的这孩子,师兄没有明言,只是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却满是悔恨之色。

师兄在千佛山一住便是一年,这一年里,是自凌士良出师入世之后,和师兄相处最久的一段时光了。

四人朝夕相伴,特别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本都是苦命人,一个早年丧母,随父隐居山林,一个却是更加可怜,差点性命不保,两个原本都内向的孩子,倒是如惺惺相惜般很快就打开了心结,称兄道弟起来。

久而久之,凌霄对师兄的称呼还算中规中矩,每每见到都会恭敬地叫一声“师伯”,但那小沙弥自从得知被改了名字之后,对师兄的称呼便从“老爷爷”变作了“老邢头”,让人啼笑皆非。

山中日子逍遥,师兄闲来无事便会用随身携带的数百根竹签摆成卦形用来占卜,所卜之事无一不准,以至于两个孩子每每进山打猎,都要请师兄前来卜上一卦,算算在何处能捕获些奇珍异兽,惹得师兄白眼连连。

一年之后,见小沙弥已然痊愈,师兄便要启程离开,临行前特意交代,这孩子身上有佛根,逢此大难不死,必有天大的福报,其伤势虽已无大碍,但还需细细调理,原本密宗祖庭五龙山最为合适,如今在这千佛山倒也无妨。

至于凌霄,面相如虎,他日若是习武,成就定然不可限量,便将当年祖师爷“谋圣”鬼谷子所创的内功心法《颍阳经》传于凌霄。

此心法乃是本门所有武学的根基,师兄交代让凌霄不可急于求成,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百丈之台,起于垒土,这根基若不打稳,也只能是徒有其表,不能长久。

那一日,师兄长啸一声,一头通体雪白的毛驴便从山林中窜了出来,师兄飘然而起,倒骑于白驴之上,悠然自得,神采奕奕!

凌霄一时间竟看傻了,惊叹道:“师伯似有神仙风范啊!”

已改名为吴重楼的小沙弥却是嗤之以鼻:“神仙不都是腾云驾雾的吗?再不济也得弄个仙鹤骑骑,哪里见过骑毛驴的?!忒寒酸了!”

那白驴似乎能听懂人言,对着吴重楼就是一阵咴咴嘶鸣,而后四蹄乱蹬,猛地一跃而起,两三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

一直不曾入世的吴重楼哪里会知道,早在多年前,江湖中便流传着这么一首诗谣:谁言得意须乘鹤,山客狂来跨白驴,谁人识得邢和璞,袖中遣却颍阳书。

“吴重楼,你个破落户,偷鸡贼,明明是我猎到的野鸡,怎的到你手里连个鸡毛都没剩下,好歹当过几年正经和尚,如今倒好,坑蒙拐骗都学全了,还我鸡来,否则今日老子跟你拼了!”

“凌霄匹夫,什么叫兵不厌诈懂不懂?凌大叔的纵横兵法都让你当饭吃了?野鸡已进了肚子里,有本事追上来拿,哈哈!”

两个年轻人的打闹声将凌士良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你追我赶的两人,凌士良不由感慨万千。

山中一日,犹如人间十年,吴重楼已从原来的小沙弥长成了堂堂七尺男儿,如雕刻般清秀的五官中带着一抹俊俏,特别是一双丹凤眼,深邃而有神。

凌霄亦正如师兄说的那般,是个练武奇才,那本《颍阳经》,他当年拜师之时,五年才一知半解,凌霄却只用了不到半年便早已烂熟于心,融会贯通,前些天更是一掌便震碎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的头骨。

如今两个孩子皆已长大,凌士良庆幸总算没有辜负亡妻和师兄的托付,他含辛茹苦多年,也算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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