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都市夜生活，光怪陆离、璀璨喧闹。

新天地附近有一排老洋房，繁茂的爬山虎铺满了整面红砖墙，清幽而雅致，夜色里的几点灯火平添韵味，是闹市里不可多得的闲静去处。

唐暮云出门的时候穿了件Essentials的卫衣，米色的棒球帽盖住了他发旋儿上的几撮呆毛，看上去年轻又干净，像是一名合格的颜值主播了。

他走到老洋房最里头的那间，看着是家不太起眼的小餐馆，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东瀛风格的餐厅设计得独具匠心，在橘黄灯光的点缀下更生意趣。

“风竹”是沪上经营多年的怀石料理，唐暮云与姚临泽是它家常客，今日餐厅特意为他二人留了包间。

身着杏色和服的女将为唐暮云递上酒水单，主菜单是应季的怀石套餐，他选了姚临泽爱喝的“獭祭23”，又要了两杯加冰的梅子酒。

【八点一刻了，师兄又堵在路上了？】

消息发出没几分钟，姚临泽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包厢外，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袖子挽到小臂处，名贵的西装搭在手上，相当标准的商业精英打扮。

唐暮云冲他挑眉笑问，“怎么，这是周末也被抓去加班见客户了？”

“还不是因为你？小崽子，我人都在路上了，结果老王给我电话，说是W集团李总今天有急事要见我，就是之前新加坡的商事仲裁，把我给喊回律所去了。”

姚临泽扯掉暗金色的领带，言语间流露出周末加班的不爽。

“你知道这位李总急着干嘛吗？”

唐暮云对上姚临泽的眼风，想起之前同W集团的那次案件沟通会，“是因为案件要换主办律师，不满意了？”

“猜的挺准啊，暮云，这位李总一听你不负责这个case了，当场就打电话质问老王是怎么回事，听说你辞职了也不同意，非要老王把你找回来重新代理他们的仲裁。”

“我进DF这么多年，难搞的当事人没见过一千也总得有八百了，可今天这位的架势，啧啧，也是大开眼界。”

唐暮云抬手接过女将送来的梅子酒，摇晃的酒杯里还有着细碎的泡沫，他抿了一小口，才不紧不缓地道。

“还有你和老王搞不定的客户？”

“他担心自己的case被搞砸嘛，正常，当初王par捧了我几句，估计被他听进去了，只是这起仲裁的周期太长，最快也要一年，要不然我就跟完再走了。”

“刚才给你开了瓶獭祭”，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将另一杯梅酒推到姚临泽的面前，“和师兄见过面，李总应该放心了吧？”

姚临泽翻了个白眼，“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才勉强把这位金主哄好，要不是老王跨组来找我帮忙，换成我自己的老大，我早当场拒绝给他看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姚临泽尝了几口梅酒，觉得味道太淡，等女将端来刚开的獭祭清酒，仰头闷了一小盏，才接着说。

“律师现在是越来越难做了，客户24小时要求你standby不说，有点不顺心就来找律师的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律师是他的私人助理呢。”

他将目风投向自己的师弟，“说说你吧，怎么好端端地不当律师，跑去当主播了？老王最近活像个炸/药桶，一点就炸，手下好几个律师都被他训了，想来想去，都该是你这个爱徒跑路的关系。”

唐暮云投身于眼前新鲜的蓝鳍大脂和金目鲷，听对方这么问，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诶？这可不能怪我，最后一天临走前，王par还特意送了本《丹诺辩护实录》给我，跟我说：DF是你的家，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

他的眼眸里透出无声的笑意，灯光昏暗下却更显夺目。

“我想，如果当时我有一星半点的犹豫，恐怕就走不出DF的门了。可我对自己太了解了，师兄，尽管过去这几年我扮演好了律师这个角色，可我清楚地知道，我永远成为不了丹诺那样的传道者、启蒙者。我们拿着这个圈子的顶薪，每天都在为商业世界里金字塔尖的那群人服务，精心计算着每个月的bonus和billablehour……”

从前在庭上指摘风云的唐律师，此刻双手交握着，敛去曾经分明的棱角，他看上去温柔而冷静，如同初秋间的凉玉。

“又有什么意思呢？”

唐暮云的面上挂着浅笑，但同之前在律所里总能见到的职业式笑容不同，姚临泽莫名的觉得，他刻下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

他只好握拳清了清嗓子，不再看向自己的这位师弟。

“说不过你，从前在学校的时候辩论赛上就总输给你，后来模拟法庭上，和你组队好歹拿了个全校第一，结果颁奖礼上学妹上台和你当场表白，说你是她心里唯一的冠军。”

姚临泽回忆起校园光阴里的趣事，摇着头说，“我这搭档可够尴尬的，风头尽叫你出了。”

唐暮云摆了摆手，夹了块明虾饼，低头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微垂着，“我记得，可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男生，不是故意让人家下不来台的。”

姚临泽从学校起就知道唐暮云是校草，等毕业进DF了，依然是名副其实的“所草”，可他身边一直没有女朋友，后来也是在偶然间才得知师弟的取向。

他点点头，看向唐暮云，从前见师弟大半时候都是清冷单调的衬衫西服，人隐在正装下，只剩了精英二字。如今却发觉对方与往日不同，更添上几分年轻人的意气盎然。

“我看你最近的生活过得倒是挺不错，怎么样，当主播就有趣了？”

这倒问住了唐暮云，这位新晋主播仔细地想了想过去半个月的流水，似乎还没有从前做律师的时薪高，又记起偶遇陈洱的网杀局，最终神色复杂地点头道。

“挺有趣的，我和很厉害的主播玩了游戏，还收到了一个超级火箭……呃，就是直播平台里最贵的礼物。”

虽然是被人家骗了，唐暮云无语地想。

两人正聊着，唐暮云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落落姐？”

“暮云，你之前和暗枪在直播间玩狼人杀了？”落落的声音听着像在片场，周围有些嘈杂的人声。

“啊对的，也是碰巧……”唐暮云言简意赅地把那天晚上碰见枪哥的事同落落说了，前因后果讲起来不过几分钟，“怎么了，落姐，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没有……只是今天燕京主播赛的主办方找到我，向你发了邀请函，希望你能够参加下周在北京的狼人杀比赛，那个比赛邀请的都是平台内流量比较大的主播，我还奇怪怎么找到你了？”

无情落姐，当场扎心，唐暮云苦笑了一声。

“后来，我去微博上搜了才知道，原来那天直播你还和暗枪玩了网杀局，后来有不少人说你小鲨鱼被骗的效果不错，生动展现了水友被暗枪欺骗时的孤单无助，大家深有同感，估计节目组看见了这波热度想利用起来。”

唐暮云：谢谢，没想到被骗也能有热度。

落落听见对面没有答话，笑着安慰，“这算什么，狼人杀主播里碰见暗枪，有几个没翻过车的，你是新手，大家不会计较的。这个机会很难得，阿周之前已经定好要去了，你考虑看看呗，嗯？”

“不用考虑了，落姐，正好阿周也在，我们俩也搭个伴。”

唐暮云很快就同意了，之前还琢磨要去蹭周之京看比赛，没想到现在突然有了参赛的机会，他想，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这回一定要让枪哥翻车一把！

“好，那具体行程我来安排。”

挂掉电话，姚临泽看着面露喜色的唐暮云，问道，“怎么，有好消息？”

唐暮云笑眯眯地点头，“师兄，这顿饭我请了。”

————

唐暮云回到家，整个人呈“大”字形地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打开微博搜索起“暗枪”的关键字。

第一条就是陈洱官宣参加“燕京主播赛”的宣传微博，节目组选了一张他的近照，英眉、薄唇配以冷峻的轮廓，黑目微抬，眸光深邃，整个人禁欲而冷淡。

唐暮云看了一会儿，长按图片保存到手机上，才往下翻着粉丝的评论。

【枪哥生图也太能打了吧！好帅！】

【节目组能把暗枪请来，主播赛必须得准时看了】

【听说隔壁板块的流量主播阿周、梨花、车厘子都会来，青蓝这是把全平台的帅哥美女都请来了？】

【狼人杀板块的大主播也都在，我还等着丰丰和暗枪一起pk呢】

【暗枪不愧是大佬，那天偶遇个小主播警上给人家发金水，结果把对方骗得直接投了真预言家出去】

【日常操作罢了，我围观了全场，不过u1s1，那个小主播也贼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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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新仇旧恨一起上，枪哥顶不顶得住啊？】

枪哥怎么会顶不住？

唐暮云撂下手机，闭上眼睛想起那天陈洱在游戏结束时同他说的话。

“如果下次再遇见，肯定不会骗你。”

他心房的某处突然生出一点含糊不清的、无端的、不为人知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