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之京没再追问，唐暮云便关了对话框，他陷在柔软的床榻上，头脑隐约还有点发晕，但是那人昨晚说过的话突然像电影片段里的高潮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重现。

“我爱你，不管明天的你怎么想，我都爱你。”

唐暮云在入梦前朦胧地想，陈洱和从他从前想象的枪哥是不一样的，他像是无师自通般的，学会了温柔与体贴。

如同冰雪消融，褪去峭厉的棱角，化成一捧丰盛的、粼粼的冷泉。

第二天上午，陈洱很早就醒了，他甚至绕着公寓附近的人工湖晨跑了两圈，回来洗澡又换好了衣服，等收拾利索，出门去接唐暮云的时候，也不过刚到九点。

唐暮下了电梯，看见陈洱就在酒店大堂里等他，长身而立，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将锋利的眉眼显衬得愈发冷峻夺目。

珠玉在侧。

“阿云，昨晚睡得好吗？”

陈洱的声音听着心情不错。

唐暮云看了看他，又低头望着自己为了保暖穿着的米色羽绒服，像是一只圆鼓鼓的小白熊，毫无帅气可言。

于是，他撇了撇嘴，漂亮的眼睛耷拉着，面无表情地说。

“本来睡得很好，但看你今天穿得这么帅，晚上应该就睡不好了。”

他咬着牙齿，很小声地嘟囔：“又不是拍杂志，干嘛这么好看？”

陈洱噗哧一笑，看见穿得暖暖和和的唐暮云正别扭地歪着头，眉梢轻挑了两下，心下了然。

只是他没说话，上前两步，将手里搭着的大围巾绕到这人细白的脖颈上，神色专注。

“外面起风了，你感冒还没好，别再吹风冻着了。”

唐暮云的肩颈单薄，陈洱缠了好几圈，到最后才松松地在对方的胸前系了个结。点点头，像是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

“本来想给你打个蝴蝶结，但发现这样也很好看。”他仔细的看着唐暮云的侧脸，“现在，你也和你男朋友一样帅气了。”

唐暮云一时语塞，他也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被围好的长绒围巾，脖子上散发的热意似乎要攀到下巴与脸颊。认认真真地打量后，他抿了嘴唇。

“确实还不错。”

陈洱仿佛心情更好了，他双手插兜，先唐暮云一步走出了酒店。

“走阿云，你应该还没吃早饭，我带你去吃早点。”

外面的天气正好，深秋的凉风虽然凛冽，却不阴仄，和煦的阳光从二人头顶洋洋洒洒地映下来，好似碎金的颜色。

两人走得并不快，一路踱步而去，大约是在国贸附近拐了七八个胡同小巷，陈洱才揽住唐暮云的手，低声跟他指了指前面景致有些萧条的胡同。

“就在前边了，拐个弯就到。”

唐暮云还以为陈洱要带他去吃什么精致的法式早餐，或者是花样丰富的港式点心，没想到，居然是到了这么个小巷子，看着门可罗雀。

在国贸附近竟然还有这种小店，唐暮云一边好奇，一边握着陈洱的手掌，一起往胡同里边走去。

胡同最里边转个弯，就看见了红铜色的门，正虚掩着，陈洱轻车熟路地敲了敲，便推开了门，里面是四四方方的四合院。

层层叠叠的雾气在玻璃窗上缭绕着，三三两两的人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而那掩不住的、豆花的醇香已经钻到了唐暮云的鼻尖里，叫人饥肠辘辘起来。

唐暮云这才发现，原来胡同深处的这座四合院别有洞天。

陈洱带他进了屋里，桌子不多，可人头不少，擦肩而过的时候，唐暮云听见大部分人讲的都是地道的北京话。

“酒香不怕巷子深。”陈洱在他的耳边笑道。

等到二人找到最里头的那张空桌，刚坐下来，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就拿着手写的菜单过来，她见到是陈洱，眼睛弯了弯，又瞄了一眼身侧的唐暮云。

一黑一白，倒是极为相配。

她打趣地看了看两人，扬声问陈洱：“大帅哥，今天又来了，怎么，还带朋友来了？”

陈洱面色如常，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朋友刚来北京没多久，带他来您这尝尝。”

唐暮云看着手里的那张菜单，手写的字迹已经淡了许多，大概是总被人翻看，纸张都翘起了边，而上头写的菜品不过是寥寥几样，与此刻门庭若市的小店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得嘞，那今儿你们吃什么？”

唐暮云向陈洱递了个眼神，意思分明是“你来定，我饿了，只想快点吃上饭”，陈洱也不点破，看了眼菜单，便不假思索地说道。

“一碗豆腐脑，一碗面茶，芝麻多放点，再来两个焦圈，一碗卤煮就行了。”

“明白嘞，马上就来。”老板娘记下单子，又转头去招呼另一桌的客人了。

等她走了，唐暮云才转头，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陈洱。

“枪哥，老板娘都认识你了，是不是来这吃了很多回？”

陈洱将手边的碗筷拆好，又用热水烫了碟子，正要顺手把唐暮云身前的碗碟也一并拿过来时，听见他这么问，便一时停了手。

“这倒是，我从高中就吃过这家店了，后来就经常来，在外地也时不时的会想着。从前是老板来点单，后来有了老板娘，就是老板娘负责招呼客人了，一晃都十多年了。”

他英朗的眉峰舒展着，似是想起年少的回忆。

“念大学的时候，我们一宿舍都嫌T大的食堂不好吃，只是离这里远，太不方便，只好等什么时候通宵出去上网，早上又没课的时候，才过来吃一碗豆腐脑和卤煮，并给他们几个小兔崽子打包了带回去。”

陈洱说话的时候，眯了眯眼，说到最后，带了点怀念的语气，“倒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味道，只是吃得久了也习惯了，就一直惦记着了。”

他说完，抬手将烫好的碗碟推过去，唐暮云侧过头，盯着陈洱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闪烁着清浅的笑意。

“原来你念书的时候也会逃课，我还以为以你这个性格，会是那种一门心思只用在解题上的理科生，又冷又闷，别人一看就被苦得挠头了，连找你问题都不敢问。”

唐暮云三言两语，就足以想象学生时代的陈洱。

陈洱倒是浑然不觉，他双手摊开，一脸无奈，“不允许别人长了一张面瘫脸吗？”

“我天生没什么表情，不过的确没几个同学会来找我问题，因为我解题一般没有步骤，直接写了答案，连老师还经常说班里同学别和我学，考试拿不到分的。”

看着陈洱一脸正经的表情，唐暮云好笑地问：“哦？那你怎么还有分？”

“因为考试的时候我会写步骤。”

陈洱好整以暇地抱着肩膀，“平时我懒。”

唐暮云顿时感受到自己学霸的骄傲被陈洱击得粉碎。

原来这就是自己高中时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啊，唐暮云忿忿不平地想，这种人站在金字塔尖，还有个统一的代号——学神！

高中时。

学霸唐暮云：笔记写得密密麻麻，字迹清秀。错题整整齐齐的摘抄到错题本上。考试前挑灯夜战，对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反复研究。无广告网am~w~w.

而学神陈洱：什么？我连笔记都没有，谁还有错题本？这题目不是随便看两眼，加个辅助线就行了，还有人不会吗？

气抖冷的唐暮云：卒。

陈洱不知道唐暮云为什么突然间抖了两下，还以为是天寒地冻，他有些冷的缘故，幸好，热腾腾的早点很快就上来了，陈洱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茶放在唐暮云的桌前。

“阿云，快尝尝，你们家里应该不吃这个吧？”

陈洱夹了一筷子卤煮，边吃边说，“上海应该也没有，我之前去上海，吃的都是生煎、小笼包，对了，他们的小笼包居然是甜的，你敢信吗？”

化悲痛为食欲的唐暮云决心埋头于面前的茶碗，面茶的滋味醇香，唐暮云低头沿着碗在唇边吸溜了一口，浓郁的芝麻味便卷在他的唇齿里，悄然间化开。

他的声音在烟火气里含糊了起来。

“唔……没有，我头一次喝这个，有点像芝麻糊，又比芝麻糊香了好多。”

唐暮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听见陈洱的后话，又将眉眼抬了起来。

“枪哥，你不会是不吃甜口的小笼包吧？”他的反问里透着诧异。

“嗯？”陈洱喝了两口豆腐脑，趁着热乎劲儿，又给对方夹了个焦圈，这才慢条斯理地答：“不吃，北方人不吃甜口的小笼包，就像豆腐脑也不喝甜的。”

唐暮云动了动眉毛，他干净的脸庞上露出一点委屈。

“可我也是北方人，我不仅爱吃小笼包，还爱吃肉粽和鲜肉月饼。”

陈洱放下手里的碗，勾住旁边那人的肩膀，笑了一声，又细细安慰。

“那是我刚才说错了，只有我一个人不爱吃甜食，以后咱们家是你做主。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吃，好不好？”

这番话让唐暮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歪头一笑，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如同意气风发的灿烂少年。