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姐姐这几天真的非常反常的活泼。
对，不是活跃，是活泼。
这是陈容声小先生几天辛酸日子之后的总结。
在通知了大家大概一个半月之后要和ISR打第二场之后，林娜姐姐似乎进入了一个活跃期——就像是小四放的地球纪录片一样，不管是普通的人类还是动物，都有一个活跃期。
在活跃期，他们会努力工作或者打猎，不顾忌消耗……就像是现在的林娜姐姐一样。
真的。
不幸在这几天被林娜·阿德尔手把手带着“学习物理课”的陈容声小先生觉得自己真的完全·一点·绝对不喜欢林娜姐姐的这个状态。
——还给他平时那个虽然很喜欢和CC姐姐一起猫在观景室但是一求助就会很温柔地来帮忙的林娜姐姐啊！
——他还小！还不用进入高中三年的状态的！
但是林娜姐姐最近就是钉在他身边了。
真悲哀。
看着自己手边各种各样的零件的时候就更悲哀了。
因为林娜姐姐的飞船上没有能给小孩子当教学工具的电路板，所以陈容声小先生只能选择自己画电路板，让林娜姐姐拿着烙铁锡丝完工。
“不允许动手玩的学习是不人道的！”
“允许小孩子拿电烙铁才是不人道，你是没被烫过不知道疼。”
最后一个点被锡液覆盖之后，哨兵一推开关，关上了电烙铁。然后热量还未散去的电烙铁就在哨兵指间转出了个花式，被轻巧地扔进了烙铁架。
“烫一回光是等疤掉下来就得一个月，这时候让你烫到了可不是小事。”
林娜姐姐声音轻描淡写，倒是扣在电路板上的左手指尖收了收。
“行了，自己通电看看。坏了我们就继续来。”
“呜——！！！”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个电路是他从列公式开始一点点做出来的——虽然具体数据是要拜托小四帮忙，但是设计可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设计的！www.youxs.org
谁在他这个年纪就要设计里面还带上了三极管和电感电容的电路啊！
还一边做不好就继续做，只能不停计算连个动手的机会都不给！
但这些话陈小先生一句都不敢从肚子里吐出来——吐出来的后果有可能是林娜姐姐一笑了之，但更有可能林娜姐姐会微笑着再给他抱过来一箱子纸质卷子。
——所以要是林娜姐姐和做出一个半月通知之前一样就好了，现在的林娜姐姐实在是太残酷了！
而且他现在还告诉不了CC姐姐！
“告状？告什么状啊？告我教你的东西太多了？”
看着憋气的小家伙，哨兵笑得格外恶劣。
对于华夏家长，教的东西少才要担心的好吗！教的东西多？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就算他告状告到了陈霄那里，也绝对就是被打回来老实听课的命！
在被陈霄看穿了自己不想靠近西茜娅的心态之后，林娜就换了个安全的地方（陈容声上课舱室）呆着，用教导小英杰电学课程换来一时的平静。
毕竟不管是去费尔德巴赫祖孙那里折磨耳朵还是去曾奕星或者迪娅·鲁娜那里折磨心灵都不是什么好想法，至于陈霄那家伙……
——高位向导都是怪物吗？
林娜一点儿也不想和谁坐在一起打发时间的时候还要考虑勾心斗角的各种问题，尤其对方还是个听一就能自己推出十的家伙。
所以当然是找不能反抗的可爱小鬼坑才对嘛。
在结束了电学课程，坐在教室后面监督陈容声小先生其他课的上课状态的时候，哨兵是笑得很轻松的。
而到了晚上，林娜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哭都哭不出来。
在打开舱门的时候，林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英杰在晚上居然兴奋起来了。
CC……不，西茜娅在她的房间里。
当然这也算是塔制作的人偶的本能了，毕竟不能让哨兵分个神就发现自己的向导丢了。但是西茜娅自己的精神十分强韧，一直都能抗拒这种本能的……
不然林娜也不会始终打着去找足够强大的向导来接触塔的精神封锁的主意。
然后，现在，西茜娅……
——等等。
【假如林娜姐姐你要和我站到对面去，那我和CC姐姐就不会带你玩了！】
某些念头出现的非常微妙，但林娜确定这不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那个小鬼头……”
用中文低低念叨了一句之后，哨兵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这不是个多像是一个家或者一个有人常住的地方——在刨掉舱室中一张放满了各种小型木雕和电路板、电子元件、焊锡烙铁的桌子之后，比起飞船指挥官的屋子，它更像是一个等待着有人住进来的新房间。
而且还是军队中那些等待着新兵的，刚刚收拾好的房间。
不过恐怕任何一个没装着人的新兵营里都不会有一个容光能照亮黑夜的美人。
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符合亚洲传统审美，但美丽到跨越了审美障碍的美人。
不管这个舱室有多空洞多单调，放进这样一个美人就足够掩盖它的一切缺点了。
只是……林娜自己不怎么愿意看见这样一幕了。
尤其在意识到西茜娅不再像是她还在塔中的时候那样……被紧密地压制在多个向导所编制的精神封锁之下的时候。
而且……在离开青霜号的时候她会出于各种考虑和西茜娅住在一个房间，但是现在不是。
现在没有人离开青霜号。
在青霜号上，林娜真的很久都没有和西茜娅住在一个房间里了。
从她确定西茜娅在离开她之后可以不依靠指令进行各种生存活动的时候。
当时她……当时林娜·阿德尔还很高兴——因为这算是个期望。
——但是现在……
舱室里的光线很暗。
但这对于一个哨兵不算什么阻碍。
隔着黑暗，紫眼睛定定地看着仍旧沉默如同雕塑的美人。
——她真美。
这是林娜·阿德尔每一次看见西茜娅·李的时候都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她真坚韧，真值得佩服。
这是林娜·阿德尔在调查西茜娅·李过去的时候不止一次冒出来的念头。
——她像是……光。
这是林娜·阿德尔在濒临崩溃的时候看见西茜娅·李的时候会让她平静下来的念头。
她看到西茜娅的时候，总会想到很多东西。关于西茜娅，关于她自己，关于塔和贵族，关于命运或者什么更糟糕更恶心的东西……
可是……西茜娅·李在看到林娜·阿德尔的每一次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她好像还真是才意识到，西茜娅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只不过向导一切的思考都被压制在精神最深处，和身体远远隔开——所以人们总觉得塔制作的“人偶”是真正的、只会听从分配到的哨兵的指令的提线人偶。
至于人格、精神、这个人原本的意志，那些都不在考虑之中。
不在任何人的考虑里。
包括林娜·阿德尔。
真够讽刺的。
——不是吗？
有个家伙觉得自己不一样，但是每一次事实都证明，她和其他人一模一样。
娇小滚圆的猫头鹰沮丧地叫了两下，不过它这一回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家哨兵的肩头，没有像过去一样，不被自己的哨兵按着就会直接冲到纯白的天鹅旁边。
金色的眼珠倒是一下，一下地，偷偷摸摸地看着白鸟。
让它的主人都要在自我厌恶的同时被它气笑了。
“哼。”
林娜最后只是从牙齿间吐出了一个音节，而这个音节似乎成了打破舱室中沉默的讯号。
纯白的天鹅猛然扬起了脖颈。
那双和它的主人一样黑得透彻纯净的眼睛安静温柔地看着林娜和她肩上那只小小的猫头鹰，像是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然后巨大的鸟儿展开翅膀，在根本不够一只真的天鹅起飞的狭小空间中腾空而起，在炫技般的斜冲之后带走了哨兵肩上的灰林鸮。
顺带着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于是黑暗中只剩下两个进化者。
林娜踌躇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向着西茜娅正端坐的床边走去。
这不太容易，在你的心脏因为恐慌和别的什么因素糅合在一起而跳得像是在耳边擂鼓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走到了西茜娅身边。
然后垂在身侧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和过去差不了多少，反正西茜娅现在只能凭本能行事，所以不管是偶尔的拥抱还是相对经常一些的依靠都很正常。
正常的意思是，那是一种根本感觉不到她依靠着你和依靠着沙发有什么区别的接触。
就像现在西茜娅只是虚握着哨兵的手指，像是只想抓住些什么，
触碰的感觉都很轻。
就是这样轻柔到一甩就会甩脱的力道，让林娜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心中有些东西翻涌不停，让哨兵脸上慢慢泛起了一个笑容。
又酸又苦，比起欢欣更像是哭泣，但最后的余韵却是甜的。
“C……西茜娅，你是……怎样看我的呢？”
向导没有发出声音。
西茜娅缓慢地仰起脸，抬起了没有抓着林娜的另一只手。
然后向导柔软的指尖落到了哨兵脸上。
那是非常温柔的触碰。
又轻，又温软。指尖不断颤抖，像是挂上了什么重物，但不管怎样颤抖，都没有伤害到哨兵敏感的皮肤。
连一下指甲的刮蹭都没有。
动作太过温柔，像是触碰一朵花。
哨兵温柔地反手握住了向导仍旧不断颤抖的指尖，浓艳紫色的眼睛垂了下去，与对方空洞纯黑的那一双对视。
“等到你醒了之后，请不要告诉我……好吗？”
——————
迪娅·鲁娜在回到自己舱室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精神向导。
纯白色，除了头部一抹黑色之外别无杂色的巨大天鹅。西茜娅·李的精神向导。
和平时总是伏在主人脚边的沉默姿态不同，它似乎在躲避什么，又像是在追逐什么。
迪娅放出了自己的菜粉蝶想要帮忙，但蝴蝶的飞行速度实在不能跟天鹅相比。于是被甩下的向导和精神向导只能无奈地站在走廊里发呆。
“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大概什么都没发生，或者发生的事和咱们两个都没关系。”
迪娅用简直能把自己脖子扭断的速度转过头，正正好好看见了一个一脸贱笑的家伙。
好吧贱笑可能是迪娅自己的过渡脑补，但曾奕星这个家伙是很讨厌的这件事情是真的。
怎么看都像是个向导的家伙脸上挂着笑，像是很亲切地还抬手想拍一下迪娅的肩膀。
“这艘船上要长呆的人也不是咱们俩，你说你这么在意别人……有什么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