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又小又简陋的卧室内，此刻落针可闻。

杨缘起那严肃的目光向他们看了一眼后，刘姐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拉着梁小琴退出了卧室，在外间耐心等待着。

一时间卧室内，悄然无声。搭在小女孩手腕上的三根指头，似乎在往下慢慢沉压又渐渐收力，如此几个来回后，方才收回手。

杨缘起在里面唤道:“孩子的妈妈进来吧。”

刘姐推了一下梁小琴，后者会意立马走了进来，就急切比划手语。刘姐也跟着跑了进来，连忙翻译道:“杨医生，我女儿怎么了？”看得出这位刘姐确实心地善良的人，为了这对母女俩还学会了手语，能有这么好的邻居，也应了有失就有得这句话。

虽然失去了更多的温暖，但有那么一丝温暖，却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杨缘起看了一眼她手里还一直端着不放的姜汤，指代笔在手心写起了字，直言道:“准备后事吧。”

简单一句话，梁小琴好似晴天霹雳，面色瞬间煞白，想说又说不出话来。在一旁的刘姐急忙说道:“杨医生，你再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杨缘起欲要开口回答，突然目光再次盯着那一碗姜汤上面的些许中草药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梁小琴比起了一套手语，刘姐翻译道:“这是在县城一家医院医生开的，有好几年了，我感觉这方子很好用。以往女儿的病，都用这个方子方药熬汤效果很好。”

杨缘起伸出手指夹住碗里面各种中草药，依依辨认，拿出第一味中草药茯苓，他没有说什么，拿出第二位中草药白术，也没有说什么，心里反倒是觉得确实可以，难怪这孩子以往吃了也没有问题。拿出第三位中药山药，第四位茱萸，甚至第五位小片制附子，这种至刚至阳，猛烈强劲大毒的中药，也未表现出丝毫惊讶。

但他看到第六位生熟地，第七位人参，面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是当手指夹起第八位中药益母草的时候，余下碗里的中草药看都不看了。

命由人不由天了，上天未接人，人却送上了天。

益母草是好药啊，益母益母，深受大众的喜爱。但对于某些重病缠身的人，却也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毒发身亡的中药了，而且还不知其害为何？

看到人参时，重病不可猛用人参，其气微弱，需以五谷米粥缓之，调养。但即便用了，也仅仅只是能够让杨缘起面色凝重，还有逐步恢复的可能性。

但是第八位益母草，对于微弱的小儿孩，不是良药，而是剧毒啊。何谓益母，从字面上就能感受到至阴之品，更别提及她的药性发挥的能力。对于有孕在身的人，尝之益母草，都会很大可能引发先兆流产，如此就不难解释，小女孩拉稀都快把肠子拉出来了，然而，这还只是病重的诱因之一罢了。

杨缘起起身向已经面无人色的梁小琴说道:“明天，你的孩子可能会精神特别的好，吃东西比往常更加厉害。尽可能满足你的孩子吧。”

一旁很难过的刘姐用手语翻译着这句话，梁小琴却是疯狂的摇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事实是来得这么残酷，令人是这般苍白无力。她突然猛地直接跪了下来，不停地朝着杨缘起磕着头。对此，杨缘起和刘姐直接把她拉起身来，刘姐在一旁不停地安抚她。

此情此景，做为一名医生的他也不禁动容，但更多的是屡见不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死去的病人对于一个家庭的家属来说，无不是痛苦不堪，难受至极。

然而，这样的家庭却也是少见，杨缘起动容之下，上前坐下再次给小女儿再次仔细的诊断，观舌苔之颜色，看睛珠之光彩，再次搭脉半响后，喃喃自语道:“微脉危脉，不可复生。”起身离开了卧室，拿起药箱就朝门外一间厨房走去，刘姐连忙跟上前。而梁小琴像是失了魂魄，看着床前的女儿，呆若木鸡。

她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了丈夫，再次失去了女儿，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后面......眼前一片的黑暗，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曙光照亮她前行。

狭窄的厨房里，杨缘起从药箱取出了两位药，甘草加附子。甘草以护脾胃中土，附子回阳救逆，取之土罐，用以熬汤药。

这种紧急的时候，用药不能多了，反而越少好，越少反而越有目的性，越目标精准。多了目的性不强了，目标反而也多了。

这正是突显症治危机病情，取决用药功力的时候了，行家一看，便知是遇到了高人。兵不在多，而取决于精，山不在奇，而取决于灵。

一旁的刘姐在搭把手，烧火添柴。心里还有许多的疑惑，需要对方来解答。不禁问道:“杨医生，你能给我细说下桃桃的病情么？”

杨缘起点头道:“病情很复杂，脾胃皆伤，运化严重失调，恶心欲吐，加上又累及肺阳，肺脏又和膀胱相表里，以导致膀胱越来越失约，大小便失去制衡，更重要几乎难以探查到脉搏之力，神似微脉却又不是微脉，简单说来不是气虚，而是亡气，气脱气欲绝了。”

刘姐惊呼道:“桃桃才多大，才六七岁啊，怎么可能气这般虚脱了。”

杨缘起意味深长道:“这孩子可不是新病，这般虚弱的脉象，应该是早早就伤到了根本。”

刘姐叹了一口气，说道:“杨医生你说对了，这几年桃桃很频繁的生病，瘦了很多也白了很多。开始还能用那个方子熬的汤药很快控制住病情，后来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杨缘起解疑道:“刚开始管用，是因为还能调动体内的元气，快速发挥其药性。但是我们体内的元气调动频繁次数多了，就无元气多少可调了，反而伤到了根本，而其药性发挥不出去，堆积在肠道，反倒是成了体内的毒素，排解困难。”说到这里，杨缘起面色微凝道:“而且你们那个方子前期是良方良药，后期就是毒方毒药啊。尤其是其中一些苦寒辛寒之性，至阴之品那就是一颗颗地雷啊。”

听到这里，刘姐后悔万分，她们知道的太迟了。即便再后悔，再绝望还是生出一丝希望道:“杨医生，你这药有用么？”

杨缘起直言不讳道:“没有用，了胜于无吧。”

刘姐不解道:“为什么？”

杨缘起声音低沉道:“气都这般虚弱至极了，还哪有元气可以调动药性，发挥其药力。现在是有药无用武之地，这才是这个症结的死门。”

刘姐恍然大悟，原来是有药无药都不可医了，没有气去调动调解了。难怪眼前这位杨医生为什么说这样令人绝望的一句话。

即便就算调动了体内的元气，也仅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这世间为什么有这么多不治之症，不就是于此么！都是晚了，晚一步也是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真的没有后悔药吃。

刘姐感觉身体骨子里都是冰凉冰凉的，这么小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快就要走了，感觉很不现实，他的弟弟同样也是如此走得这般快，都是那么迫不及待的走了。

当再次面临眼前的事实，刘姐心里只剩下深深的痛。

而卧室里的桃桃此刻连连咳嗦了起来，紧接着又开始发吐，把呆若木鸡的妈妈梁小琴生生拉回了现实，她马上拿起了一个盆子，桃桃刚吐完，毫无气力，声音微弱道:“妈妈，我想啦粑粑。”

又开始上吐下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