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882年9月14日。

原·青霜号人员游览帝国博物馆的第二天。

使用这个星际统一时间计时的话，这也是利马斯特人试图潜入沃罗涅日的第七个小时。

或者，瓦西里·柴瑟夫参加倒数第三场宴会的那一天。

似乎除了利马斯特人试图潜入沃罗涅日军事基地，这一天发生的相关事件没有多少重要的事情。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等待时机或变局的都还在蓄力。

但或许也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例如尼古莉亚宫中的第一事务官这两天似乎对操作培养仓有了罕见的兴趣，或者瓦西里·柴瑟夫在舞会上突然的失态。

只是现在人们还都没有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和现在联想到一起，所以一切都还顺着轨迹继续前进下去。

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

不管是入侵一座军事基地，还是认真游览一座博物馆。

坐在船上和被挂在船外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不管是陈容声曾奕星还是小玛丽都可以提供亲身体验以证实对比。

尽管陈容声和曾奕星只是因为今天搞得事儿在气味上问题实在太大，于是让他们坐在被临时包了隔绝层被拆下来的厨房里挂在观光船外，而小玛丽则是依靠一根缆线和外骨骼与飞船维持最后的联系。

但确实都不怎么舒服。

帝国博物馆再怎么布置，考虑到贵族们的享受问题最后使用的还是自然光，一个拆下来的厨房当然没有观光船上的完备设施，像是坐了个能换气但怎么都不舒服的廉价浮空车——在太阳底下晒了整八个小时的那种。

刚才还故意用各种材料现煮螺蛳粉的一大一小蹲在厨房单元里垂头丧气，只有温柔的军用人工智能还在他们身边做了配合现在所处建筑的全息投影——但是在这种设计中大片大片自然光的地方，这还真不知道是给人心理安慰，还是让他们觉得更热一点。

毕竟现在开始讲帝国的对外探索开拓史，当然不可能是放在什么巨大的建筑内部——

“我只想知道现在有人比我更难受一点……这样我心理上就好过了。”

陈容声端着一碗螺蛳粉，一边吃，一边跟着哀叹声不断的曾姓假医生一起叹气。

“虽然现在丢给了我们换气装置，但是故意没有给我们随身空调吧！闷死了！”

——————

“真的闷死了。”

真的在外太空挂上了十几个小时的小玛丽声音很轻地抱怨了一下。

半人马之钥是利马斯特人联合Virture出品，全环境高适应型外骨骼没错，但这不代表一直呆在里面就会很舒服——在全封闭的太空形态尤其。

其实冷，饥饿，虚无感和大量接收信息并自主过滤的部分倒还好，小玛丽又不是没经历过适应训练，还在贫民窟的时候忍耐前几项也是每天的日常；但空气的质量……真的是另一回事情了。

氮气氧气按比例混合的压缩空气倒不是没带，但是太空形态放气为了安全始终有一定限制。能替换掉的气体部分不多，于是对于一个一直磨练自己各种感官接收信息能力的哨兵来说，外骨骼内的气体真的非常糟糕。

是那种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废物正重新进入体内，并连带出现不快的感受。

对于一个敏锐的哨兵来说，这确实非常痛苦。

或许林娜·阿德尔和杨舒华这种行动更偏向军队，老是参与军队行动的哨兵会比较习惯忍耐这种感受，但小玛丽还是因为幼年营养不良，现在还没正式进入第二次发育期，接受训练也不敢太过火的小姑娘。

于是她当然会非常难受，最后小小声地通过连线和飞船说一声“这太闷了。”

玛尔达在和她相连的精神中探出脖子，用侧脸和藏回了精神领域的龙猫相互摩擦，试图以此来安慰她——因为她们还需要在这里呆上差不多相同的时间，才能进入沃罗涅日内部星域。或者严格来说，进入沃罗涅日内部，属于普通士兵生活训练，因此警戒度不高，没什么定时盘查的星域。

而正在半路的时候当然是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刚顺利地依靠小玛丽广阔的感知范围避开了前半段的巡视，现在被发现的话那就正好是前后夹击。

甚至这个时候都不好换人，于是关爱幼崽的Virture也只能在这里劝玛丽默默忍耐。

以及继续调整半人马之钥，让小玛丽至少稍微好过一点。

或者，在小玛丽那些没有重点也没有中心的话语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复，让可能根本没注意这一边的哨兵有点“她并不孤独，就算在宇宙中也有人陪伴”的感觉。

然后孤独漂浮在太空中的黑暗哨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小小声的抱怨之后，用更小更轻的声音说了又一句话。

“嗯……但是要是拿单或者卡达尔说觉得很闷的话……我可能会比现在更难受吧。”

在飞船上的两个哨兵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倒是一直团团转的加布里埃尔没听见这句话，跟着也没看到接下来拿单和卡达尔互相比划的手势。

不过就算看见也没什么，毕竟是夸奖小玛丽不愧是族母们选中的未来大族母这种事，也不会刺激到这个正把自己的担心全部表现出来的向导。

在两个成年哨兵交换完意见后，飞船仍旧保持着寂静前行。

利马斯特人已经展开了全面伪装的飞船就以半人马之钥能对抗的最高速一层层穿过沃罗涅日基地的警卫圈，试图以最快速度进入生活区。

但不管怎么努力，最后飞船停下，小玛丽被拉回弹射通道的时候，小小的黑暗哨兵也已经没有自己拆卸外骨骼装甲的力气，只能被机械臂拉进机库，让玛尔达和情绪就没有平静下来的加布里埃尔两个围着自己一边说话念叨抱怨，一边配合着摆弄已经动弹不得的自己，好让玛尔达操纵的机械臂能更容易地把外骨骼装甲从自己身上卸下来。

在暂时安全的环境里，两个原本一直和Virture配合控制飞船的哨兵最后也转来了机库，帮着确实没什么力气的加布里埃尔和小玛丽把整套外骨骼装甲卸下来，还顺带着配合玛尔达重新组装成了原样。

倒是小玛丽还是懒洋洋地趴在机库地板上，像是高强度钢板的温度能让她舒服似的。

“我还在这儿趴一会儿……这个温度感觉还不错。”

拿单挑了下眉毛，抬手按住了要就着这话说下去的加布里埃尔的肩膀，轻轻松松地把几年前一直在进行和新娘修行没什么区别生活的向导掉了个个儿，带出了机库。

卡达尔倒是还带着点儿兴趣蹲了下来，跟着小玛丽一起感受了一下机库的地板温度。

“确实凉快。”

和被玛尔达一直小心维护保证人体机能的最适宜温度的半人马之钥完全不同。手放在上面倒不至于觉得刺骨，但肯定会打个激灵。

“自己注意，船上药不多，着凉了可只有热水能喝。”

“没事儿……习惯了……”小玛丽趴在地板上，轻声回应和精神向导一左一右围观自己的卡达尔，“我记得英杰送我的姜粉还有吧，不行我就接下来一直喝热姜水好了。”

“不怕辣了？”

“唔……”小小的黑暗哨兵自己撑起了上半身，慢慢换了个坐在地上的姿势。

然后还没怎么开长的小姑娘叹了口气。

“那他也不能现在给我送水牛奶和红糖来呀。”

“而且就算是给我做了姜撞奶，辣也是一样辣。那家伙其实自己根本不怎么吃自己做的东西，他就是做了好玩的！”

所以一直都是普通人陈容声照着菜谱严格按照比例做东西，黑暗哨兵小玛丽自己调控味觉嗅觉帮他解决他吃不下的部分。

小姑娘皱着眉毛抱怨了一句，接着就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自己坐正了，抬头和仍然没个正行的卡达尔对视。

“好了，不讨论这个了。我们说点儿别的？”

“我做雷达的时候之前接收到的信号的远近位置和行动方向，我在玛尔达那里放了一份，你赶紧去复原出沃罗涅日基地的内部星图！”

——不要看我了！也不要拿我和英杰打趣了！

——正事儿要紧！

小玛丽提到这个，懒洋洋的哨兵倒也正坐了起来。他也没离开机库，只是敲了两下地板，让Virture们的注意转过来，看看监控中前几分钟他们的交谈。

接着，在黑暗哨兵的视野里，就有足够覆盖机库现在环境的黯淡光流出现了。

卡达尔就在以他为终点的光流中抬起手，以小玛丽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方式戳戳点点，在空气中直接开始安放一个又一个全息投影。

一直到小玛丽终于休息够了，从地上站起来，能自己走出机库了。卡达尔才跟着她一起走出了机库，顺带把捏了没有多少的星图丢到了机库里。

而已经热好了饭菜的拿单和加布里埃尔正在舰桥等着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