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接受盘查时，裴清秋假借卖酒之说，以商贩的名头轻松进了城。
毕竟身上剩的银钱不多，她打算在城里卖几壶酒谋求生计，也为了能聘得起一辆去往大隋的马车，总不能一直麻烦绮罗才是。
无量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千万灯火映照碧云，有人潮涌动的喧闹夜市，也有青楼女子红袖飘满长街，这到处寻欢作乐令人沉醉的夜晚，到底是没有辱没朝歌‘晨有炊烟醉人间，夜有笙歌胜似仙’的名号。
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入住，刚进了客房，裴清秋便一头扎倒在床，疲惫感一开始蔓延，脑中免不得开始回忆起近几日的经历，事事如流水，一切都好似一场梦。
她仍旧没有醒来。
没有跟曹三几人好好畅谈过，亦没有好好告别，生离死别好像只是一片落到古井中的叶，荡不起一丝涟漪，也从此被遗忘。
绮罗早就从入神的裴清秋识海中逃离，坐在床檐良久。
“你在想什么？”
裴清秋翻过身，仰面朝上，一手搭在额头，平静道：“我在想这几日的事，无论与谁说起，都该算是难忘的一次经历吧，但我好像...”
留意到那双晶莹眼眸中的平静之色，绮罗忽然插话道：“没太多情绪波动是吧。”
裴清秋声若蚊蝇地恩了一声，喃喃道：“明明是死了人的，曹三不应该死的。”
为什么看不得萧潇灰头土脸、无家可归，却又对曹三的死无动于衷，活过两世，她的心有过沉寂，对什么事都看得淡然，但独自生活这么多年，她明明‘鲜活’了起来，重新有了人样才对。
绮罗忽然叹了口气，在她看来，这些‘道种’其实都算是可怜人，没有被赋予丰富的情感，“或许，你其实就是一个生性薄凉之人，只是你自己内心不愿意接受罢了。”
“这样也好，无情无欲会让你的修行路少很多坎坷。”
裴清秋无言良久，然后口中呢喃起两个字，“修行。”
“修行到底是怎样的？”
绮罗一愣，“你完全不了解吗？”
裴清秋摇摇头，“是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必须要走上修行路吗？”
她回想起杜良，一个不惜以自己兄弟性命为代价，也要走上修行路的人。
绮罗沉思片刻，然后站起身走至窗旁，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明月，“怎么跟你说呢，修行就好似是满足欲望的一种手段，有人野心勃勃想开疆拓土，有人厌恶世事只想畅游人间。”
“但与之相对的是，有人开疆拓土，就会有人想守护大好河山，有人想远游，但那山太高，海太远，天空又不可触碰。”
“所以才会修行。”
裴清秋似懂非懂，又问道：“那又该如何修行？”
绮罗略带遗憾道：“你的底子很好，但起步有些晚，已经是错过了最佳时期。”
“万物有灵，人可开辟一座气海沟通天地和自身，同时汲取灵气，最终做到与天同寿，就这么简单。”
“至于境界，乃是有‘开窍、观海、百川、龙门、地冥、天府、夜幽、明昼、元婴、玉璞、仙人、飞升’之别，一些世家仙门的娇子，都是八九岁开窍。”
但想起裴清秋的‘道种’身份，绮罗又补充道：“不过你不要灰心，你的修行路一定是坦坦荡荡，可一飞冲天的。”
裴清秋坐起身，在脑中捋了一下信息，“所以，我如何才可开窍。”
绮罗顺势坐到身旁，一手抵住裴清秋胸膛，惹得后者脸色微红，“你可还记得杜良？不是所有人都可开窍的，他就是窍穴不显那一类，所以妄求用邪术开窍，只可惜，我也没料到那百余个铃铛之中会掺杂邪物。”
“至于你能否开窍，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探查。”
绮罗知道裴清秋一定是能开窍的，但她只是想确定一次性能开多少，以此来估计其‘道种’本体的实力。
“探寻窍穴一定要这种姿势吗？”绮罗的手掌抵在胸膛虽没有实质性的感觉，但裴清秋觉得很不自在，于是试探性问道。
绮罗笑得魅惑，“不，只是我喜欢这样。”
紧接着说道。
“人共有三百六十六个窍穴，可汲取灵气的窍穴共有三十六个，但男子只需开十六窍便可修行。”
“女子需要开二十四窍才可，这也并非是不公平，男子走上修行路容易，但女子开窍多，灵气汲取的多，修行速度较之更快。”
“至于你...”
绮罗的一丝精神力沿着裴清秋的脉络游走，在进入那窍穴错综复杂，犹如参天巨树枝叶的地方时，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目露骇然。
裴清秋三十六窍全开，到底是谁塑造出这样一尊完美的‘道种’！
裴清秋注意到绮罗的神色，问道：“如何？”
绮罗好久才收敛心神，声音却仍有些发颤，“还...还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多，而且窍穴已开，只是缺少灵气滋润而已。”
裴清秋很意外，她没想到自己已经是可以修行的人了，“那该如何汲取灵气？”
绮罗叹了口气，“这一点我就帮不上你了，每个人养气的方式都有所不同，有人能读百家典籍汲取浩然之气，有人十年磨一剑温养杀伐之气，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才对。”
“...”
绮罗在修行一事上同裴清秋讲了许多，结果太过细微琐碎的讲解渐渐消磨了好奇，不多时床上便想起细匀的呼吸声。
为裴清秋盖好被，绮罗身形转而出现在客栈屋顶的明月下。
为裴清秋讲这么多，她此刻倒是有些性情，当时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远离故土的呢，还落得个魂魄脱离肉身的下场。
思绪渐远。
忽得一阵冷风袭来。
身后响起腰间木牌撞击的声音。
绮罗想回过头，却被一股力量死死钳制住，如今她这一缕残魂可是滋养魂魄的大补之物，难道被人盯上了？
于是她惊喝，空灵的声音回荡在身后之人开辟的一座小天地中，“是谁？”
“长话短说，我要你替我做一些事...”
那女子似是有些不耐烦，好像根本不愿做这样的一份差事，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人很强，是绮罗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有压迫感的人。
待那女子交代完，一切恢复如常。
只是绮罗隐约听到一阵类似抱怨的尾音儿，“该死的老头儿，闲着的师兄弟那么多，怎么什么脏活累活都要我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